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给我出难题吗?”夏初根本不敢想徐念要知道这件事得崩溃成什么样,“总之你先尽量瞒着,我想想办法近期把念念送走。”
    两个人暂时敲定了目前的解决办法,夏初要先回剧组拍戏,陈军也要去刘朔国那边商量周晨骁出了这个事之后的一些后续安排,不料他们一回头,会看到不远处止不住颤抖的女孩儿。
    徐念本来是过来找夏初的,瞧见陈军把夏初叫走便好奇地跟了过来,没想到一不小心听到了关于她现在最挂心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消息。
    他给她的那封遗书还历历在目,他明明告诉她,别怕,他很快会回来。
    结果他是回来了,生死不明地回来了。
    恐惧,悲哀,痛心等情绪交融在一起,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渐渐又发展成整只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她要见他,不管他活着死了,都要见他。
    徐念没理会身后夏初和陈军叫她停下来的声音,退后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走。
    第41章
    夏初和陈军一个武替出身的演员一个特战队长,要抓住徐念并不费力, 可当夏初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掰过来, 才发现小姑娘一直以来开朗乐观的盔甲都不在了,她拼了命似的想挣开夏初的手, 发现挣不开之后又“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徐念的脑袋像被人拿重锤敲了一记又一记,现在乱成了一团浆糊, 隐隐约约显现的都是“重伤”, “情况不好”, “救不回来”几个词。
    她知道自己现在崩溃于事无补, 但情绪爆发起来完全控制不住,心像是被撕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每一次呼吸痛得难以言喻。
    “念念,你先别哭,听夏初哥哥的话,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你刚才都听见陈队长说了, 人没事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就是受了点伤。”夏初像哄孩子一样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不哭了不哭了, 你看你哭成这样,回头陈队长都落下话柄看周晨骁笑话了。”
    夏初说着看向陈军, 但陈军又不像他演戏演惯了能把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只能僵硬地笑了笑:“对, 我们出去执行任务哪次都得挂点彩, 老周就受了点伤,保险起见得在医院待几天,你别哭了,不然老周回来肯定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可徐念已经哭得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了,她哭着对陈军说:“让我去看看他行吗?他在哪,让我去看看他。”
    看到徐念满脸的慌,满眼的疼,陈军和夏初都了然,看来今天不带徐念去看周晨骁这件事是完不了了。
    ……
    周晨骁是国家的军官,真说伤了国家一定会拿出最好的医疗条件保他的命,与之相对的,非家属想去探望至少得和军区首长刘朔国申请一下。
    得知徐念这么快就知道了周晨骁重伤的事,刘朔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指着陈军和夏初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们说话的时候倒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啊,我这么和你们说,现在她没见到晨骁都崩溃了,要真见到肯定崩溃得更厉害。”
    “不至于吧,到底伤成啥样了,要是就胸口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夏初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在国外电影里客串的时候电锯杀人和丧尸围城都见过,“不是还没死呢吗,毁容了?”
    “没死是没死,还不如毁容,反正我之前去看都不敢相信人还活着,左手和右腿都让防爆枪近距离射穿了,俩血窟窿骨头碎了肉也翻着,再加上最后炸那一下,左腿只是骨折情况还好些,他左眼本来之前就受过伤,这次搞不好彻底保不住了。”好歹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兵,刘朔国心里也不好受,“现在其他伤势都没敢给他处理,全是开放性创口,你说那么娇滴滴一个小姑娘看了受不受得了。”
    夏初听到这个伤势描述都觉得疼得慌:“首长,要不您装作多批两天,等过两天周队长情况好些再说?”
    “算了,想见就让她见一面吧,过两天都不一定还能不能见到。”刘朔国是真的痛心周晨骁,“下午你和剧组请个假,部队给你们派车,多几个熟人陪她一起去。”
    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夏初只能答应下来,下午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坐在徐念身边,发现无论他说什么话去转移徐念的注意力,徐念都和失了智一样,不但不答复,甚至连侧头看他一眼都不看。
    “念念,你得往好处想,刘首长说周晨骁没毁容,油罐车爆了都没毁容,老天得多偏爱他这张脸,你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吗,所以咱开心点,好歹脸没毁呢!”
