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月笑个不停,脸上的酒靥愈发地深邃:“你啊,为了得人家一幅画,代价可不小呢。”
    “我就是留个念想,我也知道,那崔二公子是京城里惹眼的人物,他也不可能看上我。”苏锦含一提起崔二公子,眼底已失去了刚才的雀跃。
    沈菱月默默地看着苏锦含,一个人,心里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能抓住一分一毫的念想,也是好的。
    虽然平常不大饮酒,但今日沈菱月心发感慨,又难得遇见故交,便在说笑之间,与苏锦含饮酒无数。
    喝醉之后的沈菱月和苏锦含一起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一时之间开怀不已,仿佛可以暂时忘掉眼下的忧愁与烦恼。
    正当沈菱月沉醉于酒香之际,突然之际,厢房之门被人打开,外面站着几个人。
    沈菱月一时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人不由分说地带了出去。
    经历了摇摇晃晃的马车和宿醉之后的头晕头疼,沈菱月被人带到了一处看似眼熟的地方。
    待沈菱月看清楚周围之后,突然瞪大眼睛,发现这里竟然是禁卫司。
    被带到一处房间之后,来人便退了下去。而张珩则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浓眉低沉,冷眼睨看着醉酒之后的沈菱月。
    一时之间,沈菱月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
    “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沈菱月乖乖地站在一旁,开始低头认错。
    张珩站起身来,走向沈菱月,看着她醉眼朦胧、粉面桃腮的样子。
    “我看你这两日兴致好得很,怎么这会儿又觉得自己错了?”张珩低头看向沈菱月,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酒味,不禁浓眉紧皱。
    沈菱月强忍着头晕,低头搓着手说道:“我不该在御前失礼,不该在禁闭期间偷跑出去。”
    “但你还是明知故犯地去做了!”张珩的眸色逐渐暗沉,开始逐步靠近沈菱月。
    沈菱月被张珩逼退到墙角时,实在是头疼乏力,便顺势将头倚靠在他的身前,说道:“我错了,我下次……不,没有下次了。”
    张珩伸手将沈菱月的头推开,目光阴沉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沈菱月喝了太多酒,头实在是太晕了,此时迫切需要一个倚靠,几乎听不清张珩又说了什么,随后伸手抱住了张珩,将头倚在他怀中。
    张珩随即挣脱开沈菱月的双手,沈菱月借着酒劲仍是执意要倚靠着他,在拉扯间,沈菱月怀里的经本掉落了下来。
    张珩低头将经本捡了起来,看到了上面娟秀的字迹,又看到了醒目的“张珩一生平安”几个字。
    此时的沈菱月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歪歪斜斜地靠在了张珩身上,随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待沈菱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身处禁卫司,而张珩却不知去了哪里。
    此时的沈菱月虽然已经酒醒了一大半,但还是头晕不已。
    接下来,一连几日,沈菱月连张珩的影子都没见到,自己就这么一直待在禁卫司里。
    始终见不到张珩,身边之人又不肯代为传话,沈菱月心下愈发地着急,这个该死的张珩,亏自己还为他抄经祈福,转眼之间就把自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伸手一摸,沈菱月突然发现自己抄的经本不见了,可能是忘在了酒馆,也可能是丢在了路上吧。沈菱月现下已经无暇去想经本的事了。
    眼下求见张珩无望,沈菱月便横下一条心,不再进食进水。哪怕饿死,也比一个人待在禁卫司要好得多。
    无论身边之人如何劝说,沈菱月就是不听,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菱月将要饿晕之际,看到地上出现了一双黑靴,随即,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膳厅里,张珩看着对面的沈菱月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
    而沈菱月已经多时未进食,在饿得两眼昏花之际,面前出现了诸多自己爱吃的美食,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般开心。
    沈菱月吃完之后,才意识到张珩一直在对面看着自己,神情似乎依旧怒气未消,便退缩到了一边,满心的委屈。就算自己偷跑出去不对,如今也被数倍惩罚回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过了半晌,张珩才开口说道:“这些日子,你反省得如何了?”
    沈菱月嘟着嘴巴,眉头微蹙,带着委屈说道:“我已经知错了,不该在禁闭期间偷跑出去饮酒。”自己被带到禁卫司的第一天就知错了。
    张珩浓眉紧锁,声音阴沉地说道:“看来你反省得还是不够。”
    “我不该和朋友在公主的婚礼上生事,让大家看笑话。可事实上,我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只是想劝架而已。”沈菱月继续反省认错。
    张珩继续摇头,浓眉已经纠结。
    沈菱月一时间不明所以,错也认了,罚也罚了,还要她怎样?
