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臻率先下车,撑开一把伞,再为贺思嘉打开车门。
    “我们要上山吗?”贺思嘉看见斜侧方有条小径。
    “嗯,山里有座庙,平时很少有人来。”吴臻将伞倾向他,踩着泥泞朝山里走,“我好像跟你说过,我爷爷是中医?”
    “说过。”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爷爷有位医术很厉害的师兄在这里当住持。那几年我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爷爷在照顾我,他和我妈商量后,就带我来b市找他师兄,请对方帮我调养……”
    吴臻轻声聊起过往,他在庙里住了小半年,差不多养好了。接下来几年,他爷爷总会带他过来小住几天,直到他七岁时,那位主持逝世。
    “后来一次地震,山体滑坡,砸坏了一部分庙里的建筑。政府一直没拨款修缮,和尚们也被分去了别的寺院,这里就成了荒庙。”
    故事告一段落,寺庙已在眼前。
    旧而小的一座庙,连殿宇都只有一间,正门檐下悬挂一口几十厘米高的铜铃,清脆的金属音回响在斜风细雨中。
    庙里走出个中年人,约莫四十上下,见了吴臻就笑:“吴先生来了?”
    吴臻微微颔首,“王伯。”
    听着吴臻与中年人寒暄,贺思嘉才知道吴臻赚钱后就开始出资修缮庙宇,王伯是他请来的看庙人,和老婆就住在后面的厢房。
    “这是我朋友,你叫他思嘉就好了。”忽然,吴臻点了他的名。
    贺思嘉忙跟着喊了声王伯,对方有些局促地跟他打招呼。
    “王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吴臻交代一声,领着贺思嘉进了大殿。
    殿宇正前方立着一座佛像,佛祖端坐莲台,庄严宝相,看上去应该是在几年内重新刷过漆。
    吴臻收起伞,跪在佛前蒲团上,姿势标准地叩地一拜。
    贺思嘉见他虔诚,也跟着跪下,刚拜了拜就感觉唇角温热。他睁开眼,吴臻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那颗浅褐色的痣。
    “贺思嘉,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吴臻也不是第一次说。
    但或许是走进了吴臻的秘密,又或许是在佛像的注视下,贺思嘉只感觉有电流蹿过全身,血液直往脸上冲。
    他心如擂鼓,莫名紧张。
    “我、我也喜欢你。”贺思嘉面红耳赤地说,又惊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对吴臻表达“喜欢”。
    吴臻眉目间浸染了笑意,握住他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扣成环,套入他无名指尾端,“是这种喜欢吗?”
    贺思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从未想过那么遥远的事,可被吴臻在佛前问起,他也不敢回避,屈从本心说:“你是我就是。”
    “我是。”
    那一刹那,仿佛有柔风吹入贺思嘉心间,催生出缠绵的密林,每片叶子都刻着吴臻的名字。
    他们拜了佛就回到车里。
    在逼仄的空间里尽情接吻、做爱。
    一直到雨停云开,晚霞映山,才驱车返回市区。
    “你带我大老远跑一趟,就为了说喜欢我吗?”路上,贺思嘉衣衫凌乱地躺在后座,懒洋洋问。
    “没想那么多,只是忽然很想带你去。”
    贺思嘉盯着车顶,不自觉笑了。
    他没有跟随吴臻回家,而是去了别墅老宅,进门就看见了贺瑾。
    贺瑾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自打从白书雅口中听说了中午发生的事,他就给贺思嘉播了好几通电话,对方先是挂断,后来直接关机。
    可想而知,他情绪有多暴躁。
    “你下午干嘛去了?”
    贺思嘉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印象里,贺瑾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了。
    以前他或许会怕,但现在……
    “关你什么事。”
    贺瑾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贺思嘉!”
    “不用声音那么大,我没聋。”
    贺瑾几步冲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你和吴臻在搞什么?”
    贺思嘉毫不意外地笑了,“书雅表姐不都告诉你了吗,搞基啊。”
    贺瑾脸色铁青,“别嬉皮笑脸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我跟你又不熟,干嘛要告诉你……”贺思嘉眼睛一转,似笑非笑,“你现在知道了,又要介绍哪个表哥表弟给我?”
    “你——”
    “嘉嘉回来啦?”俞芷兰的出现打断了贺瑾的质问,她见两兄弟站在一块儿聊天,有些高兴他们的亲密,“吃晚饭了吗?没吃我让刘嫂去热热。”
    贺思嘉讥诮地看着贺瑾,无声开口——要告状吗?
