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姑娘, 我......我真不愿做妾,多谢姑娘, 我一定好好服侍姨妈。”
    素梨又看向琼花:“琼花,你以后跟着我, 若是好, 我就留下你, 以后也给你一条好出路;若是不好,我还把你送回到孙嫂那里,让孙嫂发卖。”
    琼花忙道:“姑娘,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侍候姑娘您,求您别卖我......”
    她说着话,眼泪就出来了。
    素梨如今最见不得人哭,见琼花流泪,忙道:“你能写会算,也挺聪明,只要老实忠心,不偷奸耍滑,我又如何会卖你?”
    琼花听了,破涕为笑:“姑娘放心,我一定什么都听姑娘的,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素梨一向对女孩子温柔,递了方洁净帕子过去:“擦擦眼泪吧!”
    又道:“帕子是新的,送给你好了。”
    琼花接过帕子,拭去眼泪:“多谢姑娘!”
    马车在薛姨妈家门外停了下来。
    玉秀付了车夫雇车的钱,陪着素梨进了薛家。
    仙草和琼花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薛姨妈正陪着婆婆薛老太说话,见素梨过来,心中欢喜,忙起身迎接。
    素梨先给薛老太行了礼,然后笑着和薛姨妈说道:“姨妈,你把玉秀给了我,我还你一个仙草!”
    那仙草早在一边观察,见薛老太面若满月,肌肤微黑,脸上有几粒麻子,瞧着倒也慈祥,而薛姨妈身材高挑五官大气,秦姑娘有一些像她,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些。
    薛姨妈笑了,握着素梨的手:“唉,你这孩子,何必与姨妈计较。”
    薛老太待素梨也很亲热,开口留素梨用午饭。
    用过午饭,素梨又陪着薛老太和薛姨妈说了会儿话,悄悄把仙草的身契留给了姨妈,这才起身告辞了。
    薛家堡距离金水河边只有二里地,素梨便不再雇车,带着玉秀和琼花步行回去了。
    张峰牵着马远远跟着,见素梨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小庄园,便在外面守了好一阵子,见小庄园的门一直紧闭,他试探着上前,发现大门右侧挂着一幅黑底红字的木牌,上书“秦寓”二字,便记在心里,骑马回城了。
    自从柳翎去了甘州,赵序这里就诸事不顺,先前的兵部尚书于殊桐是他岳父太尉李修的亲信,如今于殊桐调任闽越转运使,兵部尚书一职空缺,暂由福王赵舒代管。
    得知这个消息,赵序气得半日说不出话来,柳翎不在,他只得向老师金凌云抱怨:“金先生,父皇真是太偏心了,阿舒都病成这样了,他还不死心,先是把工部交给阿舒,后来又把吏部交给阿舒,如今又把兵部交给阿舒,唉!”
    金凌云捻须而笑:“王爷,可福王一直未曾专权啊,新任工部尚书金云岭乃治河名臣,新任吏部尚书薛琛薛子青乃吾之好友,兵部虽然重要,福王必不擅权,早晚会交出来的。”
    赵序心道:那是阿舒不想擅权么?明明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根本没法子支撑!
    可是金先生不是柳翎,这样的话他只能在柳翎面前说,在金先生面前是绝对不能说的。
    默然片刻,赵序道:“先是连侧妃的父亲被调任闲职,如今李太尉又被削权,我如何不疑心?”
    金凌云耐心抚慰赵序:“陛下再不喜王爷,却也只有王爷与福王两个儿子,福王的身体状况,咱们已经让人多次查探,已经药石罔效,如今不过勉强活一日是一日罢了,王爷何必担忧?王爷继续小心谨慎,勤于读书,孝顺陛下与文皇后,早晚会有喜讯传来。”
    其实依赵序的想法,与其这样白白等着,不如一了百了,只是如今他势弱,只得继续忍耐。
    送走金凌云,赵序百无聊赖,便拿了竹剪修剪他那几盆奇花异草,正忙碌间,小厮张峰却回来了。
    赵序屏退侍候的人,单独留下张峰,急急问道:“那女子有着落了么?”
    张峰忙把自己追踪到金水河边秦寓的事说了,又道:“王爷,小的瞧着影影绰绰有些相似,只是那姓秦的女子似是十分爱笑,和画像不同,不知是不是王爷寻找之人......”
