婴儿突然可爱的张嘴打了个醒觉呵欠,这一张嘴,牵动五官,眉目间更可见与他出奇的相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妪看他不接,直接将婴儿放在桌上,然后转身逃走了。
    箫清羽忙踱步到桌边,想去抱却感觉无从下手,就傻傻的堵在桌沿旁边,以防婴孩滚落下来。
    小娃娃如粉雕玉琢,口吐的泡泡都晶莹剔透,小拳头有力的挥舞着,箫清羽试探的伸出一根食指,立即被他牢牢给抓住。
    “谁的孩子?”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句,箫清羽看到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秦蓁,顿时方寸大乱。
    秦蓁冷眼眯过去,周围气息瞬间冷凝:“箫清羽,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也不知这孩子为什么长得跟我这么像……”箫清羽冷汗涔涔,抽出了手指,老实交待:“刚刚有一个老妇突然来找我,说这孩子是有人交给我的,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秦蓁坐下,冷眼盯着桌上的婴儿,审问的架势:“也许你做了什么荒唐事,这个孩子是露水姻缘产下的呢?也许你箫公子魅力无限,有人愿意偷偷帮你生下孩子呢?”
    “一次都没有!”箫清羽决口否认,心下郁闷,理了理思绪:“秦蓁,你别激动,人有相同很正常,你不能因为这孩子长得像我,就说成是我的。让我想想……我出去闯荡这一年也得罪过不少人,可能有人害我。”
    秦蓁:“你可想好了,万一这是哪次你把持不住不小心留下的孩子,你可不要反口后悔,一旦确定他不是你的孩子,我会把他送走。如果你老实交待,我可以既往不咎,把这孩子抚养长大,毕竟是你的亲骨血。”
    箫清羽看了眼那张跟他酷似的小脸,忍痛摇头:“他确实不会是我的孩子。不过看在他长得跟我像的份上,我们也算有缘,把他送去好点的人家吧。”
    “你想清楚了?送去之后我不会告诉你地点,你永远别想把亲生子认回来了。”
    箫清羽无力点头:“什么亲生子,真不是我的。”
    秦蓁颔首:“那你亲手把他送走。”
    这哪儿跟哪,不是不告诉他地点吗?箫清羽虽然疑惑,也只得照做,小心翼翼的托抱起婴儿,恍恍惚惚的出了门。
    躲在门户后偷听的一干人焦急的蹦了出来,纪昭跳出来,往秦蓁脑袋上狠戳一记,然后带领大伙慌忙的跟出去。
    往外走的箫清羽有点不知所措,他离开家乡许久,一时半刻不清楚好人家在哪里怎么办?
    这时,迎面走来一伙人,箫清羽定心神一瞧,顿时欣喜:“爷奶,大伯大娘。”
    “诶,羽哥儿回来了!”
    众人没寒暄两句,便将注意力转转到婴儿身上,冯氏伸手生怕把人给摔咯:“哎哟,你这是要带小宝去哪啊。”
    箫清羽一时间未反应过来,直言道:“我要把他送走,你们知道哪家夫妻没有孩子,想要孩子的吗?”
    四人齐齐愣住。
    箫振平时最心疼这小宝贝来不及,闻言反手给了箫清羽一巴掌:“在外头脑子灌水了,一回来就犯浑。这是你亲儿子,是我宝贝重孙儿!把你送走都不能送他,滚滚滚。”
    第73章
    这事儿闹的,一干人跻入了大厅落座,冯氏箫振老俩口不嫌腻歪的挤在一把椅子上,就为了同时能离小宝最近,谁也不肯相让。箫清羽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此时反倒像个做错事的人,诺诺站在二老身侧,一时目光瞟向娇软白嫩的婴儿,眼中涌现澎湃闪耀光芒,一时又看向秦蓁,眼中溢满柔情。不管整件事情多么乌龙,眼下妻儿美满的场景让他生不出一丝的怒气来。
    箫振手臂牢实的轻晃着小宝,充满慈爱喜爱,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他仍旧心有余悸很生气,压低了声音责骂:“胡闹!怎么能这么心狠,拿自己亲生儿子做赌注,万一羽哥儿动作快一出门就把小宝送走了呢。现在某些人满意了,我家羽哥儿用情专心得很,可没在外头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丈夫唱白脸,冯氏只得□□脸了,轻戳着小宝脸上的小酒窝,笑道:“行了老头子,随他们年轻人去吧,秦蓁哪时候出过差错,有什么不放心的。作为女人,我可赞同孙媳妇了,万一羽哥儿不洁身自好,秦蓁怎么受得了,这好好的家不散了吗。”