    贺瑾深吸口气,转头叫了声“妈”,除此之外再没说别的,沉着脸上楼了。
    贺思嘉没想到贺瑾居然选择隐瞒,他也懒得猜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敷衍了俞芷兰几句就回房洗澡,清理干净身体后又开车去了吴臻家。
    “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吴臻笑看着贺思嘉换鞋。
    贺思嘉抬头说:“我回家给你拿礼物了。”
    “礼物?”
    “你生日那天,我承诺要重新帮你定一只表……”
    但贺思嘉的礼物不是表。
    当时他在国外拍摄免税店代言广告,期间注意到某个名表品牌的专卖店,顿时想起自己的许诺。可他和吴臻上回因为送表的事大吵一架,虽然早已说开,再送似乎不太合适了。
    他琢磨着要补什么礼物,鬼使神差就走到了珠宝专柜前……
    “我想你应该不喜欢表……”贺思嘉穿好鞋站直,从衣兜里取出个小巧的盒子,干咳一声说:“所以给你定了枚戒指。”
    然而戒指的意义过于沉重,他拿到戒指后没好意思送,就锁在抽屉里。
    直到今天,吴臻为他套上了无形的戒指,他也终于有勇气送出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银白色的素圈戒指静静躺在戒盒里,比手表不知便宜多少,只是圈内刻着吴臻名字首字母缩写。
    “生日快乐。”贺思嘉回避着吴臻的视线,仍有些不好意思。
    吴臻默不作声取出戒指,套入无名指。
    尺寸合适,不大不小。
    他亲吻戒圈,又吻了吻贺思嘉的眼睛,凝望着对方说:“我现在最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恋爱最快乐。
    第61章
    既然是送给情人的戒指,自然应该有一对。
    当天晚上, 贺瑾便收到了贺思嘉发来的一张图, 图上是两只交叠的手,无名指上各套了只款式相同的戒指。
    只要眼睛不瞎, 都能看出那是两只男人的手,结合白天的事, 贺瑾如何不明白这是贺思嘉在故意挑衅,当场摔了手机。
    “咚”一声响, 惊动了正在卸妆的薛冉, 她皱了皱眉, 转回头问:“出什么事了?”
    贺瑾面无表情与她对视,半晌忽然笑了, “你相信我弟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薛冉怔了怔,避开贺瑾的目光, 继续对着镜子梳头, “关我什么事?”
    贺瑾走到她身后, 双手搭在她肩上, “你是我妻子,我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 怎么会与你无关?”
    薛冉停下动作,冷视着镜子里的他勾起唇角:“我是你妻子,又不是你弟弟的妻子,还要管他喜欢谁?”
    “你真的一点不在意吗?那在婚礼上,你哭给谁看呢?”
    薛冉手一颤, 不慎扯掉了几根头发,发丝缠绕在木梳上,纠成乱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为了过去的愚蠢,又或许是因为毫无期待、一眼能望到头的往后余生。
    新婚夫妻针锋相对,另一对今天才确定名分的恋人正在打包行李——吴臻受邀担任本届戛纳电影节评委,后天早上就要去法国。
    收拾完已经很晚了,两人直接洗漱睡觉。
    次日一大早,贺思嘉又回了趟老宅,倒是没见到贺瑾,对方从婚后就搬出去住了,昨天应该是专程回来堵他的。
    然而贺思嘉却不知道,此时的贺瑾已经拿到了吴臻家的地址,上门拜访了。
    “进来坐。”
    吴臻自然猜到了贺瑾的来意,虽然从门禁可视电话里见到对方时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直接放人上来了。
    贺瑾站在门厅处扫了眼室内,不见贺思嘉,却看见鞋柜上摆着好几双眼熟的鞋,当即绷紧了下颌。
    “喝点儿什么?”吴臻客气地问。
    “不用。”贺瑾视线落在吴臻左手无名指上,眸色暗沉,“我昨天听说了一件事,是真的吗?”
    吴臻眉峰微挑,“你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回答你?”
    他的明知故问激起了贺瑾心头的火,后者忍着怒气说:“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系?”
    “思嘉昨天不都跟你说了?”
    贺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吴臻承认,他终于忍不住发难,“我弟弟以前从来都只喜欢女生,怎么可能跟你搞在一起!”
    “不是你介绍的吗?”吴臻轻笑,“当初还是你拜托我照顾思嘉的,谢了。”
    贺瑾一把揪住吴臻衣领,“我让你照顾他,没他妈让你往床上照顾!”
    吴臻垂下眼,忽然捏住贺瑾手骨,当即让后者五官扭曲。
    “文明点儿不好吗?”吴臻双唇隙开,十分温和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以后还要做亲戚的。”
    贺瑾大脑“嗡”的一声响,疼痛与愤怒化作燎原野火,烧断了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举拳就挥向吴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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