    赵序也不知为何,自从在兰亭集见到那女子,便觉得心中作痒,日日夜夜想念,连王府内宅都好几日没有进去了。
    他随手拿了个荷包扔给张峰:“这个赏你。”
    又吩咐道:“事不宜迟,你陪我瞧瞧去。”
    张峰有些怕李王妃,忙道:“王爷,王妃那边——”
    赵序心急如焚,哪里顾得许多,道:“咱们微服过去,你知我知,对别人只说去看福王了,反正谁也不敢去福王那里询问。”
    他是亲王,姬妾自有定数,就算是王妃也拿他没法子。
    反正那个姓秦的女孩子他是要定了。
    张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序穿着月白缎面灰鼠斗篷,骑着马带着张峰去了金水河皇庄北隔壁的秦寓,来来去去在秦寓转悠了好几日,谁知秦寓大门一直紧闭。
    这日他又守到了傍晚,才见一个穿着县中都头服饰的英俊青年带了两个衙役过来,直奔秦寓大门。
    赵序装作散步,牵着马在一边慢慢走,一双眼睛却一直往秦寓大门瞟,却见一个丫鬟开了门,迎了那都头进去,心里不由一阵煎熬,心道:那姓秦的女孩子明明是未婚姑娘装扮,总不能已经成亲了吧?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便继续在附近晃悠着。
    素梨带着解颐去了后院作坊,开始忙碌着处理王四儿收购回来的梅花。
    解颐聪明得很,一学就会,很快就成了素梨的得力助手。
    玉秀则带着琼花在前院缝制盛放香胰子用的纱袋,红梅制作的香胰子用玫瑰红纱袋盛放,白梅制作的香胰子用白纱袋盛放,而腊梅制作的香胰子则用鹅黄纱袋盛放,也是忙个不停。
    这日傍晚,薛春雨从县衙回来,因不放心素梨,便买了些水果点心卤肉卤鸡翅送了过来。
    素梨见了欢喜得很,吩咐玉秀:“你带着琼花去整理了,晚上请表哥和姨妈,还有老太太过来吃酒!”
    玉秀自带了琼花去厨下整理菜肴,薛春雨带来的衙役则去薛家堡请薛老太和薛姨妈婆媳。
    素梨想起那个黄师爷给薛春雨提亲,说的正是祥符县尹知县的千金,见丫鬟都下去了,便端起茶盏给薛春雨斟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问道:“大表哥,你不是说要去问尹大姑娘的意思,如今问了么?”
    薛春雨端着茶盏,叹了口气,道:“问倒是问了,只是她不愿意。”
    素梨想起前世大表哥娶的娘子并不姓尹,当下便安慰道:“表哥,她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早晚会有合适的人的。”
    薛春雨惨笑道:“她想嫁读书人,我顶天只能做到都头了,没有前程,没得耽误了她......”
    喝了两口热茶之后,薛春雨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起身看了看门外,见丫鬟们都不在眼前,便进来低声道:“素梨,我有一个朋友叫郭晓岑,是福王府的吏目,他上次在我那儿见到了阿保,说阿保是福王身边的大红人,还说福王的亲信有阿保阿寿......”
    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素梨,我怀疑赵小哥就是福王,你莫上了人家的当。”
    素梨见大表哥自己满腹的心事,却还为她忧心忡忡,心中感动,微笑道:“表哥,我都知道,我知道他是福王。”
    薛春雨吃了一惊,想到素梨与那位赵小哥似是十分要好,就更担心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想着表妹脸皮薄,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这才道:“你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不知道人心险恶,皇子亲王,自是要娶大官的女儿,咱们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使抬进王府,也不过是做妾罢了,不如表哥给你寻个好人家,一夫一妻过日子。”
    素梨忙笑着安抚表哥:“表哥,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想嫁人。我和福王只是性情相投,并不涉男女之情。我这么能挣钱,有时间挣钱多好呀,银子多亲啊,干嘛嫁人!”
    薛春雨抬手在素梨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呢!”
