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整个登山过程中,这位正气长老可以说是最繁忙的一个人,一边主持着秩序与规范,一边暗中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时不时还攀谈几句,每一句都是先前那种性质的试探,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严谨与谨慎。
    不用怀疑,如果有人露出破绽,怕是马上从山道边涌出五百刀斧手,当场剁成齑粉。
    这番做派,让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件的肖柏都有些紧张,幸好他不必开口说话,又有黑色面皮在耳边轻声叮嘱,所以正气长老只是与他随意聊了几句,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直到用这种办法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检查过一遍后,他才消停了下来,应该是放下了戒心,剩下的路程也安静了许多,只是时不时出言提醒两句礼仪规范。
    惊天侠盗团的众人,算是顺利过了第一关。
    能如此轻松的混过去,让肖柏都有些惊讶,要知道他身后可是背着黑色书箱的,显得非常扎眼,和周围别人格格不入,但这位长老就像完没看见黑色书箱一般,都没多看上一眼。
    不仅是他,连周围其他道人也是一样的反应,视野中完没有这尊硕大的书箱,也难怪之前肖柏询问黑色面团关于书箱的处理时,它会说不用担心,看来应该是预料到了诡异的场面。
    原因倒是不难猜,考虑到之前白瑟的说明和试验,黑色书箱有着一种非常神奇和玄妙的功能,能让祂不喜欢的名词和代称都无法指向祂,这无疑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层次极高的手段,很可能涉及到概念、规则这种层面,既然连名词和概念都能控制,那么想要让人对祂视而不见,肯定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众人一路继续向上,之前还能遇见的香客也越来越少,直至完消失,连原本排布相当密集的道殿、道观都几乎看不见了,一路上基本都保持着自然原始风光,和下面已经逐渐热闹起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反差,让人不禁怀疑再往上便只有一座荒山了。
    可人少建筑少,关卡检查却不少,众人途中又通过了数次检测,有些是铺在地上的阵法,有些是手持拂尘外型法器的道人,他们会用拂尘在每个人身上都扫一扫,如果发现异常的话,恐怕又是五百刀斧手一拥而上了。
    但惊天侠盗团还是稳稳的过关了,像这种硬性检查的流程,早已被它摸清,并提前做出了各种准备措施,包括它自己的一些法门,以及奇一和道一的配合,昨晚它们一宿没睡,就是在反复确认伪装能否过关。
    一整晚的辛苦自然也没白费,在通过了一个悬挂着一块明晃晃法镜的拱洞之后,距离山顶便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了,表明惊天侠盗团通过了最后的检查,这才算是成功混入了授袋仪式。
    这一路上来,也用了快一个时辰,走得并不快,主要是假富商鬼贰忠实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走一走便会嚷嚷两声,要求歇一歇,道人们也只能迁就着这尊金主,跟着停下来。
    可爬山这种事,一口气上去倒还好,反倒是越歇越累,这样走走停停的,搞得饶是就住在山上的道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于是看着快要到山顶了,正气长老便让众人在山道旁的一处凉亭边上最后一次休息,还像变戏法一般掏出茶壶茶杯,亲手给假富商倒上一杯,好言相劝道:
    “道友,就剩着最后一段路了,务必要一口气上去啊。”
    看得出来,他也是被闹得有些烦了。
    依照这位爱面子,爱充阔气的富商人设,此时应该是觉得脸上无光才对,而鬼贰也继续演绎着这样的设定,厚着脸皮,强撑着说道:“嗨嗨嗨,我老王,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呼呼呼你说我当年什么苦头没吃过?像这种山,我一口气爬十座!也就是如今稍微上了点年纪,你们还不让我坐轿子,想当年我上哪什么山,便是找人一路抬上去的,五片金叶子,一村子的人抢着来……”
    正心长老显然很清楚他的人设,知道他最喜欢干的就是吹嘘当年,于是连连摆手,打断他下面的话,说道:“是是是,我信我信,知道了知道了,那喝了这杯茶,咱们便上路?”
    “唉?长老你这凉茶有点烫,我得慢点喝……”假富商有些尴尬的说道。
    周围道人听见了,都不禁偷偷笑出了声,肖柏却是没有笑,而是抓住机会,偷偷抹了把额头渗出的缕缕细汗,他之前可是连汗都不敢随便擦,直到看见别的道士若无其事的擦汗喘气时,才跟着效仿。
    倒不是累的,而是给紧张得,怎么说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面对的又是道门最强的防御阵势,而且这一路上来,四周安静的环境以及陡峭如刀剑般的山壁,再加上那些就检查者冷峻严肃的神情,以及一路上不停念诵的道经,这些因素都会在无形中给人心里制造出宛如实质的压力,这显然也是检查的一环,故意制造出来的压力和紧张,不爽不要来。
    其实相比起具体的检查措施,这种压力才是最难应对的,也很难用什么手段去克服,凭自身的心理素质,所以肖柏会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不说他了,就连那些正常的道人都会感觉到紧张。
    好在黑色面团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早在易容的时候就做好了预防措施,一路上还时不时与他闲聊,帮他舒缓心情,而肖柏自己也还算争气,起码腿不抖,身子不晃悠,只是心头紧张罢了。
    要知道,有很多经历过严酷训练的刺客或者探子,想要用这种方式混进来,最后都很难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保持不变,总会露出破绽,惨遭刀斧手砍杀。
    这些可都是黑色面团以人命为代价试探出来的,曾经一位他颇为赏识的大鬼首就是因为承受不住这种高压,与人闲聊时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异样的口音,引起了警惕和更严密的检查,结果就露出了马脚,被山道边突然涌出来的刀斧手跺成了肉泥。
    虽然不是真的刀斧手,但是比军阵中的刀斧手要厉害百倍,浑身金光闪闪的,宛如天兵降世,这就是道门护山大阵的一项威能,能随时随处召唤金甲刀斧手,这或许就是一路上那股冷峻肃杀气氛的来源吧?相当于一直被刀斧手手头寒光注视着,确实很怕人。
    几位甲人倒是不惧这个,它们可是身经百战,见的多了,甚至可以说,这天底下很难有让他们害怕的东西,还有点想和金甲刀斧手过过招……
    不得不承认,这几尊实力强劲,功能互补,还能自由调整形态外表,并且真正的心如钢铁,坚若磐石的甲人,的确是此番任务的完美执行者,也难怪黑色面团会主动找上来。
    或许也只有像它们这样的存在,再加上黑色面团这种妖物,才能完成这对人类而言理论上不可能的任务吧?
