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闭上眼,阮昔嗔怨的神情就在他面前晃荡。
    他只能抓住现在的她,只要留她在自己的身边,那一颗虚晃的心才会慢慢平静下来,阮昔发现他的手越握越紧,忍不住有点不舒服,低声道,“凌风,你抓得太紧了。”
    回过神来,他连忙把手给松开了。
    “先让阿圆陪你上去吧,我等会过去。”
    看他一时半会也忙不完,阮昔答应了。
    阿圆陪着她在港口转了一圈,时间已过正午,找了一家比较近的馆子进去,阿圆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皱了眉头,“不怎么干净,我们换一家吧。”
    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吃饭的人大多是常年在海上飘泊的汉子,还有装卸货物的苦力,阮昔倒觉得没什么,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新鲜地挑了几个家常菜。
    店主推荐她几道出名的海鲜,都被阮昔给推辞了。
    她在游轮上吃惯了这些,早已经不想再吃了,再说了,大厨的手艺肯定要比小店子的地道,她也用不着在这里吃。
    阿圆其实很想攥她起来,勉勉强强坐了,还心神不定。
    她担心齐太子会生气,眼前的女人却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拂她的意,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阮昔撕开了筷子递给她,阿圆连忙推开,“我自己来吧。”
    “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饭,就像朋友一样,哪来这么多气。”
    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阮昔顾自拿了自己的筷子。
    一顿下来,肚皮就饱了。
    她仿佛记得曾经和别人也这样吃过,开心快乐的样子。
    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她下意识觉得那个人不是齐凌风。
    真希望能早点恢复记忆……每当齐凌风深深款款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有一种负疚感,因为忘记了过去,也就忘记了这段感情的所有,她没法回应这个男人的感情。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究竟是缺了些什么呢?
    她不知不觉发呆,阿圆叫了几声才把她的魂给叫回来,“严小姐,我们走吗?”
    “再坐会儿吧,等等他。”
    齐凌风吩咐人装卸好货物,极目远眺,这时,心腹属下来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报告,“老爷过来电话,让太子您提前返航。”
    谁也没有料到。
    唇红齿白的英俊男子陡然一脚踹翻了前面的一个工人,声起脚落,背对着行走的工人一下子就摔进了海里。
    扑通一声,凡是站在码头上的工人都给吓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骄阳肆虐,在这种环境里做苦工是很累人的活,他们既不敢把货物放下,也不敢私自逃跑,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差错。
    齐太子脾气不好是耳闻目睹,但谁也没见过他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
    二话不说就把搬运的工人给踹到了海里,脸色阴沉得要命,全身都笼罩着厌人的戾气,方圆数十里都压迫在他的这股子脾气里,嘈杂脚步声静了个遍。
    压抑的气氛,只有心腹属下才敢去招惹他。
    “大少爷……”
    齐凌风没有搭腔。
    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心腹属下招了招手,让掉落海里的工人上岸,然后说了几句,安抚好了那一帮工人。
    沉默打破后,他们才颤颤兢兢去继续干活,码头又恢复了先前的繁荣。
    齐太子站立着,脸黑得可以滴下墨汁,正是情绪最烦躁的时刻。
    这个时候,谁不长眼在他面前碍事,那绝对就是嫌命长了,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到甲板上去,迎面呼呼的海风,他的唇抿得死紧。
    心腹属下目光闪闪,他跟了齐太子这么多年,深深知道他的脾气,绝不是一个可以藏得住心中怒火的性子,这段日子在老爷面前装孝子贤孙,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快把他的耐性给逼疯了。
    生性多疑的齐老爷在家庭事务上谨小慎微,齐太子虽然是他唯一的儿子,却只是表面风光而已。
    近半年来,齐太子都在忙海运的事务,承揽了大部分生意,交际生意无一不通,他绝对是上得了台面的,可就不知道齐老爷是怎么想的,总是瞻前顾后。
    每回启航不久,齐老总是让他返航,不问缘由。
    他大逆不道的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辈份,齐太子铁定一枪崩了他!
    这种事情还少吗?
