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全是不认识的人,父母爷奶都在哭,他眼睛直溜溜地看了好久,瘪了瘪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人们才想到他的存在,沈陵忙让人把他抱过来给沈老头崔氏看,年年有些被吓到了,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叫人,沈老头和崔氏也不在意,看着年年就高兴得很。
    现在白天还是比较热的,大家在码头上聊一会儿,沈陵让大家回宅子聊,他在建康府可以落个脚,但不能待太久。让人把严家人送回他们在府城的宅子,到时候和沈家人一道回建业县。
    三年未见,沈陵总觉得沈老头和崔氏又老了一些,两个人牙齿都调得没几颗了,人也缩得厉害,沈陵就很伤感,在他印象里,爷爷是个很能干的老人,家里的事情都靠他做主,如今却这么迟缓。
    大伯二伯还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大哥二哥也不让他们多做活,人都富态了一点。家里又添了一堆小萝卜头,几个大一点的对沈陵还比较熟悉,后头的几个小的都只在大人的口中听闻。
    家里的男孩到了年纪都会送去启蒙,女孩也会让她们识字,大了会做账。
    世敏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侄子侄女中,沈陵对他最熟悉一些,考了考他的功课,对他的水平也有了了解,大郎期待地问他世敏怎么样,能否上场了。
    沈陵斟酌了一下,说句实话,世敏肯定比不上启盛的,他就怕大哥对世敏的期待太过,打压了孩子的自信,道:“世敏的基础还是可以的,不过最好再过几年上场。大哥,你看像我的朋友鸣则、岳家的启盛都是要十五六岁才上场,你知道这是为何?”
    大郎二郎三郎齐子俊齐子平都看了过来,几个做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阿陵一样,对沈陵说的话奉为圣旨。
    “因为十五六岁之后,孩子性格成熟了,看事情更全面,学得也更扎实,到时候考完童生后一年直接考秀才。许多书香世家都不会让孩子这么早上场的,你想想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家里的情况,我若能早一日考取功名就是为家中省钱。可如今家中富足,不需要让孩子考虑这些,做学问是长久的事情,有些人一直读到二十岁也不下场,二十岁之后,十年里头一路考中进士,切不能求早......”
    沈陵知道古人对争第一有情结,“早”也就是争先,凡事抢个最先,可到底有没有好处,谁也没想过。
    在信中说不清楚,正好有这个机会沈陵当面和几个兄长的面说一说清楚,男人们都恨不得拿个小本本也记下来。
    长辈和女人们围着年年一阵稀罕,年年见到这么多哥哥姐姐,渐渐也放开了,被逗得咯咯笑。
    建康府的知府派人来请他,明日为他设践行酒。刘知府继续留任,沈陵还是比较欣慰的,毕竟和刘知府已经有些交情了,若换个新的知府,又要上下打点。
    沈陵在建康府住了一晚,想想这个宅子当时买的时候家里还是咬咬牙买的,如今这个宅子就显得小气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还好各房都在府城买了宅子。
    第二日下人们已经备好了马车,沈陵赴完刘知府的宴立即就出发去淮南府,从建康府到淮南府快的话大概三天的路程,文以苓母子先留在建康府陪沈全方氏省亲,后面慢慢过来。
    虽说朝廷给的时间够宽裕,但沈陵不是个爱卡点的人,金大人那边文常敬写过信过去了,便是熟人,也是上司,他希望未来这三年能和金大人好好共事,他是后辈,该尊重些。
    沈陵为了安全,夜里不赶路,用了四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淮南府,看着城门上淮南府这几个大字,沈陵想想这就是他以后要治理的地方,涌起一股亲切之情。
    此时傍晚城门已经关闭,沈陵让下人拿着任书去找守城门的,守城门的士兵不识字,可又怕是真的被问责,赶紧找兵官。
    确定之后,城门立即开了放行,几个士兵也是点头哈腰地道歉。
    沈陵很是理解,见他们这么战战兢兢怕他不悦,道:“你们做的很对,本官刚到,核实身份是应该的,你们看守城门守护一城百姓,仔细些是好事情。”
    等沈陵的马车走了,城门口的几个士兵还愣在那儿傻笑。
    “通判大人这是在夸咱们?”
