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撕一截里衣下来,把你的脚包一下。”
    朱成钧脑中一晕:“这不好吧——”
    这么个破坑,太不适合了,他之前为什么要摔进这里来?早知该找个又宽敞又干净又明亮的地方——嗯,明亮可以不用,她肯定不好意思——
    啪。
    展见星无语地把他的手拍开,并且窘得用力推了他一把:“撕你自己的!你不也穿着衣裳吗?”
    她刚才是困得脑袋昏沉了,下意识跟自己较劲,失败以后才反应过来,哪知道他也跟着那么伸手过来了。
    “……”朱成钧无限失望以至于口气都有气无力地道,“哦。”
    他慢腾腾把自己的衣带解开,又慢腾腾把里衣倒腾出来,刺啦刺啦撕了一截。
    展见星接过来,俯身摸索着去包他的脚,期间又受不了拍了他脚腕一下:“你别动来动去的。”
    朱成钧勉强忍到她绕了两圈,把结打好,坐回来,他马上又挨了过去。
    坑里空间有限,他要是安静地挨着,展见星也就忍了,但他身上多了点说不出来的躁动,总不安分,一时叹口气,一时又轻轻哼一声,或是自己呢喃句不知什么,很不满足地。
    ——似乎危险,但也有点好笑。
    展见星形容不了他传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信息,纠结着,困意都被闹没了,她想往旁边闪躲一点,但根本动不了,他把她圈着,她不动还好,她一动,他立刻圈紧。
    “……九爷,你别太过分了。”她小声警告他。
    “我怎么了。”朱成钧在她耳边道,“我什么都没干,还是——你想我干点什么?”
    他的呼吸侵袭着她的耳廓,夏衣单薄,青年已长成的结实胸膛随着低语震动着她的后背,连他身上升高的热意都隐隐透了过来。
    展见星终于意识到他现在一点都不好笑,只是十分危险,她心跳也加快了,不知是惊吓还是纯粹的紧张,她力图镇定地想站起来:“——你放手,我要上去。”
    “不。”朱成钧干脆地拒绝了她,又道,“你刚才叫我别动,现在你也别动,你要是一定要动,发生什么,不能怪我。”
    会发生什么——?
    展见星不敢想,也不敢动,僵住了。
    她一直扮着男装,已决心就将自己当做一个男人活下去,所以好些姑娘家的事她糊里糊涂的,但朱成钧的侵略性已表现得这样明显,她天性里的那种脆弱终于被唤醒了。
    这种时候,她不能和他硬杠。
    因为她承担不起他失控以后的代价。
    朱成钧察觉到她的僵硬,又有点舍不得——他虽然难以抑制,但理智仍是清醒的,亲亲她的脸,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在这里怎么样的。”
    展见星迟疑着不知该不该信他——这还不叫怎么样吗?
    她觉得她和朱成钧已经很越矩了。只是她得承认,她一直都不能完全拒绝他,所以把情况放任到了这个混乱的地步。
    朱成钧在她头顶上窸窸窣窣地不知干什么,她过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亲吻她的头发。
    “……”她瞬间羞窘得头顶也要冒出烟来。
    那有什么好亲的?她这么一路赶来,发髻都有点散乱着的。
    他这个样子,简直是——痴缠。
    展见星也想不出从哪儿看过这个词,只觉得安到此刻的朱成钧身上十分合适。
    但朱成钧又确实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做进一步的冒犯,他的手甚至始终老实地圈在她的腰上,既没有往上,也没有向下。
    展见星渐渐也有些不可抑,朱成钧倘若做更多,她急起来把箭扎他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将自己控制住一个度里,她知道虽如此也不应该,但又微妙地生出了一点安全感来,她的心跳始终没有缓过,但已不再是因为惊恐。
    她由着他亲吻,最单调的举动,却似有最深浓的乐趣,黑暗令她松弛,好似看不见,便也可以蒙骗自己其实没有发生什么。
    不过,等到朱成钧把手往上移的时候,她仍然很快反应过来,急急地要闪躲,却没闪掉——因为朱成钧并没有往过分的部位去,他只是让开了一点,摸了摸她的后背;“你这是什么?”