    经过一年多相处,他们大抵也摸清秦蓁宁折不弯的性子,要是箫清羽在外有了女人,恐怕得天塌。如今的日子富足有余,他们哪里舍得打破宁静?而且对秦蓁,也不是没有几分真正当她是亲人的疼惜,万一箫清羽做错事,他们站在哪一边还不一定。
    箫振经妻子一劝,没多大的气瞬间散了,笑呵呵的只顾抱着重孙儿逗乐。
    冯氏半天没抱到重孙儿,挽袖去抢。老俩口在争孙儿这方面像两个幼稚蛮横的大孩子,连箫含玉都不敢插足进去,只一手拿着根糖人见缝插针的逗小侄儿玩。
    小宝一点不哭不闹,乌溜溜的大眼珠转动,谁表演得更滑稽卖力,就朝谁看去,惹得几口人不分年龄大小争相做怪动作引起他的兴趣。
    可怜的箫清羽,因为被设计要送掉儿子的罪行,当着他们的面想接触亲生儿子都不行,眼巴巴的只能看着儿子被别人玩。
    二老通常来城里就是一整天,抱着小宝不肯撒手,直到渡口最后一艘乌篷船往返的空档,四个人才急吼吼的赶船回村。箫含玉是在绣庄打烊后,跟哥嫂回城里大宅,晓得大哥憋了一整委屈,她倒也懂事没再去掺和抢小宝,回屋歇息了。
    箫清羽怕中午被熏的迷.香还残留有在身上,夜晚泡了一个时辰的澡,里外衣衫都换了套全新的,才敢推门进屋。屋子里也没有点秦蓁平时爱点的香料,清冽的秋风穿窗吹拂,自然清爽。
    他徐徐靠近墙边的木质摇篮,呼吸微屏,走上前,伸手捏住儿子的小拳头,软软弹弹的,登时他胸腔像密集的鼓点一样砰砰跳动。
    小家伙和几位大人玩了一整天还特有劲儿,咿咿呀呀的挣脱束缚,反手揪住亲爹的手指。
    箫清羽看笑了,凛然自豪道:“从小就是个小霸王。”
    箫清羽试着想去从摇篮里将儿子抱起来。
    又软还好动,像棉花又像游鱼,实在不好抱。
    箫清羽前倾着身子,底下悬空的位置没有离开过摇篮的范围,以防小宝掉下去。
    好不容易抱起来了,他惊骇的感受着小宝像个活物在他怀中扭动,他紧张欢喜掺半,好像拼尽全力在抱着这个孩子。
    就这时,小宝目光转开,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再没多久,他就嘤嘤啼哭起来。
    箫清羽灿笑敛住,跟着小宝的哭声吓得六神无主。
    正这时,门吱呀开了,秦蓁披着一头半干的湿发只着绢衣走了进来。箫清羽求救的望过去:“秦蓁,小宝他哭了!是不是我抱痛他哪里,还是他嫌我无趣?”
    秦蓁听他在那夸张遐想,噗呲笑了,盈盈走过去,边解开衣衫。
    霎时,亲爹双眼发直,眼中被跻入绮丽美色,对儿子的哭声变得充耳不闻。
    在箫清羽渴切的目光下,秦蓁将小宝接了过来,亲自喂他:“没事,他到了这个时候要喂一次的。”
    箫清羽的脸霎时黑如锅底,对亲儿子那份怜爱劲儿……变得有些看不顺眼。
    箫清羽盯着那小嘴咂砸的部位,喉咙跟着吞咽。
    箫清羽试着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小宝是几月份出生的?”
    “八月初五,子时。”秦蓁给出确定的时日。
    箫清羽心惊的拥过去,“半夜里,大家岂不是都睡了,你一个人怎么生的?”
    秦蓁瞥向他那张没有经验的懵懂面孔,将嘴里的无语咽下去:“当然算好日子的,那一阵女眷都在旁边另一张榻上侯着,每时每刻都有人轮流睁眼盯着我。要是下次……我不想再这样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提起下一次,箫清羽精神振奋,磨蹭她的颈窝:“我现在深有心得,原来像我临走前那一次一般猛烈,就容易怀上。等会试试?”
    秦蓁心窝微热,没急着否认,想起一桩事,眉心微动:“你不生气?”
    箫清羽正心猿意马,被这一问没反应过来下,须臾,缓声道:“我知道你向来先以恶看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只要是你,好的坏的我都喜欢。”
    秦蓁心里又涩又甜,放软身子靠着他:“我也是临时起意。你刚一回来,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优秀,孟浪,我会害怕,揣测你是在哪里哪个人身上学到的。”
    听这番不知是褒是贬的话,箫清羽略感汗颜:“傻,这哪里用学,把离开的时间每天想跟你的说的话攒到一起,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说句实话,你的试探,让我感到高兴,要是我的出走让你一年里这么不安,那这么做你的担忧可以全都没了。不过秦蓁……下次还是不要频繁的试探吧?我会被吓到。”
    秦蓁忍俊不禁:“嗯。”
    “不,我还是换一个条件,你一定要答应我。”
    秦蓁微怔:“什么?”