    素梨想了想,又交代薛春雨:“大表哥,赵小哥是福王这件事,你别和人提。”
    薛春雨性格谨慎,自是满口答应:“放心吧,皇室两位亲王间的那些事,京城人都能猜到,咱们小老百姓何必掺和。”
    京中人人皆知泰和帝只有端王和福王两个儿子,这两人必有一人要做未来皇帝,怕是要斗得乌眼鸡一般,神仙打架,小人物还是远远避开吧!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表哥,你可真聪明!”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听着是王四儿的声音。
    素梨忙道:“是四儿回来了,我得帮他卸货!”
    薛春雨忙跟着素梨一起出去了。
    王四儿收购了几辆车的梅花回来,见素梨和薛春雨过来,忙笑道:“大表哥来了,正好帮忙卸货!”
    赵序与张峰牵着马走到了皇庄那边,又牵着马走了回来,正有些着急,却见秦寓大门外停了好几辆大车,那个穿县衙都头服饰的青年随着一个荆钗布裙的美貌少女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一见到那美貌少女,赵序一颗心就怦怦直跳,整个人似钉在了那里一般,呆呆只顾看。
    张峰见状,怕秦寓的人起疑,忙拽着赵序走了。
    到了河边僻静处,张峰这才问道:“王爷,您说的是姓秦的这个女孩子么?”
    赵序脸色苍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半日方道:“正是......正是她......”
    当真是夙世因缘,一朝得见,从此难忘。
    张峰忙道:“我瞧这姑娘是未婚女子装束,王爷若是真喜欢,请媒人来说项,一顶粉轿抬进王府做妾就是。”
    赵序觉得张峰说得有理,随手拽下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给了张峰:“这个赏给你。这件事你去安排吧,两千两银子......不,五千两银子内,都可以商量。”
    张峰心中大喜,忙答了声“是”。
    这日素梨正带着王四儿、玉秀和解颐在后院作坊内忙碌,琼花却跑来道:“姑娘,外面有客!”
    素梨一边用碧青瓷行特制的瓷勺搅拌粘稠的红梅花汁,一边道:“什么客人?”
    琼花急急道:“是祥符县的媒人马大娘,说要给姑娘你做媒!”
    王四儿在一边用纱布过滤,闻言忙竖起耳朵听。
    素梨笑了:“你去和马大娘说,就说我已经许了人家,不用麻烦她做媒了!”
    琼花过了一会儿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姑娘,那个马大娘说是当今皇上的长子端王看上了你,要迎你进王府伺候王爷,出价五千两银子!”
    素梨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既如此,我倒是要见见这位马大娘了。”
    马大娘穿着大红绸袄,系了条秋香色裙子,头上黄烘烘带了好几根金钗金簪子,脸上搽得红红白白。
    她随着琼花进来,一见素梨,就一脸欢喜拍手道:“怪不得被贵人看上,原来是这样一位美貌的姑娘,小媳妇我可算是见到了!”
    素梨神情淡淡:“请坐。”
    那马大娘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看了看四周,赞叹道:“姑娘家屋子收拾得雅致,家具的材质也好!”
    马大娘拍了半日马屁,这才进入主题:“秦姑娘大喜!”
    素梨含笑问:“何喜之有?”
    那马大娘便开始吹嘘起端王来,什么天潢贵胄,什么貌比潘安,什么王府大宅,最后道:“姑娘若是跟了王爷,虽是妾室,将来王爷若是大喜,姑娘成了娘娘,那就是天上星宿了!”
    素梨不愿与这马大娘废话,当下便道:“端王是否在外面?”
    以她对赵序的了解,他必在外面等回音。
    马大娘没想到这个秦姑娘如此聪明,居然猜到了端王就在外面,当下便道:“姑娘好聪慧,王爷实在是喜爱姑娘,正在外面等小媳妇我的回音呢!”
    素梨心中计议已定,当下便起身道:“我去见识见识端王。”
    一行人簇拥着素梨出了门。
    马大娘引着素梨往河边看:“秦姑娘,河边那个披着玄色披风的正是端王,您瞧瞧端王生得是不是俊美得很?小媳妇我是不是没说谎?”
    素梨抬眼望去,果真见到河边芦苇丛前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俊美少年,桃花眼,高鼻子,仰月唇,正是端王赵序。
    她当下便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都不许过来,我同王爷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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