    至于带着肖柏的黑色书箱,自是不必多说,那些近在咫尺的道士,拿着拂尘扫来扫去,都没能发现祂的存在,显然祂才是团队里最稳的那个,若不是必须找个背自己上去的,祂都不需要带着肖柏,怕是自己都能单刷了吧?
    所以黑色面团一直很关注肖柏这个脚夫的心理状况,出发之前便已经提前打好了超剂量的预防针,给他详细描述过这一路上可能遇见的情况,甚至还妖魔化了那些刀斧手,把他们描述成面若朱砂,口若血盆的妖邪之物。
    至于肖柏的表现,倒也还凑合吧,作为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的年轻人,只有这点反应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倒是不愧于面团师父的那句评价:“这小子,胆子肥的很,很小的时候就敢满山乱跑,还敢去讨猫窝,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你还是要随时关注他的心跳和呼吸,多和他聊聊……”
    于是一路上,黑色面团只要不开口,便是以耳语与肖柏闲聊。
    “你觉得最强的替身使者是哪位啊?我比较喜欢白金之星,强大、刚猛,又不失细腻……”
    最强的替身明显是世界啊!这还用问吗?
    “你觉得黑色的村姑和白色的村姑哪个更好?要你选一个当老婆的话会选谁?”
    当然是白色村姑啊,黑色的那还叫村姑吗?
    “谁是最菜的六星干员?谁的强度等于博士的厨力?嘿嘿,是谁?是谁?”
    当然是斯卡蒂啦,你看她多弟弟啊!
    肖柏不敢直接开口,只能在心里做出回答,也不知道对面能不能听见,可对面也不管这个,就是时不时问出这样一个无意义的问题,引得他很想吐槽,从而缓解了内心的压力。
    直到一行人总算来到山巅,直面那座高大巍峨,低调内敛,又不失气派与华丽的道合殿时,肖柏才感觉到之前那种无形的压力瞬间消失,而黑色面团也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根据黑面团师父的不可靠线报,山巅之上是没有金甲刀斧手的,召唤不出来,所以压力才会瞬间骤降,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与散仙手段冲突的缘故呢?还是说根本不需要它们了……
    “好了,时辰都已经过了,已然不美,便不要拖延了。”正气道人望了望天色,连忙指挥着众人各就各位,开始唱跳念经,又回头对着假富商拱拱手,说道:“道友,请!”
    “呼呼呼总算是到了。”假富商抹了几把以内息强行逼出来的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座道合殿前的广场上,已经提前布好了几套阵法,那些道士的唱跳念经,就是为了启动这些。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不过贵派掌教为何还不现身?”假富商又明知故问了一句,颇为不满的说道:“我可是砸了那么多金叶子的!”
    “掌教师兄会在一旁关注的,若是有缘,他自会出面。”正气长老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言语中已经听出了明显的不爽。
    他接着又冲着奇一问了一句:“正元,这些事你没和王道友交待过吗?”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王老板怕是昨晚喝高了,忘了吧?”奇一连忙答道。
    “唉!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咱们快开始吧?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那宝贝儿了。”假富商搓了搓肥厚的手掌,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心头却是难免涌出些许失望。
    先前那番突兀一问,显然也是原计划中的一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那神秘的掌教引出来,他若是肯露面,后面的把握无疑会更稳妥几分,毕竟冲进大殿里面去杀人难度系数比起和在外面杀人,有着很大差距。
    可惜玄止掌教依旧枯坐殿中,还是那副冥思苦想的状态,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不管不问,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总给人一种没有在主持散仙布置的错觉。
    外面的仪式依旧在继续,随着道士们的念诵,地上准备好的阵法开始逐一有了反应,部分区域开始闪烁和发光,空气中也凭空响起阵阵些微的金股钟声,像是从某个遥远的方向传来的。
    听着这样的声响,肖柏眼中仿佛浮现出了一道画面,一扇古老沧桑,同时又厚重坚实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从露出的那点缝隙来看,内里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星星点点在闪烁,仿佛夜晚的星空。
    随着他直视着这片宛如星空的黑暗,脑海中似乎随之涌入了什么东西,像是一些知识,又像是一些概念,不同于之前接受阵眼知识那般的温和,这些东西粗糙得如同砂砾,像填鸭一般粗暴的涌入他的脑海,顿感头疼欲裂,险些站立不稳。
    可在场的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幻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肖柏一瞬间便猜到了这是什么,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性,连忙克制住内心的贪婪与渴求,试图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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