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没有带司机,头发被粘上了几片雪,回到西苑小馆,还带着一股湿气,沉斐之进门时,拍了拍身上的雪。
    “去哪里了?”
    沉斐之抬头才看到沉菀穿着孔雀绿丝质睡裙,睡裙被卷在沙发上,似有垂地嫌疑,他没有想到沉菀到现在还没有睡:“同学有点事情,我出去了一趟。”
    沉菀看见他躲避开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撒谎:“哪个同学?”
    “班级一个同学,你应该不认识。”
    “哦。”沉菀目光灼灼,“那个同学是林青吧?”
    沉斐之心中一跳,身上的湿气拖着里面的衣服里面的棉,不自觉身体都重了几分:“你知道了?”
    “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你们的班主任。”沉菀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沉斐之承认而变得松弛下来,反而变得更紧绷了,“她现在住在学校的那个房子里面?你是去见她了?”
    他深知现在装傻没有用,沉菀的架势就是有备而来,而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开诚公布,将事情说明白,恰好把自己不出国的事情说了,沉菀在家庭教育方面是思想开明,对沉斐之的各个方面都能做到有的放矢,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像以往的事情。
    沉斐之尽量将语气调到正常:“我想大学留在国内。”
    “不行!”沉菀脸上的五官略微扭曲,只是一秒,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呼出了一口气,“什么事情都答应你,就是这件事情不行,斐之,你长大了,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沉氏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在国内,到了沉斐之初中的时候才逐渐有国外的业务,所以江赟和沉菀才开始国外到处飞,本来沉菀是有意向将沉斐之接到国外,但是考虑到自己也是到处飞,根本就照顾不了他,而且沉斐之爷爷也不愿意让沉斐之那么小离他太远,他看着沉斐之长大,到了晚年,就想多看自己的孙子,于是乎,沉斐之就在国内读到了高中。
    但是自从沉斐之爷爷去世之后,沉菀突然变得特别想让沉斐之到国外去,恰好只剩下一年,于其在国外重新开始,还不如直接从国内直升,况且英才高中的国外名校升学率高于国内其他海外班的平均线。
    “妈,”沉斐之头上的湿发把他低压了几分,眼神暗淡,嗓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我想留下来,我也没有求过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我答应她了,国内我也一样可以,公司的事情我也可以慢慢接触,而且家里的产业不是大部分在国内吗?”
    沉菀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拔高了不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许隔几年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并非她不想,只不过她不能:“不可以,斐之,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怎么能笃定她值得你抛弃很多东西?”
    沉斐之有些不明白沉菀的话,他在零星的语言中摸索出她的意思,想要用语言构建出一个她,给她在沉菀面前争取一个好印象:“她很好,虽然有点傻。”
    说着他竟然放松下来,细细想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候:“有时有点气人,但是还好,就是有点不听话,不过也还可以。”
    半天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她过于鲜活,用所有的语言都显得有些干巴巴,丝毫展现不出她半点好的地方。
    沉菀是过来人,只看他的神态,就知道沉斐之真的是陷进去了:“你才和她接触多久?半年?”
    真正意义来说还不到半年,但是他不由拉长了这个长度:“两年多。”他补充,“高一开始就是同学。”
    “斐之,我听过她和,”沉菀长着口,久久才把下半句接下去:“她继父的事情。”
    “她的家庭不是她能选择的!”沉斐之不知道沉菀为何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不由生气起来,这是她的痛苦,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当做攻击她的利器。
    “我知道,所以呢?”沉菀问,“她家庭呢?”
    他就知道逃不掉,差距依旧被这么赤裸裸摆出来,这就是他前期一直逃避的原因,不能结果的种子开始就不能被播下,这是沉菀一直教育他的规则,做事情先看结果,没有结果前期就要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沉斐之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习惯去帮一把。”沉菀想到了小时候的沉斐之,“不管路上遇到多少个乞讨的,你都习惯去投点钱。我还记得,明明有一个假装伤了腿的被人当场揭穿,你还是依旧给他投钱,怎么和你说道理都不听,你还记得你回了我什么吗?”
