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一直在好奇,长宁侯府虽然厉害,却也没厉害到值得豫王以王妃之位相许将二人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了解豫王,豫王行事都从利益出发,后院里有许多人,但其中有不少都是来自于各个大臣家的女儿,豫王将此作为筹码,拉拢朝中的大臣,连侧妃之位上的人也都是朝中的大官。但王妃之位迟迟空着,便是十分得豫王重视。
    长宁侯手中有什么,能让豫王上赶着求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
    王妃名声不好,对豫王来说,也是要丢他的颜面。而太后也最是注重这些,可太后竟也未反对。
    齐承煊手指轻敲着桌子,一副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叶明蓁也不打扰,捧着杯盏,兀自思考自己的事情。
    过了半晌,二人同时开口:“豫王……”“你知道……”
    二人又同时闭了嘴。
    齐承煊揉了揉眉心,道:“你先说吧。”
    叶明蓁便问了:“豫王若是想要与你争差事,何必对我的养父母出手?此事只能牵扯到我,也无法影响你分毫。户部的案子是否会牵扯到我爹?”
    齐承煊摇头:“与定国公无任何关系。”
    “如今与我爹无任何关系,可以后却说不准。”叶明蓁忧心忡忡地道:“长宁侯府突然发难,定也是有备而来,他重提旧事,若非是另有主意,也不会忽然提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从我入手,不是要害你,就是要害我爹,亦或者两个都是。若是我爹出事,恐怕你也要避嫌,那差事自然也会落到豫王手中。”
    齐承煊一愣,不禁深思起来。
    是否与定国公牵扯并不重要,只要脏水泼的上去,那没关系也能变成有关系。
    齐承煊正色道:“我回去之后再让人查一查。”
    叶明蓁点了点头,面上忧虑依旧未减:“那你方才想问什么。”
    “我想问长宁侯府的事情。”
    “长宁侯府?”
    “你在长宁侯府待了十六年,应该对它最了解不过。”齐承煊问:“长宁侯手中是否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东西?豫王这样看重长宁侯,总不该只是为了侯府的名头。”
    京中可不止一个侯爷,可豫王只对长宁侯青睐有加。
    叶明蓁陷入深思。
    她回想了许久,才摇头说:“我不知道。长宁侯鲜少会将外面的事情带回来在家中说,也并未跟我提及过其他,我也是在离开侯府之后,才知道他想要拉拢豫王。”
    侯府一直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前面十六年,叶明蓁也未察觉到他有过不该有的念头。直到离开了侯府,才方知他的真面目,初得知时,她也很是吃了一惊。
    “如今可不是他想向豫王投诚,而是豫王主动拉拢他。”齐承煊心说:既是有这样的念头,恐怕上辈子的长宁侯也并没有他知道的那么安分。
    只是不知道,上辈子的叶明蓁知不知道这些。
    或许叶明蓁知道,还让长宁侯打消了念头,再也没有提起,所以他也不知道。也或许叶明蓁知道,还出过力帮过忙,豫王败后也帮着瞒天过海,更没有让他知道。
    齐承煊深深看了对面人一眼,叶明蓁眉头紧锁,正在苦思冥想,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叶明蓁已经与他站到同一处,日后只会为他打算,与其斤斤计较上辈子的得失,倒不如好好把握着现在。
    齐承煊眉目柔和下来,转而问:“你收到玉佩了吗?”
    叶明蓁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她一赧,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玉佩来。
    “我已经让匠人尽力修复,但只能做到这些。”齐承煊道:“你若是觉得不好,我就再去找一个更好的给你送来。”
    “不必,这就已经很好了。”叶明蓁握住玉佩,指腹摩挲着玉佩圆滑的凹凸图案。她看了齐承煊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那殿下呢?”
    齐承煊扬了扬眉,从腰间解下香囊:“这是你给我的东西,我当然随身带着。”
    叶明蓁弯了弯唇。
    她心说:这哪是她给的,分明是太子从她这儿要去的。稀里糊涂的,便成了定情信物了。
    “只是过去了这么久,香囊没了味道。”齐承煊有些遗憾,沉思一番,又道:“一个失了香味,一个断了又补,寓意着实不好。倒不如换个新的。”
    叶明蓁动作一顿:“新的?!”
    “你瞧这玉佩,虽然是修好了,可也看不出原样,若是下回再发生什么事,旁人也认不出这是我的东西,你再拿它求助,恐怕底下人也认不出来。”齐承煊一本正经地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两枚一模一样的新玉佩,将其中一枚递到了她的面前。“若是换个新的,旁人便一眼就能瞧出来了。”
    叶明蓁目瞪口呆。
    若是这两枚玉佩挂上,别说是太子的手下人,便是路上随便拉过来一人,都能发觉他们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一模一样的玉佩戴身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叶明蓁向来低调,平日里见着太子腰佩香囊都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做过这等明目张胆之事。
    齐承煊问:“你不喜欢?”
