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坐在那里凝神苦思,茶楼里的人不但没少,反而又围了一圈过来。
    白垣看到他终于肯为师妹医治,心中也生出几分指望。他一侧眼,见鲜于通站在一旁发愣,脸色苍白,只当他也为贺云裳的病情担忧。师弟为救阿裳肯付出性命,倒让他有几分另眼相看。转念又想,他与那蓝衣人之间着实有些古怪,只是眼下师妹生死攸关,待师妹治好了,却还要仔细询问。这期间贺云裳又反复发作了几次,白垣眼见她被那奇毒折磨,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替之。
    纪晓芙三人远远坐着,她见杨逍没有要走的意思,想来是要看个究竟。她心中暗暗祈祷:“愿菩萨保佑,这位神医能够药到病除,治好贺师姐,不然鲜于师兄该有多伤心。可为何那神医又要鲜于师兄以命相抵?嗯,难道那神医是在试探他么,他们二人感情如此要好,千万不能孤零零的只剩一人。” 她转眼看到白垣眉头紧锁,面布忧色,又想:“这白师兄也是个可怜人,他大概很喜欢贺师姐,他们本有婚约,贺师姐却另爱他人,真是造化弄人。若我是贺师姐,我会怎么做......” 她想到此处,忽然脸色苍白,不敢再想下去。
    却说那薛大夫也是位极醉心于岐黄药石之理的医痴,他见胡青牛一直沉吟不语,忍不住过去请教:“方才听先生讲了这虫花之毒,真教人大开眼界,可不知这虫花究竟是何虫,又是何花”
    胡青牛心中对这位老大夫颇有好感,便给他讲道:“这女子脸上红疹宛若斑蝶,又痛又痒,你原先说的不错,西域雪山的几种螟蛉都会造成此症,但唯有一种叫作魅紫斑蛉的毒蛾,幼虫爱寄生于花草之中吸食养分,破茧后银纹紫翅,炫彩斑斓,想来这虫花之虫便是此物。此虫生于雪山之巅,畏热喜寒,七星草乌,□□,地胆,斑蝥,甘青雪莲等几味当克其毒。”
    薛大夫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这虫花之花呢?”
    胡青牛斟酌道:“能寄生于草虫之中的毒花也不多,那妇人头痛时,巩膜双唇皆呈青紫色,倒像是大叶瑟蒲兰,”他想到此处,说道:“中此毒者血含异香,又粘稠如脂,你且取她点指血看看!”
    薛大夫早叫药童把药箱拿了来,此刻听说,便取了金针,又在火上烧过,刺了贺云裳手指。常人手指刺破,鲜血随即涌出。可贺云裳的血仿佛浓稠了许多,薛大夫几次挤压,终于取出了绿豆大小的一滴,抹在薄石片上,凑到鼻端轻闻,果然隐隐一股甜香,他连忙递给胡青牛,道:“正如先生所料。”
    胡青牛接过来,一面凝神细看,一面说道:“此花与那虫又不同,畏寒喜热,当用白花龙胆,八仙草,八仙花,朱砂莲,蚌泪等解之。把这两种喜性相悖之物合二为一,亏她怎么做到的!”他正说着,忽然“咦”了一声,奇道:“这不对啊,不对啊!”
    薛大夫连忙询问何事不对,胡青牛皱了眉头道:“但凡中了魅紫斑蛉之毒者,血液中也会生出同那螟蛉双翅上一模一样的细小银屑,可这妇人血中却没有这种银屑,难道竟是我想错了,并不是这种斑蛉。”他冥思苦想,忽然大叫一声:“啊,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必是如此,此毒当可解了!”
    众人听说都是心中一振,薛大夫也忙问其详,胡青牛却对他说:“你可会取人心头之血?”
    薛大夫犹豫道:“会到是会,可取心头之血,过程极为痛苦,这位夫人如此柔弱,只怕难以承受。”
    胡青牛点点头:“也罢了,你先去取她耳后之血来看。”
    薛大夫依言行事,取了一滴又抹于石片之上,血珠同样暗含异香,但仔细分辨,其中却隐约有些银光点点。
    胡青牛问他:“你可懂了这其中奥妙?”
