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六年。
    天空是淡红色的, 云也是偏血腥的红, 诡异绚丽。没有太阳,也没有暖洋洋的金色阳光。
    天上雾蒙蒙一片,阴沉沉的氛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程舟睁开眼, 扶着旁边长满青苔的巨石站了起来,呆呆愣了许久。
    “这是什么地方啊?”他傻傻地呢喃道。
    抬头望过去, 满目都是红。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果断闭上眼, 静待数秒, 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的画面依然没有消失。
    程舟呆滞地顺着巨石走了一圈。
    足有几人合抱粗的树木高耸入云,就连掉落在地上的树叶都大得惊人。
    这里好像下过一场雨, 脚下的土地潮湿松软, 一呼一吸之间也尽是潮湿的水汽, 还有浓郁的草木气息。
    饶是如此,程舟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潜藏的危险。
    空气里隐隐有种近乎粘稠的血腥味,即使大雨冲刷过后,那股血腥味依然没有消失殆尽。
    他散开精神力, 小心翼翼仔细查探着。
    没有人,也没有动物, 甚至没有一个活物, 仿佛这里就是一座被遗弃的无人区。
    程舟极力向远处眺望, 精神力反馈过来的画面让他恍惚了一瞬。
    极远处, 疯狂奔跑的异兽犹如深海巨轮倾轧, 尖利的牙齿上还残留着糊烂的血肉……
    那些庞然大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忽然停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天空用力嘶吼恐吓。
    程舟吓得收回了精神力,脑海里轰隆一声巨响,靠着巨石慢慢坐了下来,“别慌,别慌,不要怕,冷静,要冷静下来!”
    他埋头忍住眼泪,双手颤抖地紧紧交握,花费了半天时间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铃铛声,心底时有时无的模糊预感,还有顺着心底的声音对霍越泽细细叮嘱的那些话……
    程舟心想,他恐怕是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心,钻心的疼痛,疼得他直想哭,果然不是梦。
    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只能退而求其次抱住身后的巨石哽咽道:“霍越泽,你在哪里呀?我有点害怕,不、不是……我真的害怕,你能不能出来抱抱我?”
    哄哄他也行啊。
    程舟小声喊了许久,也没见男人出现在身边,不得不抹掉眼泪,眼睛通红地像只兔子。
    他抽噎着,一边继续骂着霍越泽,语气委屈巴巴,一边毫不留情地收集着上空中四散的精纯能量团。
    他想回家。
    正好需要收集很多很多的能量,才有希望打破不同时空之间的天然屏障。
    幸好这里没有那些凶残的庞然大物,自然也没有太多危险,也幸好这里的空气之间存在着那么多的精纯能量团。
    程舟用精神力一眼望过去,漫天遍地都是能量团。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接一个胖乎乎的棉花团,蓝色的棉花团,悠悠地在天上、湖面上、草地上飘荡着。
    随处可见。
    那些都是他回家的希望。
    程舟甚至都顾不上再骂霍越泽,精神力全部散开,犹如凶恶贪食的饕餮,张牙舞爪,所到之处,蓬蓬的棉花团瞬间消失不见。
    他闭眼感受着周身充盈的力量,片刻过后,煞有其事地往双手吹了一口气,尝试着动用新得来的能量摧毁眼前的巨石。
    “轰隆——”
    程舟闪躲不及,轰然炸开的碎石粉末迎面而来,一不小心就吃了一嘴。
    “咳…咳咳…呸呸呸……”
    他胡乱抹掉脸上的粉末,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鼓了鼓脸颊抬头道:“霍越泽,你看,没了你我照样厉害着呢,等着我回家找你!”
    “啊啊啊,我来了,棉花团!胖乎乎的棉花团!”
    数不清的棉花团顺着风慢慢飘荡。
    “不许跑!没错!说你呢!乖乖地飘过来!”
