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五月的江城,天气已稍稍有些热了起来,路旁两排法国梧桐早早裹上了一层新绿,空气中飘散着栀子花香以及……石楠花的味道。
    清早,尚阳从被子里伸出手,按掉了床边两个闹钟,蒙着被子捂着耳朵继续睡。两分钟后,他黑着脸,手脚并用,拖着被子,僵尸般地爬下床,够着手按掉书桌上的三个闹钟。
    然后趴在地板上又睡了十分钟。
    等他再次被闹钟吵醒,挂钟正指向六点四十五。
    洗漱完毕,将尚厚德放在他床边的秋衣秋裤埋在被子下,尚阳找出一套帅气的棒球服,和一套牛仔外套比对了五分钟,选中了棒球服。
    七点一十五。
    花了五分钟,尚阳吹好了一个帅气的发型,蹬着他最贵的球鞋,挎着单肩书包,踩着滑板,哼着歌儿出了门。
    沿途再次飞一般掠过了那个好不容易学会儿童滑板,吭吭唧唧坚定慢速行驶的小学生。小学生愣了一秒,再次哇哇大哭。
    一群被家长押送上学的三头身的幼儿园或小学生应声响起了合奏,天空大雁发出悠长的鸣叫助阵。
    多么朝气蓬勃的上溪晨景。
    嘿!
    飞驰路过一个校门口一家全是杀马特造型师的理发店时,尚阳对着那玻璃上映出的人影,扒拉了一下刘海,嘚瑟地啧了一声。
    与黎青表白后的第一次见面。
    造型,完美!
    匆匆躲过地中海王的追捕,尚阳嘚嘚瑟瑟抱着滑板跑到教室时,黎青已坐在座位上,边吃小笼包边翻着书了。
    因为下午要照顾黎母,他这两天早上收摊都很早。
    尚阳将书包挂在椅子靠背上,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在屉兜里捞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袋小笼包和豆浆。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黎青:“黎小青,谢了。”
    黎青咬着豆浆吸管,‘唔’了一声。
    尚阳瞥着黎青红了的耳朵尖,啧了一声,心道:小样还装淡定!他特地凑到了黎青耳边:“喂,班花,你男朋友谢你呢!”
    黎青大囧,喝豆浆差点呛到,然后迅速严肃小脸,假装没听见。
    尚阳痞里痞气:“喂?男朋友和你说话呢。”
    黎青假装听不见,一本正经地翻着语文书,耳朵却悄悄飘起了红。
    尚阳一边拿着豆浆,一边轻佻地将胳膊架在黎青肩膀上,凑近黎青耳朵,浑似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不三不四的流*氓。
    “不作声?嗯?昨天才把我嘴唇给亲破了,今天就翻脸不认了?”
    黎青耳朵通红地别过头,小小声道:“……没不认,你小点声。”
    “没不认账就喊一声……不喊你就是小流氓……”尚阳叼着豆浆吸管,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道。
    黎青继续装死。
    尚阳凑到黎青耳边:“要是再不做声,我就当着人的面亲你了啊。嗯?”
    黎青恼羞成怒,用一个小笼包塞住了尚阳的嘴。
    尚阳笑弯了眼,将那颗小笼包给吃了。
    啧,甜的。
    上课铃打了。
    第一节语文早自习,老张头亲自在讲台上监督。
    自打上溪高中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好,老师们工资节节攀高,工作热情是翻儿倍地涨。
    连寻常和尚敲钟坐等退休的老张头也开始紧抓纪律,大力布置作业,挨个检查学生学习情况了。
    这可苦了尚阳了。
    一个早自习里,他足足被老张头抽查了三遍古诗文背诵。
    尽管有黎青的暗中相助,他也折戟沉沙在第三次,得了个抄写的任务。
    望着庞大的抄写任务,尚阳彻底蔫了,没骨头似的在桌上流成了一摊金黄的饼。
    黎青看着好笑,揉着他脑袋上的卷毛:“好了,你专心背书,我帮你罚抄。”
    尚阳没精打采道:“别,你下午还要去医院照顾阿姨。学习时间本来就不多。而且,老张头还认得我的字!”
    最后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实在是教训惨痛。
    黎青只得爱怜地抚摸他的狗头。
    罚抄结束后下课,黎青端端正正写完一张卷子,一扭头就对上了尚阳一双放光的眼睛。
    “喂,班花,你说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黎青:?
    “虽然这话都说了几遍了,你都不承认,但咱们现在不是关系不一样了吗?你是不是该也改口,叫我一声,”尚阳戏谑地拖长了声音道,“……哥哥了?”
    哥哥?
