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环之事以莲钦答应楚棠解救西山的女子而告终。虽看似解决了,但楚棠却在心里将这笔账给记下了。只不过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莲钦要对她的银铃环下毒手,甚至连个烂了的躯壳都不愿还给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所以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翌日午膳时,莲钦就被楚棠摆了一道。桌上的每一道菜光是看着都辣的出奇。他原还纳闷今日膳房为何做了辣菜,但当看到一旁楚棠奸计得逞的笑容时他便明白了。他将换菜的念头打消,饮了口茶,气定神闲的邀请着一旁偷乐的楚棠:
    “坐下来和吾一起吃罢。”
    一旁的楚棠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的,她看着桌上辣红一片弱弱开口:“还是不了,我吃过了。”
    “今日的菜烧的极好,吾念你平日辛劳,一同来尝尝罢。”
    若是拒绝,反倒还是她的不是了。但她还真没胆将那辣红给吃下肚:“我吃不得辣。”
    “不辣的,吾也吃不得辣,膳房从不会给吾做辣菜。若你实在担心,你便只吃这一道也是可以的。”
    说着便夹了那菜,当着楚棠面无表情的吃了进去。
    楚棠腹诽莲钦睁眼说瞎话,可偏偏候在一旁的膳房侍女也没反驳。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怯弱的望向莲钦所夹的那道腌笃鲜。旁人或许不知,可她却知道那腌笃鲜是她加辣加得最多的一道菜。
    她不情愿的坐下,在莲钦的眼神逼迫下,夹了一筷子在碗里。白瓷的碗瞬间就被辣油染得通红……
    “多吃些。”
    说着又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
    于是楚棠便硬生生的将整碗腌笃鲜都吃进了肚。她的唇,她的肚都因这而火辣辣的。莲钦在一旁好心情的看着她皱眉辣得嗦嗦叫。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待会和吾出去。”
    他又饮了口茶邀她。
    她瞪了他一眼,表示拒绝。
    “帮你圆愿,你去还是不去?”
    说着便将手里的青瓷杯移向她。楚棠会意,低眉顺眼的给他沏了杯茶,又悄悄给自己沏了杯,弱弱的答应了他。
    楚棠还原以为莲钦会带她去西山,可万万没想到他却带她去了瓦舍。
    他们坐在二层厢房的露台上,望着一层台上正说着书的老先生。
    似乎正讲的是“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楚棠听得入迷,将莲钦晾在了一边。
    莲钦也不恼,他本来就是带她来听书的。她那么爱看话本,听书应当也是爱的。
    只见楚棠竖着耳朵动也不动的盯着老先生。粉白的绣着西府海棠的面纱将她的面颊遮得严严实实。莲钦知她没有戴面纱的习惯,问她为何戴她也遮遮掩掩的不回答。他可不信她是怕见生人。
    “啪!”
    听得惊堂木一声响,那台上的老先生故作神秘的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完便起身朝台下看官作揖下了台。
    楚棠气鼓鼓的攥拳捶了捶桌面,将桌上的茶水都震了出来:“他们这些说书的最爱吊着人,每回都是卡在最精彩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莲钦,又疑惑的道:“你不是说带我来圆愿么?这都听完书了,还不去么?”
    莲钦心里早有打算,只回了一句:“吾又不会骗你。”
    他确实没骗她。眼下余木前正在布署着一切,他到时候只需要带她去看戏就行了。
    说话间的工夫,已有旦角上台了,边走边有“铃铃铃”的银铃声作响。楚棠惯是不爱看戏的,却也被那银铃声吸引,就在昨日,她也有一只银铃环呢。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得瞪向莲钦,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你瞪吾做什么?”
    楚棠不回他,装作十分爱看戏的模样别开了脸。
    这似乎是接着上一回没唱完的戏,一开头便是又哭又闹的,楚棠看得一愣一愣。
    清秋翘着脚哭着向阮郎唱道:“你且~将这环拿去罢~”
    原来这清秋与阮郎是对苦命鸳鸯,阮郎因要考取功名,家中的人便逼他与清秋断情。得知一切的清秋便故意叫阮郎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银铃环给收回去。阮郎不依,二人一番互道心意后又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一回才算是结束了。
    咿咿呀呀的,终了时天已黑,往窗外望了望,月明星稀。楚棠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强打着精神看完的。反观莲钦,倒是一直都津津有味的看着。
    与楚棠不同,莲钦爱看凡间戏。那些个戏他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饿吗?”
    莲钦看着精神不振的楚棠,莞尔问道。
    “饿。”
    “先不急,待会儿再带你去空桑楼用膳。”
    楚棠一听到空桑楼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可是她从前想去都去不了的地方。莲钦见她又活了过来,腹诽着她“变脸”的速度之快。
    …
    夜色朦胧,月映山野。一行黑影鬼祟的潜入西山下,轻手轻脚的,似乎生怕惊扰了这天地间的生灵。
    “这大晚上的?谁会跑来这荒郊野岭的呢?用得着这么小心?”
    其中一个黑影出声抱怨。他旁边的人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大人叫我们收敛些自有他的道理,你没听说有人报官了吗?据说还是莲府的。”
    他们是才奉了大人令来西山带几名雏儿出去的。
    看似恢宏庄严的西山下其实是无数女子的炼狱,大多都是豆蔻的年华,最嫩的处子。
    五扇禁闭的铁门内,囚满了衣不蔽体的女子,她们在这阴暗潮湿之地或哀声痛哭,或沉默不语。要说起来,她们其实连囚犯都不如,囚犯尚留有一丝尊严。可她们自被带来的那一天,便连蔽体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狱卒无时无刻不会隔着铁门朝她们投去猥琐龌龊的目光,幸而有铁门护住她们的清白。可这清白却又是随时可被践踏在地的。
    为首的黑影徘徊于五间狱牢之间,随意点了六名女子后便有小卒入内将她们给提了出来。
    不用说,她们又是大人送出去的礼物。进了这西山,鲜少有完璧归家的,大多不是不堪凌辱而自尽便是被送了出去给那些有性怪癖的权贵。有的没坚持下来的被活活玩弄至死,坚持下来了的也难逃沦落为最卑微的性奴。
    “放过我吧……求求你!”
    被提出来的其中一名女子拼命挣脱开来,哭喊着一头扑向了那为首的黑影。
    “求…求你了!”
    她哭了许多天,哭得喉咙都嘶哑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受的,又湿又冷,这几日来身心都饱受着折磨。她死命抠着泥土,爬向他,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
    黑影轻啧一声,道了句:“脏死了。”便一脚将她甩开。
    她们的命运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提出西山梳洗打扮好后她们便不再是人,而是一个玩物了。
    随后六人被五花大绑,嘴里的哭喊都被布堵在喉间,那布还散着股难闻的气味。她们当然知道这是何物,那是那些猥琐的狱卒用来擦拭他们丑陋下体喷射出的污秽的。
    “走!”
    随着为首的黑影下令,他们便扛着六人又离了西山,那月的光似乎比他们来时黯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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