    箫清羽面沉如水,盯着咂砸吸得欢实的儿子:“给小宝另找个孚.乚娘。”
    怎么说也是个雄的,想想他心里就不舒服。
    秦蓁跟普通女子不同,整日掌管绣庄就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喂养儿子的代价是把自己弄得面目憔悴,红颜早衰,她是不干的。而且给儿子找孚.乚娘,并不影响他的正常成长。到这会子喂了一个多月,是因为听老人家说女子育的第一口女.乃营养最为丰富,她便给小宝喝了。一喂就将近两个月,找乳母的事给耽搁了。
    听箫清羽提起,秦蓁毫不犹疑的答应:“嗯,明日我就让人物色物色。”
    还在朝两个大人咯咯笑弯眉眼的小宝,并不知道自己被爹娘给卖了。
    红罗锦帐交叠错落,深夜,活力旺盛的磨人小宝睡着了,窗外低低鸣叫的秋蝉更凸显夜的静谧。
    月光描映的波浪身影,一壮一纤,如海浪缠绕着海啸,交相朦胧的嵌在帘帐上。
    箫清羽湿睫半闭:“这里,真的生过孩子吗……真……丨丨又幺小……”
    秦蓁餍足的嗯了声,细碎述说当时状况:“小宝不磨人,从阵痛起,一个时辰就生出来了。”
    箫清羽不懂妇人之事,听说一个时辰,将他吓一跳。
    密集的水渍从他额角低落,分不清汗液泪液,他忿忿难言,低头,齿磨她淋漓的肩胛:“为什么写信时不告诉我,我一定会早点回来。”
    秦蓁吸气闭目,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毛:“对不起。没关系,我们还会有下一个。”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箫清羽明白她的心思,不愿让家中任何事情成为他的负累,阻止他继续闯荡。她真是世间最包容、最理智、也最能忘情的人。
    没有谁对谁错,有也分不清楚。箫清羽将她悉数的声音咽进肚中,吻够了,抬起头来问道:“小宝,他名字叫箫宝还是箫小宝?”
    “都不是,小宝只是小名,大名等你取呢。”
    “嗯,这样啊,那你来想,我来选。”
    取名字这事儿没有他们想象中简单,众口难调,全家人一起跟着掺和,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秦蓁一开始取些平安如意之类寓意的名字,箫弘光嫌俗气,非要跟状元郎大高官沾上边儿。箫振还说要佐以五行八卦来推算,命理缺啥补啥,请了多位大僧道士打听了很多这方面事情。箫含玉箫书翎兄妹俩则少年心性,又说名字要有朝气活力……转眼快过年了,箫清羽这个负责选的人,还是没从上千个名字当中挣扎过来。
    箫清羽将这事放一放,跟秦蓁提起另一件事来:“听说岳父他,病倒在床榻数月。我们是否该去一趟秦家,让他解开心结?”
    秦蓁坐于绣绷前,往上穿针的手乍然顿住,波澜不惊的看向他:“你觉得,是我的错吗?我想听实话。这一年来,秦家上下无人不在谴责我,包括秦瑟也,没有再跟我往来。清羽,我有点惶然,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狠了。”
    第74章
    箫清羽挨近她坐下,执起她双手:“一年前在绣庄发生的事,我稍一打听,你们的话我知道得一字不漏,还有在内厅发生的事,云霜她们都告诉我了。秦蓁,你当时并没有做错,你为你娘喊两句冤屈,句句属实,有什么错?但你过后应该去探望他,让他心情纾解早日康复。”
    “拿回你娘的东西是必须的,纵然岳父无法接受,也没有办法。你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在这之外,他还是你的爹,上一代无论你爹怎么对你娘,那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不能抹煞你跟你爹血浓于水的事实。作为他女儿,你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后半生在病榻上度过?”
    秦蓁依偎进他怀里,戳他胸膛:“是么。可你把我说得太神了,我爹看到我不病上加病就是好的了。”
    箫清羽刮她琼鼻,趁势哄她:“我的媳妇儿严肃起来是有点凶,温柔起来能把我这百炼钢化绕指柔,我相信只要你肯放下姿态,绝不会惹他生气。”
    “就算不生气,我又不是大夫,不能叫他病灶去除,从床上爬起来呀。那样不是多此一举。”秦蓁缠绕他的手指把玩,不依不饶的给他出难题。
    箫清羽大话一放:“那就随他病着。”
    “喂!”秦蓁咂舌。
    箫清羽窘然笑道:“我提出这件事还不是为了你。我们把礼节做到位了,你让人少诟病一些不好吗。”
    秦蓁点他下巴:“你真坏……”
    “咳,能让爹从床上爬起来当然最好。”
    曾经珠履三千的秦家,如今虽不及往日鼎盛,也不至于到门庭冷落的地步。随着秦家儿郎一个个长大,他们各自接管了家族中的铺子,秦家门户由盛到衰、由衰往盛,崛起之势可见苗头。
    腊月的今日过于寒冷,人流稀疏。箫清羽裹着秦蓁的手藏在裘袖里,行走在厚层的霜冰。两人其实都还年轻,一个二十,一个十八,一路上玩心大起跟小孩似的溜着冰走,身后冰面上蜿蜒了四条凌乱的刮痕。
    快到了秦家门口,二人才收起嬉闹姿态,互相挽扶着,端庄的往秦家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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