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远处黑黑压压的天空下,天地一色,中间隔着一条明亮白线,分开天地,照亮天地之间,夏初的雨就要来了。
    郭药师在亲兵搀扶下,站在城头,看着远方风云变幻,心中感慨“巍巍辽国,几年前还是北方雄主,蒙人,女真人,高丽人,尽皆臣服,可短短几年,上京已在金人手中,南京也在景国脚下,世间沧桑变化,真是应接不暇。”
    亲兵嘿嘿一笑“属下不懂将军说得那么多,将军没事就是大好事。”
    郭药师摇摇头,从城头向南方看去,辽阔的华北平原尽收眼底,他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的。
    因为南面还没有大军的迹象,他们已经控制南京城四天,城中民众情绪暂时稳定,临时皇宫被围困一天一夜,但没有攻破,因为要把守四个城门,他们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对付最后的精锐。
    结果第二天夜里,辽国最精锐的青兽面甲皇卫带着年纪轻轻的辽国可汗耶律从北门突围,随行皇家家眷十余人,其余都被抛弃,包括耶律的十几个小老婆。
    因为当时北门守军只有一百多人,加之守住南京才是重中之重要,所以并未派人追击。
    南京城虽然控制,可郭药师一颗心却没放松下来,不只是因为后续大军还在路上,还因为前天发生了士兵抢掠的事件。
    西路军杨虎手下先锋军中三个士兵,趁着巡逻时冲入街边店铺,抢了老板的银首饰,还伤了人。
    这些值钱东西谁看见都难免东西,行军打仗,士兵为了什么拼命,无非钱粮女人,所以郭药师其实并不反对抢掠,没杀人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可关键在于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才是最令他担心的,他们入城没几天,立足不稳,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令他寝食难安。
    如果大军入城,完全控制南京,这样的小事他根部不会在乎。
    而作为那几个士兵的上级,杨虎在处理这事的时候,只是斥责几句,没有归还财务,也没有处罚士兵,就此了事。
    这几乎等于默许!
    郭药师更加担心了,或许这年轻的将军以为骂上两句就等于处理了,士兵就会害怕,却根本不明白,对于士兵来说,这样的处理根本就等于纵容!
    果然,那事情发生后,昨晚又有一伙士兵闯入人家,抢了钱不说还奸污了女主人。
    第二天,民情汹汹,数百百姓涌向城南向守军要说法,结构被景军用弓弩吓退。
    杨建业要求处罚几个士兵,但杨虎、童冠不以为意,只是又不怎么上心的教训了几句。
    杨建业与他们在帐中大吵一架,随后自己带人去戍守城北了,郭药师很想帮杨建业说话,可他不过一个降将,不好插嘴得罪人,兄弟张令徽也拉住他,劝他不要多话。
    他们第一天入城的时候,街上还有百姓,且有些百姓并不太过惧怕,因为南京城中有许多汉人,而且南京靠近景国,城中商旅与景国商人来往密切,对景国也更加了解,所以对景国并没太多抵触。
    守军溃败之后,城中普通百姓,商旅,大户都没有抵抗,甚至城中大户还准备粮食和肉来拉拢景军,这些人见辽国大势已去,也要赶忙站边。
    正是如此,虽然大军未到,郭药师也觉得他们这些人能控制住南京城,可万万没想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才过去三四天,城中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带有敌意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远处黑色天幕之下,大雨由远及近,响彻天地间的雨点声传来,豆大的雨点也慢慢洒落城头,然后越来越多,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
    “将军,城头有湿气,我们回大帐吧,你伤还未痊愈呢。”
    郭药师点点头,被亲兵扶着来到城下。
    城墙东侧有临时营帐,连成一排,他才走进大帐,就发现杨虎、童冠、杨建业都在。
    这些人中,杨建业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童冠官职最大,年纪最大,资历最深。
    几人正争论着什么,门口守着几个卫兵,淋着雨也一动不动。
    “就算违军法不杀,二十鞭也不能免!城中百姓都看着呢,我景国大军此来是收复失地,不是为烧杀抢掠!”杨建业高声道。
    几人说话很大声,大帐上雨点噼噼啪啪作响,而且越来越密集,所以没注意他进来了。
    郭药师挥挥手,示意亲兵出去,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童冠一笑,“杨公子,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为国收复故土,是为江山社稷,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能辜负皇上厚爱云云这些不劳你教诲,我们都懂。
    可你不想想,你杨公子为国争光,光宗耀祖,回去之后还能升官发财,更上一步,可士兵们呢?他们卖命打仗,能得什么?回去还要处处被扣军饷,他们也不容易啊,抢点钱财,玩玩nv人怎么了?”
    “童指挥!”杨建业脸色涨红“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以后都是景国百姓,哪有抢掠自己百姓的道理!
    赏赐自有朝堂发放,中军除去辎重就有铜钱百车随行,就是为大战之后论功行赏!”
    “呵,你是杨殿帅之子,赏赐肯定会有你的分量,别人可就说不定了。”童冠嘴角微微翘起,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的道。
    “你!”杨建业大怒,郭药师连忙从身后一把拉住这位年轻人的手臂,心里叹了口气,他以为换了个地方,换了国家就能从头再来,建功立业,现在看来只是妄想。
    哪里都一样,即便表面和气,其下也必然是明争暗斗,暗流涌动。
    郭药师知道景国的官制,因为辽国也就是仿照中原官制的。
    中军主帅杨洪昭是三衙三首官之一,这童冠是另外一位三衙首官,如此一来两人的争斗夺权几乎不可避免。
    杨建业又是杨洪昭之子,童冠自然会打压他,哪怕他们身处危城,处事必须小心翼翼,童冠也不忘记打压异己,而不是同舟共济。
    他早见多了,人都是如此。
    “杨家军,以大局为重。”他小声的在杨建业耳边道。
    这年轻人怒视童冠一眼,最终还是压下胸中火气,没再说话,这让郭药师高看一眼,不愧是将门之后。
    那边杨虎也站出来到“童指挥,杨兄弟,不要生气,这只是小事,区区几个刁民何足挂齿,不用为之动气。
    我们才进城的时候,记得还有人犒劳我军,看来是城中汉人百姓做的。我们确实为国收复故土,但收复故土之后呢?”