    “新来的通判可真年轻,我瞧文书上写着二十三岁,啧啧,人家二十三岁已经是通判了,肯定家世了不得。不过人可真和气,不像上一个。”
    沈陵进了淮南府就开始观察,淮南府比建康府肯定是小的,建筑风格和建康府还是比较相近的。
    淮南府知府金大人听到下人的汇报,立即请沈陵到家中来用晚餐,他的确需要先去最高领导那儿报道一下。
    他在知府的府邸稍作休整,这几日赶路模样委实不太好,金大人简单设了一个宴席,进了厅堂见到他金大人站了起来,沈陵忙先行礼:“下官沈陵见过金大人。”
    金大人是个有些胖的老人,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对佛祖耳,听老师说,他这对大耳垂圣上都夸过。世人也都说耳垂大有福气,金大人这样的肯定就是福相了。
    金大人笑着上前扶起来:“孝原,我早收到你老师的来信了,没想到这般的巧,不必客气,我同你老师相识多年,竟不想他晚年收了个徒弟。不过你给你老师争气,不像我家的几个小子。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过沈叔。”
    金大人是对自己的几个孙子说的,沈陵看着好几个比他还大的,但按着现在的辈分,的确如此,沈陵也只好受着。
    沈陵和金大人一道入座,金大人让人准备了一些淮南府地道的美食,沈陵后世知道的就是淮南牛肉汤,这儿的确爱米线、粉丝一类的,口味和建康府相差也不大。
    金大人举杯邀他共饮,笑着说道:“我们私下里不必这么拘束,我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老师托我多关照你。你年轻力壮,前途无量,咱们同心合力,共同把这淮南府治理好。”
    沈陵道:“谢大人赏识,晚辈在经验方面肯定是不如您的,老师也是怕我当不得事,若晚辈有什么不妥的,还请大人多多指点。”
    对于沈陵这番话,金大人也是满意至极,他快致仕了,也不愿争权夺位,但也不想被人踩在头上。真是恰好送来的枕头,新的通判竟是老友的学生,金大人亦是喜闻乐见。
    金大人还挺会说话的,宴席间谈笑风生,沈陵也不自觉地喝了不少酒,直到第二日在金大人府中醒来,沈陵不禁苦笑,果然是老狐狸啊!
    第104章 104
    即便来之前做了这么多准备, 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被灌倒了。真是印证的那句话, 现实是残酷的。
    自己也反思了一下,是他警戒心太弱。金大人才和他说几句关系话,他的戒备就松了。
    金大人这样的官场老狐狸估计都摸透了他, 虽说这是迟早的事情,但这一切也太快了。
    沈陵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就是要走科研的路,相对环境比较简单, 虽说学术界也有不太好的人, 但概率比较小。
    不过, 来之前老师也说,让他安心做事情,不参与那些争权夺位,金大人也不会为难他。
    通判府离知府不远,这都是朝廷建造的, 每年都会维修一下,差肯定不会差的, 毕竟是府城最高领导住的地方。
    沈陵带得下人不多, 有些行李还在路上,只能让下人先简单打扫一下, 金大人让他不用急着上值, 好好休息几日。沈陵现在就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副手的位置上, 听从金大人的安排就行。
    下人们收拾屋子, 该办置的办置, 等过一段时间,父母妻儿也要回来了。
    沈陵正好也熟悉熟悉淮南府,淮南府和建康府一样,四周都有山,沈陵记得淮南这个地方应该是有煤矿的,但如今好似并没有听说大规模开采什么的。他猜测可能有几个原因,要么还没大规模发现,要么没有开采技术。
    沈陵在街上走了几日,看一看百姓的生活,现在太平盛世,只要没有特别贪的官员,百姓生活应该还是不错的。淮南府是豆腐的发源地,好多人家做豆腐,还有几家大酒楼做的牛肉汤的确很好喝。
    在这边饮食没有任何问题,沈陵还挺吃得习惯的。他走在街上大家也都不认识他,沈陵在茶楼里听了点城里的事儿,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大户人家的八卦。
    小时候沈全在茶楼里做掌柜,沈陵就爱在那边听听闲话,虽说半真半假,但最能了解这些百姓心里想什么。
    “......咱们淮南来了位新的通判大家知道吧?”