    眼见沈菱月一脸的茫然,张珩指着她的头,带着怒气说道:“你这脑子是什么做的?忘性这么大?”
    沈菱月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哪里做错了,此前自己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
    张珩见沈菱月忽闪着大眼睛,一副极为无辜的神情,心里便愈加地恼火不已:“你这个骗子!那天晚上,你明明已经答应留下来,却又为何离开景澜院?”说这话的时候,张珩的脸上也莫名出现了一抹红晕。
    沈菱月这才反应过来,张珩到底气从何来。过去了好几天的事情,他竟然一直记到现在!
    “你……你这是在报复……”沈菱月眉头拧在一起。
    张珩回击道:“你禁闭期间偷跑出去,违抗皇命,已是罪无可赦,我没把你处置了,已是格外开恩。”
    沈菱月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禁卫司,于是气势上先矮了一截,开始解释道:“你那晚喝多了,我以为你是在说醉话。”
    “就因为这个?”张珩目光锐利,紧接着追问道。
    沈菱月低着头,脸色绯红地继续说道:“你一向不喜欢别人太过接近你,在北宫的时候我连坐在你的榻上都不行。我怕我留下了,你酒醒之后会后悔,会迁怒于我。”
    张珩随即擒住沈菱月的手腕,低着眉头,几度想要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看着沈菱月明眸善睐的模样,张珩慢慢靠近着她。
    沈菱月此时也心跳加快,随着张珩慢慢靠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正当沈菱月能够感受到张珩的呼吸之际,突然有人在外面传话:“张大人,有密报传来。”
    张珩紧促的呼吸突然停止,随即放开了握住沈菱月的手,眼神中满是恼火,横眉怒目地走了出去。
    第19章 日常烟火
    当天夜里,禁卫司灯火通明。张珩忙于办差,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沈菱月没有去打扰繁忙异常的张珩,只是让人将晚膳热了再热。
    等到张珩终于忙完,可以休息之际,沈菱月已经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旁边是热好的饭菜,还有熬好的汤水。
    由于张珩常年在禁卫司熬夜做事,因而这里有他休息的卧房,也有他起居必备的一切物件。
    深夜时分,张珩抱起沈菱月,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榻上,随后也和衣躺在一旁。
    吹灭了烛火,外面有月光照映进来。张珩能看清沈菱月睡熟的模样,看着她清秀无比的脸庞,偶尔蹙一下眉头,似乎在做梦。
    张珩伸手将沈菱月揽在怀中,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随后自己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半时刻,沈菱月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恍惚了好久,沈菱月才意识到自己仍在禁卫司,而且身边传来了张珩沉稳的呼吸声。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沈菱月终究还是红了脸庞,虽然张珩也没对自己做什么,但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两个人一起相依而眠,终究还是有着特殊的意味的。
    借着月光,沈菱月看着面容俊朗无比的张珩,心中感慨不已。以前以为自己会有正式的定亲仪式,会有盛大的婚礼,会有迎娶自己的新郎,会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会过着彼此相敬如宾的日子,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沈菱月心里也清楚,这些以后也不会发生了。自己早已应许了张珩,虽然他并没有迎娶自己的打算,虽然自己只是他帮助沈家的“条件”而已,但自己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轻叹了一口气,沈菱月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之中,张珩虽然双眼紧闭,但随着沈菱月的醒来,自己也跟着醒了过来,她的叹息声,让自己的心口有些沉闷不已。
    自那晚之后,张珩便让沈菱月正式搬入了景澜院。
    搬离了原先狭小局促的偏房,沈菱月把自己的大小物件和张珩之前送给自己的东西统统摆在了景澜院的房间里。在西部时,沈菱月就喜欢布置和装饰房间,无奈原先在宫内住的地方只能勉强用于住宿。