    程舟自娱自乐说着,试图让自己忘记心底的慌张和害怕。
    恰巧有风吹了过来,冷得好像山上的水,他顿时抱住胳膊打了个寒颤。
    这里的天气也是够奇怪的,温度说降就降,他从空间纽扣里拿出来厚外套穿上,一鼓作气把四周能碰到的能量团收了个干干净净。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程舟匆忙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缩在透明的防护罩里默默发着呆。
    天上没有月亮,但是有红色的星星,漫天都是红色星光。
    看得久了,无端有种深处地狱的感觉。
    程舟有些怕,瑟缩着伸手把防护罩的外壳设置成黑色不透光的,确认入口处封的严严实实,这才从空间纽扣里翻出来一袋绿豆糕,干巴巴地啃着。
    一下午都没有喝水,程舟有些渴,但是他的空间纽扣里能喝的仅有六瓶酸梅汁和两瓶温水,数量有限,容不得他随便挥霍。
    外面那些略带猩红的湖水他也不敢舀起来烧开喝,鬼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未知的病毒,这个世界及其危险,他再小心也不为过。
    程舟小小地抿了一口酸梅汁,咽下一口糕点,莫名地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冷静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必须要尽快把这片无人区里的棉花团全部收集完毕,然后想办法找到人类聚集地补充食物。
    程舟之前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寨子,里面破旧不堪,厚厚的灰尘积了满地,空无一人,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他捡到了一些沾着黑色血迹的破烂衣裳,甚至还有散落四处的残肢断臂,当然,时间久远,都已经化成了森森白骨。
    吓得程舟当即跑得远远的。
    这里应该是一个正处于末世形态的时空。
    好像和霍越泽经历过的末世差不多,同样血腥残酷。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渐渐又红了起来,草草吃完手里的糕点,缩在衣服堆里委屈地小声骂道:“王八蛋,我想你了……”
    他和霍越泽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过了半晌,程舟蜷缩着睡不着,扳着手指自言自语低声道:“霍越泽,我今天好厉害的,我收了很多棉花团,不对不对,是能量团,这里有很多很多精纯的能量团。”
    “等我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能量,再想办法找找不稳定的空间节点……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找你的吧?没错!肯定可以很快回来的!”
    程舟努力给自己打气,“不许丧气!加油加油!睡觉!明天要早点起床,努力吃棉花团!”
    第二天,程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他疯狂地在无人区四处奔跑着收集棉花团,跑到某个地方,鼻子下意识动了动。
    甜腻腻的香气若有若无。
    好像是带点生涩的野花芳香,香气出乎意料地甜。
    程舟当即就想到了甜滋滋的蜂蜜,嘴里忍不住有些馋,顺着香气一路找过去,抱住了粗壮的大树,抬头向上看。
    ——犹如小山包一样大的蜂巢!
    地上甚至滴落了一大滩蜂蜜,程舟蹲下身,不确定道:“应该能吃吧?这里的蜂蜜应该没毒?”
    话说是这么说,可是程舟还是没忍住伸手蘸着蜂蜜舔了舔,“嗷嗷嗷——”
    甜死了!
    还能尝到野花的香味!
    程舟站起身,伸手指着蜂巢当机立断道:“你!我要了!”
    这里突变的野蜂足足有拇指那么大,尾巴上的尖刺油黑光亮,一看就不好惹……
    程舟怂巴巴地往后退了大老远,最后为了保险,直接躲到防护罩里,精神力毫不犹豫顺着蜂巢咔嚓切割下去。
    咚地一声,硕大的蜂巢在地上慢悠悠地滚了两圈。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成群结队的蜜蜂轰然出现,犹如遮天蔽日般,方寸之间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程舟闭眼不去看那些野蜂,耐心等着蜂群散尽,过了十几分钟,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路小跑着过去,麻溜地把蜂巢收进空间纽扣,逃之夭夭。
    那副模样活像是爬上爬下偷吃灯油的小老鼠。
    这件事情给了程舟极大的启发。
    他开始注意脚下能吃的野菜或者其他植物,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大部分野菜都是他曾经见过的放大版,马齿苋的叶子几乎有他的半个手掌那么大……
    程舟不确定这些植物能不能吃,但他还是一股脑收到了空间纽扣里,说不定就能吃呢。
    以后找到人类聚集地,他再仔细打听一番。
    七天过后。
    一个全身涂满了黑色树脂的人举着树杈子,小心翼翼绕过不远处闭眼打瞌睡的异兽群,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那人就是程舟,嫌弃地捂紧自己的鼻子,努力忽略身上奇怪的树脂味,精神高度紧张,一步一步走得无声无息。