    犹豫不定的反复折腾,只能说明了一件事,这个老鬼并不是百分百信任齐太子,一定程度上的试验虽然加深忠诚度,但是过犹不及,一点点烦躁积累在他的心头。
    也怪不得他的情绪会这么反常,这年头,有权就是老大。
    如果这件事传到齐老的耳朵里,说不定又要为他添一桩罪了。
    就算是父子之间,也不会好到哪去,只要他一天没掌握到生杀大权,父亲的余威就会永远降落在头顶,挥之不去!
    他跟在齐太子身边,不免需要劝导,“这里眼线众多,少爷还是需要小心。”
    齐凌风不可置否,“他反正不把我看在眼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他儿子已经不是个傀儡。”
    对于这种话,属下不好插言,但他一定是站在齐太子这边的,压低了声音继续,“据说,掌握着t市经济发展的周进才,似乎给老爷贡献了什么良方,让老爷很高兴。”
    “老头子喜欢的不就是那些。”
    财权种种,尽管他的钱已经十辈子都花不完,还是对金钱有着异常的执著。
    他管海运时间还不长,光是这条线都需要时间来掌控,眼线众多,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盯在眼里,恐怕就算自己的老爹也不知道,他已经把人脉渐渐梳拢到自己的手心。
    表面上的那些三叔六伯,笑嘻嘻弥勒佛的表相下。
    是对着权势的主导人臣服的,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拿下这一块绝对不用费什么心。
    属下说了几句,齐凌风遥望着天边的蓝色,脑子转得极快,“除了表面的那些产业投资,他手里还攥着多少秘密,一点也不让我知道。”
    “大少爷稍安勿躁,老爷总有一天会告诉您的。”
    谁都知道,要夺权之前,那是漫长的蛰伏。
    对于齐太子火爆的脾气来说,这种蛰伏又尤为漫长难捱,因为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在齐凌风里,父亲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只有铲除他,自己才能真正随心所欲。
    “等我躁的时候,老头子恐怕会大吃一惊的。”
    他已经压制了这么久,总不会现在功亏一匮。
    “不管怎么说,大少爷的权力一天天增大,别人对您也是十分尊敬。”
    还不是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齐凌风不是一个傻瓜,如何老头子的手里夺过权力,并且让这些人都信服他,这是一个很难缠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老头子既然发令了,他就算再恼也必须返航。
    “你准备准备,明天返航。”
    他本想借着机会带着阮昔到处转一转,没想到却被老头子搅了局,心里非常不爽,不知不觉就天黑了,阿圆在天黑前把阮昔带了回来,齐凌风正在房间里喝酒。
    他的酒瘾并不是很大,只有烦心的时候才会这么敞开的喝。
    吃饭的时候没在,阮昔敏感察觉到阿圆也有点怪怪的,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她找了理由把搁在外面的花盆搬进来,匆匆地走了。
    这时,阮昔才刚刚吃了一口。
    身边熟悉的人都走了,只有几个佣人在旁边站着。
    她坐在椅子上发愣,旁边的佣人小心翼翼地看她,“严小姐,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是,味道很好。”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过没什么人领情就是了。
    游轮里的餐厅空间很大,视野非常宽阔,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兼顾了轮船的特色,坐在位子当中,就如同置身美妙的观景台上,房顶的架构也非常别致,繁星点点。
    若有似无的香气扑入鼻间,阮昔看到桌子远处搁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子,里面装满了晶莹色的液色,幽香,似乎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她才多看了两妙,体贴入微的佣人就替她把细颈长瓶拿过来了。
    衬着白嫩的手掌,阮昔的心情无缘固好了起来。
    “我可以拿到房间里去吗?”
    “严小姐想要什么都可以,更何况只是一个小瓶子。”
    阮昔闻言失笑,“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怎么办?”
    “如果严小姐真想要,那咱们也得想办法帮您办到。”
    算了吧,她只是开玩笑的,如果真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她还没那么大的地方放呢,笑眯眯地出去了,沿着走廊转弯,她扶着铁栏杆,像这几天来所做的这样,一根根摸遍,用来平复自己茫然的心情。
    背后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谈话声,阮昔站住脚步。
    “听说快要返航了,早点做准备了。”
    “这才多久,消息准确吗?”
    “我可告诉你啊,这是亲耳听到的,绝不会错的,早做准备吧。”
    后面的话听不太清了,阮昔的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真要返航了?那为什么齐凌风什么都没有提过,她手里还拿着花瓶,浅浅嗅着里面的芳香,搂住微凉的胳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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