    “霍,旧的刚走,又来什么样的。”
    沈陵微微笑了一下,他最近也听说了上一任通判的事迹,这个通判不怎么得民心,和家中亲眷肆意横行有关。
    “前几天我听城门口的人说,咱们新通判可年轻了,才二十出头!嘿,听说长得可俊了。”
    沈陵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果然不管古今,世人都爱看脸。
    那边喝茶的人都聚了起来,那个人说话声音更大了一些:“说话还挺客气的,肯定是知道咱把上回那个米大人给赶走了,这回派了个脸嫩的!”
    沈陵想说他不知道,而且米大人应该是被调走了,考核不太好,的确是被贬了。
    但百姓可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讨厌的官在他们的骂声中走了,他们也是有点话语权的,大家又痛骂米大人一阵,数落到他家下人买菜不给钱。
    其实老百姓生活就是这些事情,他们根本不晓得上面有什么事情,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米大人纯属是治家不严,像下人买菜不给钱,一个通判不可能缺个买菜钱,对百姓来讲,一点点小钱也是钱啊。
    他们的话题又回到新的通判。
    “咱新的通判是建康府的,年轻的不像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这么年轻,指不定就是走了什么门路。”
    跟着沈陵一起出来的小厮双全不满地嘀咕:“我们家老爷可是进士出身,都是靠自己的。”
    沈陵给了他个眼神。
    “正好我有个亲戚经常要去建康府,改日我让他打探打探,不求这通判是个好官,就求他别为难咱们老百姓。”
    沈陵听得也差不多了,让双全把茶钱给结了,打道回府了。
    沈陵休息了五日,金大人派人送来了几箱子公文,有些事上一任没处理的烂摊子,还有一些是府城的资料,金大人派人来问,过几日他设宴请府城的官吏以及大家,问他可方便。
    这个宴会大概是为他设置的,他刚到任,对下面的官吏还不熟悉,在当地也难免要和当地的世家打交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知府不会做一辈子,可世家世世代代盘踞当地,下面的官吏都知道这一点,如果地头蛇非要和你做对,你就会寸步难行。
    沈陵自然是听从金大人的安排。
    几日后,金大人在自己的府上设宴,当地世家的家主都亲自前往,比起百姓,世家得到的消息肯定是更多,早打听了沈陵的身份,生平都给扒了个干净,自然也知道了他和金大人的关系。
    世家虽说是地头蛇,但天下是朝廷的,世家和他们有利益的对立,也有利益的合作,世家也不想和这些朝廷命官对上的,两相安好是最好的,前提是不动他们的利益。
    “沈大人年轻有为,实在是我们淮南府的幸事,老夫先敬金大人沈大人一杯,咱们淮南府日后还得靠金大人沈大人。”一世家的家主笑着举起酒杯。
    “胡老爷客气了,这是本官应该做的。圣上的厚爱,本官当竭尽全力。”
    沈陵原本已经做好了醉酒的准备,没想到今天喝到的酒都是兑了水的,沈陵不禁看了几眼金大人,金大人如弥勒佛一般,端坐上首,笑着看着下面。
    沈陵头一回和这么多老狐狸打交道,本着能少说些就少说些的原则,说出口的都是些客套话,既不得罪人,也不暴露自己。
    乘着这次宴会,沈陵也见到了自己的下属们,为了避免人员流动性太强,朝廷只任免重要官员,而下面的官吏大多是世家出身或是与某个世家交好。
    “沈大人真是年少英才,若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有大人一半才俊,我也有脸面见我家列祖列宗了。沈大人初来淮南府,听闻家中无人主事,我有一小女,姿容尚可,才德兼备,给大人做暖脚婢......”