    他依旧沉默,但是沉菀知道他还记得,“你说,他看起来好可怜,只要是看起来够可怜的,不论是骗你还是真的,你都会帮,你这次到底是帮了一个断了腿的人,还是一个假装断了腿的人?”
    沉菀还没说完:“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听,但是斐之,我告诉你,你的善良迟早会害了你!”
    沉斐之装手机的口袋拖着他往下坠,他只是喜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沉菀的话让他生了几分其他的情绪:“她不是那种人,不要用你的标准审判她!”
    “那她是什么人?她难道不知道你姓沉吗?”
    沉斐之一进到英才,英才就被捐了一栋以沉氏为名义捐的楼,而这件事情沉氏并没打算隐瞒起来,而当成公益事业大肆宣传了一番,英才高中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我是姓沉,但是你怎么能说每一个接触我的人都是因为沉这个姓来的呢?”
    “我以前以为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是你又怎么判断出接触你的人不是因为这个姓氏呢?”沉菀沉了眸子,手扶着额头,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但是她一无所有,不像你,况且她能帮你什么?帮你留在国内?”
    “是我自己也想。”说出来的气都虚了不少,沉斐之不能否认。
    “这事是她说的吧,斐之,你也不用骗我了。”沉菀嗤笑了一下:“怕你跑了?怕你们分手?”
    “妈。”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有这一面,在他眼里她都是一副温和如水的样子,没想到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刻薄:“是我自己想留下来。”
    “不可能。”沉菀坚定,身上都聚了寒气,结成了冰,“我也不允许你们两个人在在一起,过几天开学,你就可以不用去了。”
    沉斐之发现自己刚才所有的话,就像软绵绵打在一团棉花上:“我不答应,我已经成年了,我能自己做决定。”
    “呵,”沉菀觉得有几分可笑:“只要你姓沉,很多事情你就不能决定!你牵扯到的不只是你,我们,还有沉氏后面的几万张的嘴,你生下来就已经不是你能选择的了。”
    “妈,你今天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生气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情绪比理性更快就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后果,沉斐之:“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不能!你的选择我不能同意。”
    正当气氛弩张,门被推进来。
    “沉叔?”
    “斐之回来了?”进来的是沉菀的秘书沉容,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有岁月的沟壑,却平白添了几分味道,身高虽然不及沉斐之,但是气息却能压过他一截,“怎么了?”
    沉菀看到沉容,脸上扫去了几分阴霾:“你来了。”
    沉容是沉斐之爷爷收养的养子,从小就呆着沉家,在沉菀没有遇到江赟之前都是住在沉家,后来搬出去,但是还是依旧呆在沉氏集团做事,只不过最近几年开始呆在沉菀身边做秘书。
    “吵架了?”沉容压低声音问沉斐之。
    沉斐之从小就被教叫沉容叫叔叔,虽然血缘上没有关系,但是却怪异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关系很近,日常也会和沉容说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沉斐之点点头。
    “你先上去吧,你们现在都气头上,我帮你和你妈说几句,别吵架了,越吵感情越淡。”
    沉容拍了拍沉斐之的肩膀,示意他到楼上,但是沉斐之还有几分踌躇,沉容劝他,“没事的,会好的。”
    沉斐之这才上了楼,沉容确定沉斐之上楼之后,才走到沉菀身边:“说了?”
    给班主任的电话是沉容打的,沉菀靠着沙发,将脸埋入到手臂里面,“他说不想出国。”
    “菀菀。”沉容叹了口气。
    “是我教错了吗?”
    沉容劝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斐之的心太软了,他不够狠,不够利,瞻前顾后只会害了他自己。”
    “是他太善良了。”
    沉菀不住笑了起来,但是却一点也达不到底:“善良?沉容,人善才会被人欺!姓沉的如果倒在善良二字,那一定是错了!大错特错!”
    “菀菀,”沉容想要再说几句,但是却发现旁边那个人已经将自己包在一个沉重的硬壳内,外面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
    只听她说:“既然要扛起整个沉氏,那一定要先成为一把刀。如果斐之不够狠,那就让我来推他一把。”
    窗外渐渐下起大雪,白色融在了窗户上,看不清窗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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