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告诉张曜,他来之前,赵琪已经思考了好大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想找个人帮忙出个主意,却发现偌大的张府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几经对比,也就张曜勉勉强强还能凑合。
    确定自家夫人不是在开玩笑,张曜认真思索起来,他倒没问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相互尊重是最基本的礼仪,虽然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并不认同,没关系,他怎么想又是怎么做的,还轮不到别人来管。
    “夫人要离开多久?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赵琪想了想,面色迟疑道“应该天就可以了”
    琼华派距离苏州府万里之遥,若是全程不停一日一夜便可到达,只是她最后必将元气大伤,到时候或许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行走江湖,安全最为重要,平日里师门也多有说教,她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也庆幸身上有万里缥缈一息符,可以省却一半奔波之苦,如此算下来,天应该可行。
    这些事张曜却不知情,沉吟道“也就是说还不确定,对吧?这就比较麻烦了!”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大概就在这两天,母亲应该会来别院看我,少说也要待上一段时日,她这个人最好面子,为了避免惹她不快,到时候你每日请安想必应是少不了,如果是这样,恐怕你短时间内还离不开张府!”
    “你,同意我离开?”
    赵琪神色古怪,她虽不谙世事,但出嫁前母亲多有交代,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需克己明礼紧守妇道,与公婆和睦,与邻友和善,与相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切不可犯下七出之条云云。
    赵母叮嘱的事有很多,只是能记下来的也就这些,下山前师傅曾说过,人间礼法琐碎繁多,有些可以听,有些不需要听,作为尊师重道的好孩子,她理直气壮的把那些不爱听的全部当成了耳边风。
    其实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张曜同不同意,过上几日都要找个机会离开张府,说上一声就是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寻不着人他们着急,至于打完招呼再跑,别人会不会还要担心,这个却是从未考虑过,先回师门再说,半年多未见,对师父师娘和众师兄们可是想念的很,对了,还有阿离!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张曜笑着道“要去哪儿是你的自由,我虽是你相公,但也不可能像那笼中鸟一样把你关在家中,只是有两点你需谨记,一是出去时要有下人跟着,免得出现意外;二来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奶奶会很不高兴,她老人家虽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这些封建糟粕,但也不喜欢女子在外频繁抛头露面,认为有失体统!”
    “什么破?”赵琪的注意力很明显跑到了奇怪的地方,她对张曜说的那句话很好奇,总觉得这个词与众不同,藏有深意。
    “封建糟粕!”眼见赵琪还要再问,张曜摇着头道“夫人,你问这些东西干嘛,管它什么意思呢,知道它指的是不好的东西就成。”
    “哦,原来封建糟粕四个字是骂人的,啊张耀,你竟然敢骂祖母,我一定要告诉她老人家!”
    “”
    张曜说的话,赵琪原本有些怀疑,不想在第二天灵验,她的婆婆,张曜的妈妈当真来到了别院,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娘舅。
    对于这位婆婆,赵琪了解不多,仔细想想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总共不过才两次,一次是大婚时,她坐在上首接受跪拜;另一次则是第二天新娘子敬茶,而后便被老夫人带到这别院中,一眨眼过去了近一个多月。
    “曜儿的病既然好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宠着惯着,任他无所事事,娘,我觉得应该让曜儿先接手一些事务,让家中老人多带带他,也好长些见识,免得以后不清楚情况闹出笑话来。”
    赵琪到来时,耳边传来女子说话声,想来这人应该就是她婆婆,走进屋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不远处还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看到赵琪,她笑逐颜开道“琪儿来了,快快到娘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赵琪也不推辞,屈膝一礼后走到她旁边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娘。”
    “哎!”中年女子是笑的合不拢嘴,对着赵琪又是亲切又是热情道“琪儿到咱家快两个月了,吃的可曾习惯?住的舒不舒服?曜儿有没有欺负你?跟娘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母亲,我还未进门就听见你在编排孩儿,我真的是您亲生的么?”
    张曜笑着从屋外走进来,张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而后故作不满道“你这傻孩子,不是为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难道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竟说一些昏话,也不怕你娘子笑话。”
    房间内几人轻笑起来,稍后老夫人站起身子,王妈急忙上前搀扶着“既然过来了,就在这好好住上几天,外面的事就交给张仁他们去处理,你也好好陪陪曜儿!”
    “是,母亲!”