    这两个字初听还好,细品有些烫耳朵,黎青权当刚什么都没听见,严肃地绷着小脸,眼神飘忽地假装看书。
    尚阳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嘿嘿笑了两声:“青妹妹,别害羞嘛,叫一声听听?”
    黎青看书不理他。
    尚阳低声威胁道:“不叫我就闹到你喊我为止了啊。”
    黎青耳朵更红了,继续装死。
    尚阳锲而不舍地闹了一个上午四节课的课间。
    中午放学后,黎青去医院。黎母从icu里转出来了。黎青中午要回家做饭,下午要去医院照顾黎母。
    尚阳将黎青送到了校门口的小巷子门口,往他包里塞着白巧克力。
    黎青天生有低血糖这种娇花病。黎青太忙,经常会粗心忘记带糖。尚阳一抓到机会,就往他兜里塞各种棉花糖和巧克力。
    “等着,我下午放学去看你。”
    黎青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这是条学校的后门小路,在教学楼背面,平常很少有人走。尽管中午放学,这里也只远远地有一两个抽烟翻墙的学生,热闹鼎沸的人声车声笑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四下无人。
    “尚阳……”
    尚阳刚放了最后一块白巧克力,忽听见头顶有人叫他,便抬起了头。
    下一刻,他看见黎青压下来的俊脸。
    后脑被按住,人被抵在了墙上,唇被人咬住。微微刺痛下,他下意识张开了唇,灵巧的舌顺势而入,如猎食的狼般凶狠而野蛮。
    他听见那人唇齿间含糊地溢出一个略带羞赧的声音。
    “哥哥。”
    ·
    尚阳是下午七点坐着麻木到医院的。
    上溪高中附近没通公交,平时出门除了电动车摩托车,还就这种城市里已经取缔的麻木比较方便。
    站在黎母的病房前,他推门一刹那,黎青正在给黎母盖被子。
    黎母半躺在床上,嘴唇苍白,依旧有种脆弱的美。
    傍晚日光下,黎青侧颜沉静而温和,有种旧时光镜头的安宁。
    黎母最先看见了他:“你是……黎青的同学,阳阳?”
    黎青闻声扭头,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
    黎青别扭地避开了目光,拿起一个苹果,假装认真地削起了来。
    尚阳哭笑不得。
    亲人时那么野蛮凶狠,结果一亲完就害羞是怎么回事?
    难道以后两人那啥的时候,他凶狠地干完爽完了就脸红害羞了,用被子蒙着头,自己腰酸背疼地还要去安慰他?
    这简直是……
    太令人期待了!!!
    尚阳脑袋里被黄色废料塞满了,一时间思维荡漾起来,看着黎青削苹果的样子都觉得格外娇俏可人。
    不过时机不合适,尚阳先笑着和黎母打着招呼,将自己带来的补品和水果等拿出来。
    “阿姨,听说这些对病人休息很不错的,您试试。”
    黎母道:“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你还是学生呢……”
    “这么东西也没多少钱的。”尚阳笑着将东西放好,“阿姨您拿着就是了。”
    黎青也对黎母道:“姆妈,没事的。”
    黎母似乎有些惊讶黎青的话,看了眼黎青,又瞥了眼尚阳,眼神忽然发生了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尚阳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黎母露出一个笑:“好,那姆妈就好好养病。”
    黎母是个很温柔很热情的人。之前黎母对尚阳就十分热情和熨帖。这一次,黎母态度又有不一样。
    温柔与热情中还有些超乎客人距离的亲近。
    尚阳喜欢耍帅,总不喜欢穿厚衣服,前两次他去黎青家,黎母都没说什么。
    但今天,黎母就如责备黎青般埋怨着尚阳:“这个天气霜寒夜晚天气冷的哦,春捂秋冻。只穿单衣,侬要找感冒上门咯。”
    听说尚阳母亲早逝后,黎母还会用干瘦的手摸着尚阳额头,爱怜道:“侬这些年受苦了吧。”
    温柔得尚阳差点落泪。
    晚上尚阳和黎青一起吃饭时,黎母尽管只能打营养针,却会用公筷给尚阳夹菜:“多吃点肉,男孩子这年纪要多吃点肉。黎青一回要吃三碗饭呢,侬吃得太少了。”
    因为这,尚阳一口气吃了两碗半,撑得走不动道。
    快天黑了,黎青去给黎母打开水,尚阳在病房里和黎母说着话。黎母边主动和尚阳聊到了黎青以前的事。
    “侬不知道哦,阿青小时候就特别可爱,班上的女老师都喜欢他。每次考了一百分,那些女老师都要排队捏他的脸。”
    “他这孩子从小就认真,差不多四岁的时候,阿青换下带粘带的鞋,头一次穿带鞋带的鞋。因为两个鞋带系的蝴蝶结大小总不能完全一致,他哭得哟……”
    “我和他阿爸要给他换回带粘带固定的鞋,阿青却不让。那天,阿青花了一上午,非要两个鞋带蝴蝶结系的一模一样才行。”
    尚阳听得忍俊不禁,偷偷拿目光睃黎青。
    这家伙简直太萌了。
    黎青给黎母倒了杯热水晾着,无奈道:“姆妈!”