    叶明蓁张了张口,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是不喜欢这图案,还是不喜欢这形状?”齐承煊说:“这是我命人用同一块玉做出来的,你瞧,还能拼成一块。”
    他说着,就给叶明蓁示范了一遍,两块玉分开时是一模一样,合在一起时却又能组成新的一块,设计精巧,构思奇妙,不是双子佩,竟然是鸳鸯佩。
    叶明蓁已是无话可说,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无言地看了齐承煊半晌,只好接了过来,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将玉佩戴在了腰间。
    齐承煊也欣然将另一块带上。二人身后的下人瞅了瞅,齐齐移开了视线。
    ……
    便是如叶明蓁猜测的那般,豫王早有准备,果然很快便朝着定国公府动手。
    叶父叶母才刚入狱第二日,外面便有了关于他们的流言,说的还是真假千金的事情。当初叶明蓁与顾思凝调换过来后,也只有各个世家知道消息,并未泄到外头去,这会儿却是连平民百姓们都知道了。
    那些流言却是全在说着长宁侯府的可怜。他们的女儿被换走,本该锦衣玉食的人生,却在农户家中过了十六年的苦日子,形容的十分凄惨可怜,到了流言口中,便是叶父叶母联合侯府下人将人偷走,令人闻之便愤愤不平,十分可恶。
    至于定国公,便是成了庇护这对恶人的帮凶。
    消息是从茶楼里传出来的,依旧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一直在说“东大人”匡扶正义的故事,一说到恶事,让听众们也跟着义愤填膺,经过说书先生的嘴巴,一分的可怜变成了十分的可怜,十分的可恶都成了百倍的可恨,再经过有心人的传播,便是所有人都以为,是定国公府仗势欺人。
    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长宁侯府,都是京中十分厉害的人物,这些话本不该成为家常谈资,可架不住其中有人推波助澜。这些时日里,百姓们都听了不少“东大人”的事迹,已是对“东大人”,对陈家,对豫王,都有了不少好感,如今一听说长宁侯府的千金便是未来的豫王妃,还听说这么多可怜事,想“东大人”一心为百姓出头伸张正义,可自己的后代却遭受这些不平,便个个都义愤填膺。
    旁人并不知太多内情,百姓也多是听风就是雨,多留一个心眼去衙门打听,果然有长宁侯府状告一对农户的事,那对农户果然也与定国公府关系深厚。只有这份证据在便足够了,便是定国公府仗势欺人的铁证。
    外面流言生起,豫王准备好的脏水也紧赶慢赶地泼到了定国公的身上。
    皇帝命人调查户部的一个案子,也不知是如何查的,竟然牵扯到定国公身上来,指定国公与户部一个官员勾结,里应外合中饱私囊,子虚乌有的事情,竟真是让豫王准备出了不少“证据”。
    官差敲响定国公府的大门,恭恭敬敬地请人离开。
    定国公并未多说什么,卸下长刀与兵甲,手中的事情也全都交给了下属。而后交代了叶夫人一声,便主动跟着官差离开。
    叶明蓁本以为叶夫人会遭不住打击,可叶夫人竟然十分镇定。
    母女俩目送着官差离开,叶夫人立刻将府中下人叫来,一件一件事情吩咐过去,有条不紊。定国公府的下人早年便经历过不少事,这会儿半点也不慌张,动作迅速地按着吩咐去办事。
    注意到叶明蓁的目光,叶夫人气定神闲地道:“不过是豫王的一个计谋,当初我和你爹跟着皇上的时候,见过不少大场面,当初昭王可个好相与的,你爹也不是头一回蹲大牢了,有一回还差点被流放了,蓁儿,别慌,一切都有娘呢。”
    叶明蓁:“……”
    叶明蓁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娘,那我能做什么?”
    叶夫人十分镇定:“你就在家写诗写文章,别的什么也不用多想,你爹是冤枉的,太子肯定能查清楚真相,你爹在皇上面前也还有几分情面,皇上也不会亏待了他。”
    叶明蓁:“……”
    叶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蓁儿,你还未出嫁,家中的事情便都有爹娘担着,你不用担心。你好好的,娘才能放心。”
    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女儿。
    “不是这样的,娘,我也能帮上忙。”叶明蓁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道:“这是我的家,外人想要欺负我的家人,家中出了事,我当然不能干看着。我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婴孩,也不会再被坏人带走而无反抗之力,我会呼救,会挣扎,即便离开了家门,也会自己找回来。如今爹出了事,我不想要娘护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叶家的女儿,我的爹娘都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娘,你们已经帮了我给了我许多,如今也该由女儿来帮上你们才是。”
    她顿了顿,忽然狡黠地朝着叶夫人眨了眨眼睛。
    “您方才也说了,你和爹从前跟着皇上时,遇到的事情可比今日难了许多倍。与爹娘从前遇到的相比,这也不算什么,那是不是也该让我练练手,日后也不会丢了爹娘的脸?”