    修行之士五感敏锐,道行越深越是如此,强如赵琪这般的金丹境,旁人再三掩饰心中所想也是无济于事,不言不问,仅凭识感便可将人心思揣摩的里外通透,而某些专精于此的邪道高人,甚至可以把握别人万千念头,在谈笑间将邪念种下,让人不知不觉让心魔暗生,最后沦为欲望奴隶。
    自家这位婆婆,虽然脸上带笑看似正常,赵琪却是知道,她心跳不齐呼吸微急,笑容之下隐藏着一丝紧张,与张曜说话时,三分注意力依旧放在老夫人身上,可见她对老夫人十分在意。
    老夫人离开房间后,张夫人心中松了口气,老夫人在,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中也是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不为对方所喜,也从不知自己错在那里,每每想起只觉得心灰意冷,别人只看到她是张家妇的风光,却看不到这背地里的心酸悲冷。
    “母亲,屋内闷热,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对于儿子的提议,张夫人从善如流,一行三人朝着花园慢慢走去,路上她问了很多,先问了张曜的病情,又问了下宝安堂和许仙,还有近段时间过的如何,听到老夫人安排了识字先生,她点了点头,当知道是邱先生时,又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待食罢饭后,赵琪回到东阁,坐在椅子上,右手托着下巴出神,她的婆婆,张夫人过的好像不如意,今日接触中才真正感受出来,她心中似乎藏有很多心事,眉心总有一丝愁绪散不去。
    眼下时辰尚早,还未到睡觉的时候,青萝陪在小姐身边,虽说是习惯了小姐没事儿就一个人发呆这种事,只是心头依旧有些想不明白,三伏酷暑,小姐却天天待在屋内不出去,她不觉得闷热么?
    “少爷您小心一点,这里光线太暗,别歪着脚了。”
    珠儿的声音远远响起,稍后便传来脚步声,张曜早早的回到东阁,这在往日可谓少见,赵琪倒是清楚,他先是陪母亲说了会儿悄悄话,又见了见两位娘舅,后来又去了趟老夫人那里,这才回来。
    “夫人没出去?”虽是询问的意思,但话中肯定的意味很浓,赵琪没有回答,张曜也不在意,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对方什么性子他也基本了解清楚,有时候想想,其实也挺好的。
    “夫人,你我刚好都有时间,不如一起到花园里坐坐?让下人备些酒菜,说些夫妻之间的悄悄话如何?”
    赵琪尚未点头同意,青萝反倒有些兴奋,不时的看向自家小姐,心中焦急道“快答应快答应,我的小姐啊,你倒是快些答应啊!”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笨蛋,也别想着一直把别人当成傻子,张曜和赵琪处的古怪,时间久了,丫鬟们眼又不瞎,自是看得出来,况且两人一直客客气气的,这哪像是夫妻该有的样子,赵妈暗地里多次吩咐过青萝,让她多注意下小姐,创造一些和姑爷独处的机会。
    “你准备和我说些什么?”
    张曜一愣,随即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聊聊你,再聊聊我,聊聊我们,聊聊这个家。”
    说是去后花园,最后却是去了四季亭,这是赵琪要求的,她说稍后有雨,想起当初打赌时的情景,张曜也就没有反对,等两人走到四季亭时,下人已经将酒菜备好,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又让人抱来整整一坛。
    既然要说悄悄话,丫鬟们自是不能呆在旁边,整个四季亭转眼剩下两人,先给赵琪倒满,又给自己来上一杯,张曜举杯道“夫人,夜色如水弯月如钩,先让干了这杯酒,我们慢慢聊。”
    赵琪喝过酒,但不是这凡间的素酒,她有一师叔名曰醉道人,尤为好酒,腰袢处挂个葫芦从不离身,有事没事总要喝上两口,那酒似乎饮不完,在她年幼时曾偷偷的喝过一次,师叔发现后心疼的不得了,将她送回了藏剑峰,回去时脑袋晕晕的记不得事情,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为此,她被众师兄嘲笑了很多年,师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以后不要在沾这些俗物,赵琪一直铭记在心,至于结婚时喝得却是水,哪怕交杯酒也是如此。
    将酒杯放下,发现赵琪未动,张曜疑惑道“怎么了?难道这酒水不合夫人的口味?”
    “张曜,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又倒上一杯直接喝完,张曜这才说道“夫人,你我大婚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却很少叫我相公,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何?”
