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为首那个女剑士的注意,她走到慕白身前,颇为嫌弃的看了慕白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师姐,这个狐狸好生奇怪……”
    剧烈的疼痛和符咒带来的恍惚感让慕白恍若生在梦中,那二人嘴巴一张一合,言语词句一个接着一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可是合在一起,慕白又听不清了,那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巨大的水波传来,朦朦胧胧的,只能透过缝隙捕捉到零碎的一言半语。
    但,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跃跃欲试也足够让慕白恐惧的。
    那个被称之为“师姐”的女剑士仿佛得了什么兴味儿,一把从先前那人手里将慕白提溜了过来,扔垃圾似的将她随手抛到地上。
    石板冰冷的触感让慕白陡然一个机灵,微微清醒过来;但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缩:只见那女剑士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利剑出鞘,那把剑宽约两寸,剑身青黑,在幽冷的石室内,剑锋如寒夜流光,划破气流,带着猎猎的风声,朝着慕白袭来。
    剑刃混着剑气一同落在慕白的身上,皮肉相接处,一股强大的战栗随之蔓延到慕白的全身。
    疼!
    太疼了!
    全身上下无一不叫嚣着疼痛!
    她哭喊不得,也难以脱身,像是竭泽的河鱼,瘫在石板上发着“嗬嗬”的粗喘,身子像是萧瑟的落叶,不住的簌簌发抖。
    女剑士一击之后,绕着慕白来回踱步,口里不住的发出“咦…..咦……”的赞叹,像是某个狂热的赌徒,发现了孤注一掷的诀窍,迫不及待要下场一试。
    不管这些剑士是何等的惊奇赞叹,钝刀磨肉的痛意一点一点的凌迟着慕白的神经,冷汗沿着温热的皮毛慢慢渗了出来,慕白像是刚刚从凉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点而濒死垂危的意思。
    离的近的那个剑士上下检查了慕白的皮毛,抬起头来对着女剑士说道:“师姐,这只狐狸有古怪,青霜剑这等利器竟然也只留下点红印子,连皮都没擦破,是不是要报告淮书大人?”
    话音刚落,那女剑士青峰一转,剑刃的寒光擦着开口这剑士的喉头而来,连带着肩头的碎发,也一齐扫落。
    “你算个什么东西,轮的到你来教我做事?”女剑士横眉一扫,眼锋掠过剑士的喉头,似乎遗憾着刚才的“手下留强”
    剑士后知后觉的摸上了微微翘起的喉结,胆战心惊的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缩在一旁,不敢再开口搭话。
    女剑士看了看石室:“把其他的小畜生都送回去把,这只小杂种带到暗室来!”
    说罢,女剑士赞叹的看了地上的慕白一眼,转身出了石室。
    剩余的剑士提着手中奄奄一息的狐狸沿着来路鱼贯而出,落在最后的那个剑士长得瘦瘦小小的,看着像是营养不良的孩子,在一众高高大大的剑士里跟个小鸡崽似的,畏畏缩缩的落到最后。
    这艰巨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只见这小剑士揪着慕白的尾巴,将她倒吊着提到眼前;冷汗已经模糊了慕白的双眼,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眼前这个小剑士的眉眼像是蒙着一层水雾,只能隐隐约约的捕捉到他眼睛里透射出来的惶恐。
    小剑士用细瘦的手掌蒙上了慕白眼睛,喃喃自语:“你不要….不要怪我啊!这是萱师姐的命令,我…..我也不想的!”
    有人曾说:人临死之前见到的人会深深刻在脑子里,连带着魂魄也会将那人的模样牢刻于心,待回魂时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小剑士显然听过这样的说辞,生怕慕白见了他的面容,这幅瑟瑟发抖的模样仿佛在在昭示着慕白的下场。
    那个小剑士多虑了!
    昏昏沉沉的慕白对眼前的处境毫无所觉,好不容易挣来喘息的机会让她松了口气,意识随着那满壁泛着血光的“鬼画符”一同抽离,耳边仿佛有千万种声音在一同说道:“痛么?痛就交给我!只要交给我就不会痛了!”
    “交给我把,只要交给我,你就不会痛了!”
    慕白有些想笑,不自觉的就想笑了!