    薛大夫隐隐约约有些念头,但一时还不得要领,于是胡青牛耐心给他分说:“虫花之花毒使人血液粘稠流动减缓,而虫毒又会在血中生出银屑。心脏乃人体中枢,血液由此向周身游走,患者若是先中虫毒,那银屑便会随血流遍布全身,而若是先中花毒,血液凝而不前,流走迟缓,而后虫毒再生出的银屑就会积在近心的部位,难以到达肢体末端。这女子颈部之血有银屑而指尖没有,必然是被虫花之花所伤,先中花毒,再中虫毒!”
    薛大夫听得茅塞顿开,不由大喜,便要说什么,胡青牛却听得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声音虽不大,但却绝不会听错。他脸色大变,失声唤道:“师妹!” 待去寻那人,却见人群中一个背影飞身而去。胡青牛大骇,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起身便追了出去。
    这一下变故突起,谁也没料到,待白垣反应过来再想去追,胡青牛已不见了踪影。他和鲜于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听那薛大夫长声叹道:“今日得遇高人,真是大长见识。两位公子,那高人若是无处可寻,老朽现在也有了□□成把握,能替这位夫人解毒。”
    两人大喜,连忙向他作揖行礼,薛大夫点头道:“若不嫌弃,便请随我来。”
    于是二人背了贺云裳随薛大夫离去,茶楼众人见此间事了,便也渐渐散了。
    却说纪晓芙在一旁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贺师姐总算有救,她心中也替他们夫妻欢喜。这时雁儿开口问道:“纪姑姑,那位神医很了不起是不是?”她年纪尚小,不太懂什么毒花毒虫,在一旁听了半天,只隐约明白有一位婶婶生了很重的病,连大夫都救不了,后来来了个神医说了半日,那位婶婶就得救了。她心中有些羡慕,说道:“若是娘也有这位神医救命,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纪晓芙心头恻然,傅回雪是自尽,心存死意之人,再高的医术又有何用。雁儿还太小,并不能明白这其中缘故,纪晓芙却猜得到这江夫人大约是为了丈夫殉情。她叹了口气,抚了抚雁儿的头,说道:“姑姑也不知这位神医能不能救你娘,但姑姑知道你娘一定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健康康地长大!”
    杨逍把她这话听到耳中,心里一阵酸楚,仿佛当年不悔初上光明顶,他也是这样哄着她吃饭睡觉。纪晓芙一抬眼看到他脸上神情,心中想道:“这个人有时候总是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让他郁郁不得开怀,叫人看了倒似要跟着难过起来。”
    这间茶楼也兼卖一些点心小吃,杨逍恐她俩人饿了,又叫了几碟茶点。蜀中多辣,但也颇有几款甜品,桂花糕,八宝油糕,眉毛酥,雁儿吃得香甜,连纪晓芙都跟着多吃了几块。待吃罢点心,杨逍便领了两人在镇上随意逛逛。雁儿看见街边有剪纸的,画糖人儿的,还有拿蒲草编各种花鸟鱼虫的,觉得十分热闹有趣,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杨逍给她买了一个草编的大公鸡,又买了一只大大的糖蝴蝶,她简直爱不释手。
    纪晓芙在一旁看着,微感诧异:“看他待雁儿的样子,倒极会哄孩子,哪里像是别人口中的大魔头,其实他待我也很好......” 她正想着,杨逍又递过来一只糖画给她,却做成了莲花模样。纪晓芙脸一红,待要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但迎上杨逍幽幽的目光,不知怎地就接到了手里。
    那匠人手艺十分精巧,莲花瓣瓣分明,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晶莹剔透。她一点一点地含在口中,糖画很甜,可等她一整只吃完,嘴里已经甜得发苦了。
    三人回到青竹居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杨逍一路把她们送到后院儿厢房门口。雁儿睡了一下午,此刻眼睛亮闪闪的,她拉了杨逍的手,又拉了纪晓芙的手,仰着头看他们:“杨伯伯,纪姑姑,你们对雁儿真好,我今天好开心,感觉好像又跟爹娘在一起了一样!”
    童言无忌,纪晓芙的脸跟火烧了一样。她飞快抱起雁儿进了屋,连招呼都没打,就关上了门。这夜正是十五,月盈如盘,纪晓芙熄了烛火,透过窗纱看,月色下那人影岩岩若孤松1,久久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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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世说新语.容止》中嵇康的外貌描写: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看到这一句,就想起新版电视剧无忌送不悔到昆仑山杨逍出场那一幕,就是孤松之独立,玉山之将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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