    “这个”
    赵妈再三提醒过这件事,只是赵琪心中总觉得有些别扭,这相公两字死活是叫不出口,远远没有叫名字来的舒服顺畅。
    “也罢,你不愿意就算了,夫人,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看法?”赵琪想了想,摇着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很普通的一个人。”
    “只有这些么?”
    “只有这些!”
    转眼间的功夫,一壶酒下去了七七八八,张曜只觉得脑袋有些微眩,人反倒变得兴奋起来,都说这穿越者是千杯不倒,若是魂穿试试,就好比前世是个长跑高手,这辈子投胎到一个残疾人身上,你就是刘翔博尔特附体也跑不过别人,同理,若是这辈子没有喝过酒,几杯下肚任谁都要晕。
    不过既然已经兴奋起来,他索性也不再控制,放开性子随意道“夫人,你知道我对大街上的行人有什么看法么?”
    这个问题问的太过古怪,赵琪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没有看法!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陌生人,无关紧要的人!”
    赵琪沉默了,她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愿意面对,任由张曜继续说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可是夫人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你高高在上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不管是我还是家里人,你总是刻意的保持距离!
    起初我以为是你不习惯,又或者性子清冷,后来我慢慢发现,你看我、看赵妈、看青萝,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有人会说这叫一视同仁,但在我看来,这是藏在骨子里的冷漠和残忍!”
    “夫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相公!在你眼中,我跟其他人没有不同,就跟那大街上的陌生人一样,或许能叫得出名字,但一转身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话说完了,酒壶也已经空掉,将桌子上的整坛酒打开,却寻不到合适的器物,他索性直接抱着坛子喝,一大口下去,胸前的衣衫湿了大半,却不由的高喊一声“爽!”
    赵琪依旧沉默不言,张曜也不在意,这些话他只是借个机会说出来,有没有回应无所谓,有些事情早说总比晚说好,若是一直沉默下去,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任何事情都有缘由,张曜今晚说的这番话也肯定有,赵琪莫名想到这个问题,紧紧看着他道“为什么?”
    “为什么?”张曜哑然失笑,摇着头道“要说原因的话倒也简单,我不希望你变成母亲那样!”
    怎么也想不到会牵扯到婆婆,赵琪着实不明白,张曜放下酒坛,轻轻叹道“母亲,她过的很不快乐,这里面原因复杂,有她的也有奶奶的,而你我要相守一生,我是你相公,理应护着你一辈子,让你开心到老,这是我的责任!”
    “保护我,一辈子?”
    这六个字似乎藏有神奇魔力,让赵琪心神大乱,一瞬间她想过很多,明明很想笑,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竟又些想哭,为什么要哭?如此可笑的事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说要保护她一辈子,滑天下之大稽,荒唐的简直不可理喻,可是我为什么很想哭?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张曜又连着喝了好几口,这会儿酒劲上头,反倒让他越加亢奋,颇有些百无禁忌肆意轻狂的感觉,至于赵琪的异样,却是没怎么留意,自家这位夫人一直都是如此,正说着话就突然没了后音,习惯就好。
    “张曜,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忽然离开这里,离开张家?”
    睁着惺忪醉眼,看着变成了好几个人的赵琪,他满脸不在乎道“你要走?那请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我到时候四处寻你!”
    “你不拦我?”
    “想走的拦也拦不住,不想走的推都推不走!来,干了这一杯,倒时记得喊一句分手快乐,一路走好!!!”
    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人家一辈子,这会儿又浑不在意的说什么分手快乐一路走好,赵琪恨得银牙差点咬碎,无师自通深深明白一个道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现在再看张曜,面目可憎尤为讨厌,越看越是不痛快,这邪火跟浇了汽油一样蹭蹭蹭的不断高涨,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想暴打他一顿,。
    “小娘子,你看起来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认识?交个朋友吧!”
    这句话彻底把赵琪惹毛了,怒极反笑道“相公,你醉了。”
    “醉?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喝醉呢,老子可是千杯不倒能饮万坛酒水,小美女你你是谁?”
    正胡言乱语说着不着调的话,人却愣在了那里,赵琪还是赵琪,却又大大不同,此时凡尘散尽光华齐出,她似那天山之巅的雪莲,白净素雅;又似那夜空中的玉盘,缥缈清冷,张曜半醉半醒,只觉得这人很是熟悉,却又想不来是谁,嘴巴花花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你猜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你不是嫦娥仙子,那你是谁?”
    “揍你的人!”
    !!!
    诧异时,一个拳头飞来,昏倒前最后一丝记忆,只觉得那手很白,很嫩,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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