    叶夫人微怔。
    她望着叶明蓁,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她还未把女儿找回来前,她的女儿便已经自己长成了一个坚韧的人,已经不是襁褓之中任坏人掳走而毫无反抗之力的稚嫩婴孩,她总是想要多护着女儿一些,总觉得她柔弱可怜,好似一弯就折,想要将她护佑着不经风雨,弥补这些年来的亏欠。但一株野草,即便外表柔嫩可爱,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晌久,她才笑着应道:“好吧,便都听你的。”
    叶明蓁这才满意。
    “可是蓁儿,你打算怎么做?”叶夫人好奇:“你爹牵扯的是朝中事务,太子还能帮上忙,咱们与户部并无任何关系,你也不在朝中为官,在京中的关系也不如娘多,你打算怎么做?”
    叶明蓁微微一笑,道:“娘,你忘了,我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豫王要给爹泼脏水,外面流言四起,都在说我们定国公府的不是。可我也有一张嘴巴,说的话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第123章
    作者:上章重写了,剧情不一样了,麻烦看过的小可爱回去再看一遍,么么啾=3=
    东大人的故事在京城传了有好长一段时间, 说书先生一遍又一遍的说, 总算是将让无数百姓都知道了东大人的故事。
    在说书先生的口中, “东大人”为百姓出头,伸张正义,鞠躬尽瘁, 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官。至于东大人的原型陈达儒已经去世多年,对于已故之人, 时间一久, 记事也不算清楚, 回忆起时便更是只记得他的好,想不起他的坏来。那话本故事只在普通百姓之中盛行, 故事写得实在是好,普通百姓常能感受到权势压迫,也常有被逼无奈,听起来时便更感同身受, 想要拥有这样一位好大人能为自己出头。
    说书先生说的越多, 在百姓心中, 这位“东大人”的形象便更加高风亮节, 光明磊落,好似无一处污点。
    越是清白, 百姓听到这样一个常常为不平事出头的人遭受不平, 才越是愤愤。
    在豫王推波助澜之下,顾思凝也与“东大人”绑在了一起,豫王是“东大人”的后代, 顾思凝是豫王妃,四舍五入,便是“东大人”被欺负。
    可京城里头稍微有些门道的人都知道,陈达儒并未如话本之中是那样清白无瑕的人,他为官多年,陈家是太后母族,背靠太后也做过不少事,他或许做过不少好事,可也做过许多恶事。
    京报已经在京城之中闻名,新一期的京报发行,忠实的读者便全都掏出二十文钱买了一份。有好读文章的,也有好读话本的,可坊间逸闻也早就开始流行了起来,每个人读完了,都要去后面翻一翻。叶明蓁还常遇到好几个人打听那些事。
    新发行的京报上,在坊间逸闻那一块,便写了好几件横行霸道罪无可恕之事,让人看了也不禁愤愤不平。其中主人公多有化名,可京报上的内容最是公正,写的也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可越是见到真相,读到的人才越是愤怒。
    读完了,便有好多人互相去打听,今日京报上写着的可恨之人究竟是谁。
    京城的百姓十分正义,从前在京报上读到那些不平事时,许多便循着找了过去,那些已经发生许久没有办法,可刚发生的,却是有许多人站出来为那些主人公出头。
    就说是先前那个豆腐坊的娘子,便是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与小叔子掰扯清楚,将豆腐坊的祖产一分为二,旧的留给小叔子,自己另开了一间新的,如今生意比从前更加红火,反倒是小叔子经营不善,又做不好豆腐,关门大吉,后来几次来找麻烦,都被街坊邻居一道赶走。
    这次便又有正义爆棚的百姓站了出来,按着京报上的内容去找。
    京城说大是大,说小也小,读京报的百姓这样多,几乎是在京城的各处都有,很快便按着京报上透露出的一点只言片语找到了当事人的家中。
    主人公自知道要登上京报之后,便早有准备,有人上门问询,便也如实说了。
    例如其中一位,早年家中也算殷实,有家传的一门手艺,富及好几代,可某一日,这份手艺却被京城之中一位贵人看中,强行抢走,他不同意,还被害得个家破人亡,如今只能在破旧的小屋里苟延残喘,还因为早年的事情落了病根,却只能看着仇人将家传手艺占为己有,开的铺子蒸蒸日上。
    例如又有一位,从前儿子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家的子侄,明明赔过礼道过歉,可贵人却还是不放过他们,也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儿子也被乱棍打死,如今老夫妻俩孤苦伶仃,重病在床,却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说起来时,抱着儿子的牌位老泪纵横。
    一桩又一桩,坊间逸闻的板块上写出来的不平事,竟然当真能找出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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