    当他说到这句话,坐在后排的白军医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夏影帝,你要不会说话就安静一会儿。”
    军人家属的同理心,她都觉得这位影帝是说话欠揍的代表了,现在周晨骁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谁还有闲心听他开玩笑。
    “我这不是想说点能让念念开心的话吗?”夏初悻悻地住口,站起身来把白军医换到徐念身边,“得得得,我不说话了,你过来陪着念念吧。”
    白军医默默和他换了座位,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放在徐念手上,无声地给她安慰。
    等到了医院,知道他们是军区那边过来的,医生立刻安排了探视,不过碍于周晨骁的伤势,也只能允许他们隔着icu的小窗口看一眼。
    和刘朔国说得一样,真见到了周晨骁,徐念崩溃得比得到消息时更厉害,因为周晨骁的情况,真的太严重,太可怕了。
    从icu的窗户外面其实看不太清楚具体伤势,只能看清他几乎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插着管子缠着纱布,纱布上大多带血,要不是连接着他的医疗器械显示他还有生命体征,根本不敢让人相信躺在那里的是个活人。
    徐念趴在小窗上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她膝盖一软,被身后的夏初撑住,想拉她到一旁休息一下,她又拼命摇着头,不肯走,只是哭。
    原来人悲伤到了一定程度,记忆真的会剪辑片一样闪回,徐念脑袋里都是和周晨骁之前相处的一幕幕,她18岁就喜欢他了,追了整整一年,19岁才同他在一起,她那么喜欢他,设想的未来都有他参与,现在就如同将他从她的人生中强硬地撕扯掉一般,撕扯得她整个人都不再完整,只剩下耳边的轰鸣声,遮盖了所有的感官。
    “这是周队长家属?”即便见惯了生死,周晨骁的主治医师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躺在那里的年轻特战队长才27岁,他们比任何人都想救下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可周晨骁的伤势摆在那里,能不能救过来谁都不好说。
    陈军呼出一口气:“女朋友。”
    主治医师听他这么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嘱咐护士去拿过来一个破损染血的护身符:“陈队,这个您待会儿找机会交给她吧,她见了大概能好些。就是这个小玩意儿给周队长挡了一下,子弹才没射进心脏里,不然真神仙下凡都救不了。手术的时候护士从他作战服里拿出来的,一起过来的战士看到说是周队长女朋友给做的。”
    陈军把护身符收下,用手指一捏触碰到里面只剩半截的子弹头,便知道了这次周晨骁究竟是靠什么才勉强捡回的一条命。
    他走到徐念面前,军人钢筋铁柱似的气场,让夏初止住了驴唇不对马嘴的安慰,也叫徐念慢慢止住了嚎啕的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军递到自己面前的护身符。
    “徐念,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老周从来不是个求生欲特别强的人,这样的伤放在过去,他大概都捱不到北京,早在云南当地就为国捐躯了,但这次他回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顿了顿,陈军把沾着血的护身符放在她手里:“医生说这里面的子弹头替他挡了致命一击,这条命是你帮他抢回来的,他不想这么放弃,我们军人的命是国家的,但从他被救回来的那刻起,他这条命就也是你的了,他现在是为你活的,你对他多点信心,他没死呢,我也不信他舍得死了,你现在就哭得跟他英勇就义了似的还太早。”
    徐念颤抖地拿双手捧住护身符,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合拢掌心放在了心口。
    因为医院的规章制度,这场探视只允许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陈军和夏初想再带徐念走,不料徐念铁了心要留在医院,哪怕不能探视只陪在外面也好,她想呆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的战斗还没结束,她得和他一起。
    “没事没事,陈军你回去帮我和院长说一声,今天我在这儿陪她。”白军医把夏初和陈军送到医院门口,临折返回去的时候又叹了口气道,“她想留就让她留吧,真出了什么事她在晨骁身边也不留遗憾。”
    夏初有点为难:“我和念念更熟,要不你和陈队长走我留下陪念念?”