    黎母忍着笑:“好啦好啦,不讲啦,知道侬面皮薄啦。”
    黎青去洗手间里帮黎母洗碗,黎母就压低了声音继续和尚阳讲:“还有啊,黎青初一初二那会儿发育得晚,长得不高,就有人以为他是女孩儿。当时还有人冲到我们家里给黎青表白呢。”
    尚阳惊讶道:“真的?”
    黎母小声道:“真的,家里还有那个男生给送的维·尼熊呢,退也退不掉,没办法只能留着了。”
    尚阳想了一下十二三岁黎青被人表白,气得小脸严肃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青恼羞成怒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你们小点声,我听得见!”
    黎母和尚阳互相对视了一秒钟,吭哧吭哧得闷笑个不停。
    黎青拿着洗好的碗出来时,耳朵尖又是红的。将碗筷放在病床旁储物柜上,黎青瞪了眼仍在憋笑的尚阳。
    尚阳忙板着脸装严肃。
    黎青这才放过他,无奈看了眼黎母:“妈,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黎母笑着应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以黎母说起儿子的一些囧事,黎青又气又恼瞪尚阳,尚阳严肃憋笑的模式为主。
    中途,黎青被护士叫出去了一趟。
    病房里只剩下尚阳和黎母。尚阳摊手摸着黎青晾的那杯热水,忽然手被黎母干枯的手握住了。
    “阳阳……”
    尚阳回头。
    黎母第一次用郑重的语气与他说话道:“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尚阳正起了身子:“阿姨,您说。”
    黎母道:“黎青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托生在我们家,明明聪明又懂事,却从小到大没享到什么福,反倒被我们拖累了这么久……”
    尚阳张口想劝他。
    黎母打断了他:“阿姨的情况,阿姨心里有数,阿姨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着黎青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不过还好,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尚阳忽然有预感黎母要说什么了,他喉咙有些干:“阿姨……”
    黎母轻轻替尚阳拨了一下耳畔的头发,温柔道:“这些年来,黎青对人太警惕了,身边除了宇飞就没有什么别的朋友。阿姨一直很担心他。”
    “你是他带到我身边的唯一一个新朋友。和宇飞不同,第一次你到我们家,阿姨就看出来黎青对你和对宇飞是不一样的。”
    “本来阿姨没打算说的,但看你今天对黎青的状态。阿姨就冒昧一回,拜托你一次……”
    “如果阿姨真的……黎青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亲近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虽然阿姨不知道你们年少的感情未来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在现在,阳阳,请你帮阿姨好好照顾他,好吗?”
    “好吗?”
    尚阳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说出那一个厚重的“好”字了。他只记得他不停地劝着黎母,说了一大堆一定会好起来的话。
    黎母只自始至终温柔地抚他的发。
    这样一个温柔的母亲的离开,黎青怎么会受得了。
    有那么一刻,尚阳愿笃信宗教,祈求黎母安康。
    八点多,尚阳就要回去了。黎青还要留在医院守夜,不和尚阳一起回去,便去送他。在医院门口,黎青揉着尚阳脑袋:“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尚阳抬头望着他干净的眼睛,忽然很想抱他一下。
    黎青担忧道:“尚阳?”
    “没什么……”尚阳忽然一笑,眯起了眼,神采飞扬,颐指气使道:“青贵妃,身为朕的宠妃,你的职业素质呢!不知道朕的后宫竞争很激烈吗?后宫佳丽三千人都等着朕的垂青呢。眼看着朕要班师回朝料理政事了,都不知道使出手段留一下吗?”
    “要不是这张脸,青贵妃只怕活不过一集啊。”
    黎青眨眨眼睛,哦了一声。
    尚阳纡尊降贵地给了个提示,扬着脸,点了点自己的面颊。
    黎青脸红了,左右瞍了一眼,小声道:“还有人呢。”
    八点的医院门口人虽不多,但零星总会有三四个人来来往往。
    尚阳哼了一声,余光瞟着四周,寻思着要不要寻个什么隐蔽处。
    下一秒,一件校服兜头罩下来,盖住了他的头。他腰被猛扣住,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的唇被准确无误地咬住,凶狠的舌头探入其中肆虐。
    唇齿交缠间,他尝到了一股甜甜的奶味。
    白巧克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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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甜甜的,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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