    杨虎抱着手臂道“我们是为汉人收复故土,不是为契丹人,羌人,溪人,依我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凭什么让我们的将士为他们厮杀,就该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杨虎说得很大声,话音一落,童冠也双眼放光看向他。
    郭药师心中大骇!
    他明白童冠为什么高兴,因为杀尽非汉人之人,那么这些人的众多财物不都归他们了吗?还有合理的理由烧杀抢掠。
    可问题在于他们立足不稳,这两人立足不稳不想着别的,就想着抢钱,且根本不了解城中情况,城中各族混杂,早历经数百年,这根本就是要屠城。
    “不可!”他刚开口,发现杨建业说得和他异口同声。
    郭药师明白自己不能再让步,他死死盯着童冠,杨建业也是,童冠怒目回视,顿时僵持下来。
    “只是玩笑罢了,几位不必这么认真。”杨虎怕了,连忙圆场。
    “没错,只是玩笑。”迫于两人压力,童冠也顺坡下驴。
    问题虽然解决了,郭药师明白自己在这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能告退,杨建业与他一起走。
    “郭将军,你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这点最好记住了!”走到营帐门口,身后传来童冠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郭药师没说话,童冠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比中军主帅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不过差了半级,在景中也是赫赫的大人物,他本不想惹
    “多谢童指挥使提醒。”他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大帐外是倾盆大雨,全身湿透的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他身上的几十处伤因为刚的激动开始疼痛,不一会儿就感觉后辈变得湿腻,他知道是伤口裂开,又开始出血了。
    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十几个好弟兄战死在城洞里是否值得
    如果只是为把南京城交给童冠,杨虎这样的人,他当初死也不愿率人舍命夺下城门。
    “将军?”亲兵疑惑,因为他站在雨中已经许久。
    “回去吧。”
    “回哪?”
    “是啊回哪。”他叹口气。
    第二天,更不好的消息传来,因为杨虎在大帐中说话太过大声,让营帐外值岗的士兵听到,“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的消息已在军中传开,景国士兵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说上面已经准备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景国士兵开始磨刀霍霍,激动不已。
    只要命令一下,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尽情烧杀抢掠,运气好的话,抢到的财物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
    一时间,士气大振,消息开始到处流传,此事流出之后,杨虎、童冠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或者辟谣,而只是聚拢士兵,下令让士兵保守秘密
    郭药师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这两个唯利是图的蠢货不明白隔墙有耳,何况如此大规模的人知道,口风是怎么都守不住的!
    当天中午就有百姓听说类似消息,还有乡绅为首的十余人冒险到军营门口打听是不是真的,郭药师亲自出马,告诉他们没事,向他们解释只是谣传而已。
    可根本没用,才到下午,已经有许多人听说这样的消息,城中民众看他们的眼神更加戒备,等到晚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不亮烛火他就知道可能事情有变了。
    郭药师顶着满身伤痛连忙回到南门,要求所有士兵加强戒备,同时又派出快马,去催促中军快些北上。
    第二天一早,雨停之后,这座古老青砖石城中充斥着清新气息,石板路上绿草冒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天气宜人,可郭药师心中越发不安。
    昨晚整个南京城没亮什么灯,百姓对景军的猜忌已经到极致。
    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除去巡逻的士兵就是空荡荡的青石板路。
    不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这时城西那边出现情况,有人一脸血污,惊慌失措的跑来报告,说在城西巡城的时候受到城中刁民的攻击,他们用锄头和柴刀砍死了两个巡逻士兵。
    杨虎大怒,带上手下手下十几骑兵就冲了过去。
    郭药师在城头看着,越发觉得局势隐约不对了,连忙叫人为他披甲。
    “将军,你大伤未愈,不能披甲啊。”亲兵一脸担心。
    “少废话,快!”他来不及解释,让人连忙给他披挂,从他军中带来的弟兄起初只有二十人,几乎全死在城洞中,后来跟着杨建业入城百余人,这些是他目前在城中唯一指挥得动的人。
    “让所有人集合过来,披挂好,在南门集合!”
    亲兵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还是连忙去叫人了。
    耶律大石一路向南,路上遇到大量北逃的辽国士兵,他已经问清情况,景国人奇袭占据南京,城外两个大营的士兵只能各自逃命。
    他一边走一边收拢逃亡残兵,这些人大多本就是他的部下,如今见他,都纷纷归附。
    从榆河往南,他慢慢收拢一支五千多人的军队,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耶律大石,辽兴军节度使,南院大王,能征善战,善待士卒,所有士兵都愿意跟随他作战,之前他被新可汗夺走的兵权,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获得。
    连他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身边只有百余残部,居庸关被金人占据之后,景国大军入主南京,他已经绝望,准备西逃时,没想一转眼几天之内,他居然聚拢了这多士兵。
    这些士兵从南京城溃逃向北,是最精锐的辽兴军和彰德军旧部。
    耶律大石心中大起大落,自从辽金开战之后,他已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可这一次,上天给了他另外一个机会
    那就拼一把吧!
    耶律大石更加坚定,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还有什么艰难困苦没经历过呢,心中豪情万丈,国破家亡,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
    第五天,当耶律大石高举自己的旗帜,顺着榆河到达南京城北三十里的时候,身边已经收拢万余人各处北逃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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