    “然后你再来一句晨骁没毁容她开不开心?”白军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要不是长得像个姑娘,单凭你这句话,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想让陈军打死你。”
    送走了两个男人,白军医回到医院,看到那两个队里怕出事留在这边照应的小战士正和徐念说话,其中一个圆脸大眼睛的说:“小嫂子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吕兴邦,当时在新疆,多亏你帮周队长一起击退了恐怖分子才叫我保住一条命,我当时就想我们队长什么时候要找女朋友肯定得找你这样的,没想到后来你真成了我们小嫂子,之前在军区我们想起哄来着,周队长怕吓到你不让,结果我们几个兵说你面对恐怖分子都不怵哪那么容易吓到,就被周队长罚绕训练场跑圈了。”
    徐念听了他的话,视线渐渐在他脸上聚焦,又听另外一个小战士说:“小嫂子你也别太怪周队长了,我们周队长之前确实打起仗来不要命,但这次他真的很小心了,怪只怪毒贩都是群疯子,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果不制止那辆油罐车,几十名特战队战士和缉毒警察都有生命危险,周队长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后来任务能完成也多亏了他。”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徐念,看到白军医过来,慌忙起身叫了一句“嫂子”。
    白军医让他们坐,看徐念目前精神状态还算稳定,劝她中午就没吃饭,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这样才不至于等不到周晨骁醒先把自己熬垮了。
    许是周晨骁能醒给了她些许的安慰,徐念点点头,小战士在医院附近给她买来饭之后,就着眼泪食不知味狼吞虎咽地吃。
    徐念在医院待的第一夜,就是这么过来的,然后是第二夜第三夜……白军医也有事不能一直陪着她,她就一个人在医院等,哪怕被一道道病危通知吓得腿软,依旧舍不得走。
    主治医师见她这样也怀疑过,问和徐念一起的小战士:“你们周队长,就这一个亲属吗?这都抢救几天了,北京又不是什么交通不发达的城市,他父母兄弟姐妹怎么都不来看看?”
    小战士知道周晨骁的家世,尤其是吕兴邦,他记起自己躺在手术室里的情况了,家里的爸爸妈妈连夜赶到新疆,虽然很抱歉让二老这么大年纪还为他操心,但一醒来能看到至亲的人确实一下子就心安了,可惜这一切对于周队长来说,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周队长好像父母很早就离婚没人管他,带大他的爷爷也早就去世了,确实只有我们小嫂子一个……”
    虽然周晨骁过去没说过,但每次部队里的战士回家过年过节,都能感受到他其实很想有个家,后来他能有女朋友队里的战士都替他高兴,以为他终于要有家了,谁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这样的事。
    徐念在医院待到第五天的时候,周晨骁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幸运的是情况确实在好转,夏初也得以第二次来到医院,劝她既然如此不如收拾收拾东西先回去。
    “我不!”徐念的立场很坚定,“我不能走,他还没醒,他身上那么多伤,醒来的时候得多疼啊,我得陪在他身边。”
    “你陪在他身边也没用啊,你大名叫徐念小名又不叫杜冷丁。”讲真,他这么说话让一旁的吕兴邦等人越发觉得白军医说的有道理,这位影帝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肯定是托他长着这张脸,让大多数不打女人的人都没法下手的福,“你明天就开学了,你再不收拾一下报道去,你书不念了啊?”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徐念想起了周晨骁说过要亲自送她上学的约定,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我不念了,你别管我,我除了他身边哪都不去。”
    再怎么坚强,徐念也只是个19岁的女孩子,最喜欢的人生死未卜,在外面担惊受怕地守了五天早就一层层剥落了她的意志力,现在对于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周晨骁,只要周晨骁能好好的,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谁劝都没用的后果就是她没能在学校规定的时间按时到校,导员把电话打到了她家里。
    关于徐念假期究竟去干了什么。
    关于她对家里撒的谎。
    偏偏孟炜还告诉了导员徐念和周晨骁谈恋爱的事情。
    导员以为徐家都知情,殊不知这一切对徐明和徐父来说,是比徐朗在外面找了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更难以接受的事。
    徐朗从小就不听话,大祸不敢闯他怂,小祸没断过。但徐念和他不一样,她一直娇滴滴的,乖乖顺顺的,爸爸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怎么能背着家里跟个当兵的好上了,还……为了那个当兵的和家人说谎,追去军区待了两个月?