    ……
    这比他想做点什么还糟。
    展见星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冷了,她后背上有什么——当然是束胸用的布条。
    她四五年前就开始束了,因为控制得及时,并不很受这个困扰,但这不是说,在与人如此长久地接近时仍然能不被发觉异样。
    她脑中似乎空白,又似乎奔腾出许多思绪,她努力想从中捡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来,但朱成钧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从前就从没留心过姑娘家,不然以他的灵敏,根本不必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但既然出了口,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借这个机会说明白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
    展见星颤着声音,该怎么说?说她受伤了?那他肯定要看。
    “我知道,我知道。”朱成钧感觉到她在他怀里都微微地颤抖起来,爱怜之心大起,觉得不知该怎么心疼她好,胡乱地拿脸挨了下她,“别怕,我没告诉过人,只有我知道。”
    “你喜欢做官,就做,过几年做腻烦了,再辞,然后换个身份嫁给我。”
    朱成钧早就想好了,而且不只想过一遍,他此刻说起来也很顺,“你现在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我应该要明媒正娶,我都懂的。”
    世俗的是非善恶都不在他眼里,但他心里真的有她,全是她,那他当然知道怎么做,他也很愿意这么做。
    展见星的血没有回暖。
    她更冷了。
    他那么好,考虑得那么周全,对她那么纵容——
    可是,不是她要的。
    她这一生,没有嫁人之念。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星星真的铁石心肠。
    我挣扎好久哦,还是这么写了,两个人是人生规划上的分歧,即使我爱你,我不能为你放弃自我。
    当然以后肯定是he哈,我虐不下去九,把他写成这样,也是我预料之外的。
    第103章
    展见星又冷又懵。
    她没有那么自傲, 她当然想过也许会有露馅的一天,但从未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破了她最深的秘密。
    他怎么会知道,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不说——桩桩件件全是问题, 更要命的是看他这把以后都打算好了的劲儿, 显然知道了不是一两天, 还不知在心里盘算了多久!
    性命攸关之事, 展见星面上是懵的, 身子是颤的,但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运转起来了。
    她从朱成钧的话里,先想到了他之前就曾问过她一次是不是很喜欢做官,如果不叫她做,她会怎么样, 当时她不懂,自以为是地解读歪了,如今往回想, 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紧随在铸私钱案后,将近大半年了!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 他把她的秘密揣成了自己的秘密,没露一点声色, 只有她像个傻子,还疑惑他到底喜欢男人女人, 她迟钝成什么样了啊。
    “你怎么还抖?”朱成钧把她揽紧了点,又握了下她的手,“很冷吗?”
    展见星慢慢地,坚决地把手挣出来,又往旁边挪了挪,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开了口:“——九爷,你几时发现的?”
    朱成钧发现了她态度的转变,但没往心里去,他被这一问有点陷到那晚的回忆里去,不觉含了笑道:“还要我发现吗?你自己穿了姑娘的衣裳到我面前来,我不瞎,当然就知道了。”
    展见星好似立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不料底下居然不是万丈深渊,而直接是硬实的土地,把她一下噎得差点倒不上气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啊。”朱成钧歪了下头,“哦,还有你从前说过你娘不愿意你考科举,想你早早成家,你又不是我,想上进应该是件好事,你娘何必拦你。”
    “你还问我要过<大明律>,要查欺君之罪会不会连累家人,你好好的,能欺什么君?”
    “还有,我第一次糊涂了亲你,你居然都没生气——”
    “我生气了。”展见星忍不住打断他。
    “你没有。”朱成钧笃定地道,“你就是慌,还心虚,我冒犯你,你不打我,你心虚什么?”
    他当时对于展见星的情绪没有那么清楚,只觉得这对他是件好事,直到那个晚上,他将过往回溯,一切真相大白。
    那些珠子一直安静地散乱在各个角落里,只在等待一个契机串起而已,于是他从起疑惊醒到确定,也就只需要那一个晚上。
    展见星哑口无言。
    她觉得她应该是生气了的,但确实心虚的情绪压过了愤怒,而且这会儿还跟他吵这种小事,似乎没什么意义。
    朱成钧有话说:“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你把我带坏了?”
    展见星继续无言。
    “其实没有的,”朱成钧安慰她,“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姑娘,不影响我。”
    展见星:“……”
    对她的影响可大了,她烦恼了多久。而如今,他又把她推进另一种烦恼里。
    朱成钧一点没有这个认知,并且觉得他们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亲密地又挨挤过来,道:“不过你是姑娘更好一点,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他尾音往上扬着,透着毫不掩饰的神往,“等成了亲,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不用去县衙找你了,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你,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嗯,如果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也可以——”
    展见星不得不出声道:“我不想。”
    朱成钧不在意,在黑暗里舔了下唇道:“我想。”
    他不但想,还想得非常非常多。
    虽然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想一想也觉得很满意了。
    展见星心底的战栗终于停了下来。她无法害怕这样的朱成钧,他倘若想害她,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让他看穿她的女儿身,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但她更无法放松,心只是沉着,因为她回应不了朱成钧,男女,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九爷,”展见星郑重道,“我不想成亲,我也不会成亲。”
    朱成钧的心思还飘着:“嗯?为什么?”
    夜色里,展见星看不见他的脸,但由他的语调也可以感觉到他的纯粹欢喜,这让她觉得自己甚至有一点残忍,像个恶人——但她不能不说。
    她道:“我这一生,没有婚姻念想,我不会退居任何一座后宅,那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她历千辛万苦,终于将命运抓到自己手里,她不会退让,不会放弃,在这一点上,她清楚肯定无比。
    朱成钧安静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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