    也不在意如今的处境,细长的狐脸好像就真的轻轻的扯了一下,谁也看不出来那是她笑了。
    她笑自己天真,痛的傻了,竟然连幻生的妄念都出来了,可是这妄念里没有舟叔、没有嘉慕泽林、甚至连人影都没有,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声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飘在空中,没着没落的。
    其实也不算妄念,慕白确确实实被倒吊着提在半空中,这小剑士人矮步子小,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岔道,终于到了那个女剑士口中的暗室。
    这个暗室看起来那是相当的简谱,石门上一马平川,连个装饰门面的花纹都没有,看着像个光秃秃的木板,一点也符合它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小剑士轻叩三声,石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真容来:只见正对石壁上立了一对弯钩铁锁,罗圈粗细,上面还附着了斑斑的血迹,昭示着它有过怎样的“丰功伟绩”!铁锁下面有一处挑台,上面放着几排落兵台,落兵台上置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斧钺、刀、锯、钻、凿、鞭、杖等常见的应有尽有,更有些没见过样式的,叫不出名堂的稀奇古怪,看得人遍体生寒。
    小剑士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暗室,两只腿肚子打着哆嗦,却依旧不妨碍他尽职尽责的将慕白放在挑台上,手脚利索的把铁锁等束缚器具一一绑好,再恭恭敬敬的请出在一旁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女剑士,得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滚。
    身后的石门缓缓阖上,连同那只小狐狸的哀求的眼神也一同隔绝在黑暗里。
    小剑士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石室内的幽光映着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整个人仿佛是隐在暗处的鬼魅;而后又重新带起惶恐颤栗的面具,离开暗室。
    ……
    疼!疼!疼!疼!疼!
    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
    像是锥心挖骨,摘肝剥肤之痛!
    各种器具在她皮毛上奏响出最美妙的乐章,一声接一声,一下接一下,像是暗夜盛开在泥泞里的腐朽之花,衰败却艳丽。
    她用最惨烈的声音哀嚎,声音在暗室里回响,她仿佛流尽了这一生所有的泪水,泪水连着冷汗一起浸湿了全身的毛发,她痛的发狂,恨不能立刻死去,却不得法门,只能在这人世间生生受着。
    恍惚中,她的魂魄好似与肉体分离,飘到了半空中,看着底下那只苟延残喘的狐狸,看着那个神色癫狂的刽子手,看着底下那个腐朽的人世间。
    慕白越是嚎叫,女剑士就越是兴奋。更令她惊喜的是,这一身刀砍不烂,油泼不进的皮毛。
    这样的玩具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慕白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好像看了亘古无垠的星空,又好像来到了飘渺虚无的混沌,像是千万种人声在她耳边齐鸣——那是岁月的洪流!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像是引诱着人堕落的妖魔,鬼魅而又狡猾:“交给我把!”
    “交给我,你便不会痛了!”
    “交给我,不管是舟叔,还是嘉慕和泽林,我都能帮你!”
    “是不是想把眼前这个蝼蚁捏碎?”
    “是不是想看她的脸上同样出现恐惧?”
    “是不是想让这十丈红尘滚起巨浪?”
    “只要交给我,一切都能实现了!”
    这个人仿佛能探知慕白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那些时不时从角落里生长出来的妄念。
    那人的声音带着低哄,一声比一声更具魅惑,哄的慕白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眼前,霞衣黑发,杏目晕光,点墨盈眉,螺髻绕鬓,明珠轻点;当的是一副娇柔轻媚之态,端的算是倾国倾城之貌。
    这等美人在那女剑士眼里竟视若无物,只专心致志的研究慕白的那副残躯。
    慕白又想笑了,上下嘴皮子张阖了半天,甚至想叫叫舟叔来看一看:什么叫做旷世难寻?
    面前这个才是旷世难寻!
    啊!是她忘了……舟叔早就不见了,嘉慕和泽林也不见了,只剩她自己了!
    突然!一阵剧痛将慕白猛的拉回现实,面前的女剑士不知用拿个什么新的法宝,长长的一根,比针别还细,细丝上闪着青光,凛凛的寒意甚至不需细想,便能知道这根丝的厉害。
    女剑士将细丝细细的沿着尾巴一直往慕白的下半身缠,那细丝越裹越紧,像是一只巨手紧紧的握住了慕白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紧的快要喘不气来。
    慕白甚至不合时宜的想着:“这个人的针线活一定挺好的吧——缠的还挺牢靠!”
    那个女子始终围绕在慕白的身边,举手投足皆是魅惑之态,一颦一笑尽是摇曳之姿。她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灼灼的盯着慕白;她甚至还朝着慕白伸出手来,好像只要慕白答应,她就能帮她解决一切的烦恼。
    “交给我把!”
    “只要交给我,一切都能解决了!”
    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下又一下的魅惑着慕白的神智。
    要是真的能解决就好了!
    像是听了那美人儿的蛊惑,恍惚间,慕白缓缓抬起前爪,朝着那个美人伸出。
    美人脸上一直带着熟悉而柔媚的笑意,见了慕白的动作,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就在一手一爪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暗室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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