    “呸!活该炸死他,我女儿才19岁,认识他那年才18,我算是看出来了,徐朗就他妈是个丧门星,自己不知好歹就罢了,还弄来这么个玩意引狼入室,一个穷当兵还敢肖想我女儿,他配吗?”徐父气得摔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给卓熠,给夏初打电话,我听听他们怎么解释。”
    徐明避开地上的碎片,思忖片刻,先拨通的却是严筝的电话。
    徐明很清楚,比起要解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妹妹领回家,书可以不读学可以不上,反正他和徐父也没想过徐念要做多大的事有什么成就,但绝对不能继续放任妹妹和那个兵痞接触下去了,夏初和卓熠的态度目前都不好判断,只有一个人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至少知道多少就会说多少,不会有所隐瞒顾盼言他。
    他用很平静地语气问了严筝几个问题,三分钟后挂断电话。
    “爸,你放心,我已经问清那个兵痞和念念在哪个医院了,我这就去把念念带回来,大不了退学或者休学,在家关个一年半载,之后再送去国外呆两年,念念还小,一切都没定性,现在及时止损,都能掰过来。”
    徐正勉看着这个最争气也是最像他的儿子点点头:“交给你办吧,无论如何先把你妹妹带回来,顺便让那个姓周的兵痞知道,想攀我徐家高枝的人有的是,他到死那天都没戏!”
    第42章
    徐念在医院住的第七天, 周晨骁终于脱离危险, 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 但身上撕裂般的痛感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事实,至少他回来了,完成了他临走时对她的允诺。
    喉咙干得发腥, 他试着微微侧过头,发现视角依旧非常有限,左眼前漆黑的一片,只能通过右眼看到惨白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凑过来, 发现他恢复了意识,都松了口气。
    “人醒了就没事了。”主治医生眼睁睁看着徐念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守了七天,现在周晨骁能熬过来真心为他们高兴,“再观察观察,明天情况稳定就让你进去探视。”
    徐念这几天都要把眼泪流尽了,这会儿却是笑着哭出来的,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什么都不求了。
    徐念作为唯一可以称得上周晨骁亲人的人穿着防护服跟着医生进了重症加护病房。
    这一次她真的没哭,她对他笑了起来, 虽然眼圈有一点红, 但还是努力笑得甜甜美美的。
    她说:“你知道吗?你真的差点死了, 要不是看你是少校身上带着军功, 医生看见伤势都不会试着救你那种。”
    她用目光一处处描摹他身上的伤:“你不用试着回答我, 你的气管被切开了,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感受到喉咙痛,医生说你最痛的应该是胸口,心脏差点让子弹射穿了,幸亏我给你的护身符里有颗子弹壳挡了一下,我是和你说坏了拿到我这里换别墅钥匙,但你怎么那么实在啊你,不这么把它弄坏了我一样给你买别墅,你好好的,你要什么我都能挣钱给你买。”
    说到这里,她已经笑得很勉强了,看着他满身的伤,轻轻勾住了他右手的小指头:“你别怕,这次要是落下什么后遗症,咱以后大不了不干了,退下来我养你呀!”
    周晨骁静静地听她说出这些话,此时此刻,连呼吸都困难的男人没办法给她任何回应,只能任凭他捧着他唯一完好的那只手,将她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
    “小姑娘是真不错。”徐念走后,周晨骁的主治大夫走过来,检查了周晨骁身上几处严重的伤,感慨道,“别说只是女朋友,老婆能做到这个份上的都不多,你可得好好把伤养好了,不然都对不起人家守你这些天。”
    周晨骁身上的痛仿佛都不存在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原来在他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从icu里出来,徐念足足缓了二十分钟才从刚才的情绪里缓和过来,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刚才握过周晨骁的那只,仿佛刚刚的触感还在,有种失而复得的虚幻感。
    “小嫂子,周队还好吗?”在外面的吕兴邦等人也很担心,但icu的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他们都想让小嫂子多陪陪队长。
    徐念点点头:“还好。”
    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
    中午的时候,徐念拿出手机想叫个外卖,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提示付款失败,顺着支付宝打开网银才知道是她的银行卡不知道为什么被冻结了。
    医院里的信号不太好,徐念打了几次人工客服都不了了之,一旁的吕兴邦见状急忙说:“小嫂子你别急着弄卡了,中午时段大概银行客服也忙,你想吃什么,我们哥俩给你买去。”
    现在周队长伤着,他们总得把小嫂子照顾好,再饿瘦了什么的周队长看到该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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