    沈陵有些震惊,没想到还有这么直白地送女人,京城那一帮也只是叫一帮家妓,供人挑选,委婉一些就是送“丫鬟”。
    沈陵面上不显,道:“令爱身份尊贵,怎好比作洗脚婢。本官内子不日便会回来,老爷的美意本官心领了,待内子归来,请各位来府中小酌一杯,以表本官对各位的谢意。”
    沈陵只好用这岔开话题的方式,把话给转开了。
    一场宴会下来,沈陵出了不少汗,反倒是金大人最后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但沈陵也是学到了一招。
    花了几天的功夫,沈陵理顺了之前留下来的烂摊子,有些信息缺少的,沈陵都做好了标记。
    宴会过后,沈陵就可以上值了,做地方长官轻松的时候还是很轻松的,前提是只要没大事。办公的地点在府衙,通判是知府的副手,也就是说,知府不想做的事情,交给通判就可以了,不过都要经过知府的同意。
    沈陵上值第一日,先认识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自己手底下有两个文书,专门听他指挥的,一个姓韩,一个姓丁,丁文书很是殷勤,端茶倒水,不过沈陵不吃这一套。
    起先他不了解这儿的情况,沈陵也不打算做什么,先观察观察,熟悉了情况再说。
    “大人,门口有位姓程的老先生找您。”双全走进来说道。
    姓程,沈陵立即想到了老师给他找的幕僚,可不就是程先生!忙站起来道:“快请程先生进来!”
    沈陵亲自走出去迎接,程先生有些干瘦,穿着粗布衣裳,面容肃然,见着他正要行礼,沈陵拦住他:“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先生了,先生快进来。”
    “礼不可废,草民见过大人。”程先生规规矩矩地行礼。
    沈陵扶他起来,老人家干瘦得厉害,都觉得有些罪过,让人大老远赶过来。
    想来他肯定没怎么吃好,沈陵赶紧让厨房做些饭菜,做得软一些。
    “先生大老远赶来,真是辛苦了,往后还请先生多多指点。”沈陵为他斟上一杯茶。
    程先生微微一笑,接过茶盏喝了两口,道:“算不得什么,大人不必这般客气,草民本就是大人的下属。草民受文大人之托,文大人于草民之恩德,也承蒙大人赏识。”
    沈陵笑着说道:“不,先生,你不是下属,你与我为一体。下属乃行令者,而先生和我,是共谋者。”
    程先生拱手:“大人高见,是我视短了。”
    下面两人皆以你我相称,沈陵陪程先生简单用了个饭,便让先生回去好好休息,年纪大的人体力更差,他这儿也没什么要紧事。
    没想到第二日程先生就开始来书房找他要些资料,既是共进退,定也是要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他才好给沈陵意见,沈陵把文书以及整理出来的信息都给他看。
    文以苓他们也到淮南府了,本来应该再多呆个十来天,但沈全和方氏过足了乡瘾,又惦记儿子,文以苓也就早一点出发了。
    年年许久未见父亲,一开始还傻愣愣地看着他,沈陵抱过他,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道:“这么会儿没见,就不认得了?”
    年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兴奋地在沈陵身上蹦哒:“爹,爹!”
    沈陵把他举起来,玩他最喜欢的举高高,年年果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玩了几个回合,沈陵再抱他,本想亲一亲他的小脸蛋,忽然感觉他的神色有一点奇怪,沈陵纳闷了一下,难道玩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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