    沈菱月在精致的瓷瓶里插上了鲜花,待鲜花枯萎之后便做成了书签。没多久,沈菱月又觉得卧房里的帐子颜色太过暗沉,便让人换上了镂花的白色棉纱轻帐,外面又配上了淡雅的苏绣床帐。
    张珩开始时并不习惯这一改变,景澜院的装饰一向以灰白暗沉为主,张珩本人不喜欢太过明快的色彩氛围,但过些日子倒也渐渐适应了。经过沈菱月的一番改造,张珩愈发觉得景澜院的房间确实多了生机和秀美之感,只是,有点偏于娇柔了。但看着沈菱月兴致颇高的样子,张珩便也由着她去了。
    由于差务繁忙,张珩每日早出晚归,有时晚上回来时只匆匆吃点东西便又忙于批阅文书了。
    沈菱月担心他长此下去,旧疾会复发,便去请教了御医和御膳房的厨子,研究如何做滋补的粥。
    一日夜间时分,张珩还未归来。沈菱月在景澜院的厨房里精心熬制着添加了各种补料的粥。经过长时间的温火慢熬,煮出来的粥细软无比。
    到了深夜,张珩才从外面赶回景澜院,只见沈菱月伏在灯下,神情困倦无比。
    看见张珩走进来后,沈菱月立即来了精神。当张珩褪去外袍、净过手之后,沈菱月端来了热粥。
    “快尝尝看”,沈菱月满心欢喜地将粥递到张珩面前,“御医说这几种食材可以养胃呢。”
    张珩看着沈菱月满怀期待的目光,低头尝了一口粥,随后眉头紧皱。这粥添加了药材,味道偏于苦涩,并不好吃。但张珩心里清楚,沈菱月出于一番好意,便继续吃了起来。
    一边尝着粥,张珩一边想到,曾几何时,自己在宫里受人欺凌和排挤,残羹冷炙是家常便饭,有时连冷饭都吃不上,因此落下了胃疾。至始至终,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当站在权势的顶端时,众人的态度变成了恭顺与敬畏,膳食也愈发地精美,但从没人给自己熬过这样一碗难喝的粥。这粥越品越有滋味,到最后竟咂摸出一丝甜适的味道。
    秋风渐凉,景澜院的后方有一处小小的园地,平坦整齐。沈菱月自从搬到这里之后,便在后院种了些花草,精心侍弄着,一心盼望着花开的时刻。
    一日傍晚时分,雷声滚滚,天空上乌云低垂,没多久,一场大雨突然而至,沈菱月急忙冲向后院,给新种的花铺上一层薄薄的油布,以防花儿还未绽放便被大雨所毁。
    由于着急跑出来,沈菱月没来得及披任何雨具,只顾着蹲在地上铺开油布。
    正当沈菱月被雨林透之际,头顶上方突然没了雨。
    沈菱月以为是秋云过来给自己撑伞,便没有在意,而是继续细心地查看油布有没有完全覆盖到所有的花草。
    待沈菱月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之后,才发现身后之人竟是张珩,不知为何他今天竟然回来如此之早。
    “你本就体弱,还要淋雨,不想活了?”张珩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菱月刚想答话,就打了个喷嚏。还真让他说中了,自己还真容易感染风寒。
    待洗过热水澡,换上了温暖舒适的衣服之后,沈菱月便四肢无力地躺在了榻上,不停地打着喷嚏,这风寒之症还真是说来就来。
    张珩伸手轻抚她的额头,不由得眉头紧蹙:“等你病死了,我就把你埋在后院,给那些花当肥料,省得你再惦记它们。”
    沈菱月了解张珩的毒舌属性,知道他在责怪自己,便说道:“我一时着急,便没想那么多。”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么大的雨,你没知觉吗?”张珩继续数落道。
    虽然张珩一直在咒骂自己,但沈菱月却由此想起小时候自己贪玩被母亲训斥的场景,虽然是挨骂,但知道责骂的背后是心疼。
    张珩如此训斥自己,也是心疼吗?沈菱月猛地摇摇头,自己能这么联想,还真是脑子有问题啊。
    在喝了汤药之后,沈菱月愈发地感到困倦。睡意朦胧中,沈菱月能感觉到有一双手时不时地轻触自己的额头,偶尔还给自己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夜里雨声一直不绝,突然之间,一声炸雷响起,沈菱月顿时惊吓得不行,小时候,自己最怕的就是惊雷,每到这个时候,就去找母亲或去抱紧身边的嬷嬷。
    随即,雷声越来越大,沈菱月连忙缩到张珩身边,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之下,不敢去听外面世界的声音。张珩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将惊吓不已的她抱紧。尽管此刻外面惊雷阵阵,但沈菱月却感觉安全无比。
    一夜无梦,沈菱月睡得安然恬淡,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发现张珩的额头也有些发烫。
    一定是自己将病气过给了他。沈菱月心里满是自责,连忙下地,准备给他煎水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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