    眼见着走远了不少,他心神微松,倒霉催地踩到了一块碎石,狠狠摔了一跤。
    “哎呦,疼死我了!”程舟没好气地把那块碎石踢走,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
    “吼——”
    身后的异兽群被惊醒,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程舟:“……”
    程舟身形渐渐僵硬,下一秒果断千里狂奔,专门挑着矮小的丛林往里钻,一边跑一边喊着。
    “哎哎哎,别追了!老兄,看在咱们曾经打过交道的份、份上……”
    程舟跑得气喘吁吁,胸腔也控制不住有些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冷风吹过。
    出乎意料地安静。
    程舟舒了一大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庆幸地摸了摸身上粘稠的树脂,他还是别嫌弃这些树脂了,多亏这些树脂隔绝了他身上的肉味……
    这才让他有惊无险地甩掉了那群凶残的异兽。
    程舟本来就是学机甲设计的,设计出来的那些机甲最终要和异兽实打实上战场对阵。
    为此,他专门下功夫研究异兽的弱点和喜好,方便针对弱点设计出更实用更酷炫的机甲。
    虽然这里的异兽和星际时代的异兽有些不太一样,但是大部分习性还是相似的。
    起码它们都很厌恶这股奇怪的树脂味。
    这是程舟在树林里机缘巧合之下找到的,黑脂树,顾名思义,切开树皮就是黑色的树脂。
    程舟舔了舔干涩的唇,不得已把最后一瓶水拿出来开封,小小抿了一口,歇息了几分钟,顺便伸手捏了捏大腿酸涩的肌肉。
    他闭上眼心想,他还是要继续坚持锻炼。
    说来也是可笑,程舟一向都是窝在霍越泽怀里能偷懒就偷懒,完全受不了一点苦,最近反倒破天荒地开始锻炼身体。
    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蛙跳……他也不奢望一口吃成大胖子,循序渐进,有规律地进行锻炼,争取把自己拖后腿的辣鸡体质提上来。
    接连几天,程舟磕磕绊绊躲过了那些异兽,拐着拐杖慢腾腾地走着,散开精神力四处搜寻着人群的痕迹。
    陈旧结实的城墙,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地上残留着洗不净的黑色污血。
    墙外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旧帐篷,帘布甚至破破烂烂,完全挡不住里面的隐私。
    有人蜷缩着躲在帐篷里面,头发脏得结成了团,眼神麻木空洞,也有人面貌干净,身上的衣物洗得有些发白,看起来精神气勉强不错。
    ——永宁安全区!
    程舟激动了一下,当即躲在树后,散开的精神力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从空间纽扣里拿出背包,尽可能往里面塞着能吃的东西,两罐蜂蜜,还有几件换洗的衣物……
    他又往腰间藏了一把枪。
    城门处进出的人很少,程舟盯了半天,连一个大型车辆都没看见,背着死沉的背包,坦坦荡荡顶着一身的树脂走近安全区。
    城墙外的人死死盯着程舟的背包,却无一人敢动,程舟察觉不到这些人身上的精神力波动,反倒在城里探到了三三两两的能量波动。
    程舟纳闷地歪了歪头,进城的时候,果不其然被拦住了。
    守门的工作人员嫌弃地捂紧了鼻子,“这都是什么味儿?”
    另一个人说道:“哎,你是哪里来的?看清楚门上的告示了没?非异能者不能进入!”
    程舟牢牢盯着他的枪支,正要说话的时候,听见了耳边议论的声音。
    “祁渊,泽城安全区都没了,你还要往那边赶?图什么呢?”
    “我妹妹就在那个安全区!”说话的男人眼神狠戾,道:“我必须要赶过去,愿意跟我走的兄弟我绝不亏待,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你们看着办!”
    程舟脑子轰地一声,猛地抓住那个男人的衣袖说道:“你们说的是泽城安全区?位于中西部地区的泽城安全区?”
    祁渊皱眉捂住鼻子,精神力毫不客气招呼过去,道:“什么味儿?难闻死了,放开!”
    程舟察觉到他的精神力攻击,那点小儿科在他面前完全是班门弄斧,轻而易举杠住了对方的攻击,精神力尖刺陡然抵着他的额头,无声震慑着。
    “我再问一遍,你们刚刚说的,是不是中西部的泽城安全区?号称防御最强的那个?”
    祁渊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抬眼看着额头的精神力尖刺,重重呼了一口气。
    依着他的实力,足以在这片地区肆意横行,结果今儿居然罕见地踢到了一块硬骨头!
    他举起双手示弱,“兄弟,冷静点——”
    程舟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旁边的男人忙道:“就是号称防御最强的那个泽城安全区,前天日子就被异兽攻破了,小兄弟,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们老大了?”
    程舟松开手,呆呆看着头顶的这片天。
    原来这里是霍越泽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吗?
    祁渊眼神闪烁,“我正要往泽城安全区那边赶,你要不要顺路搭我们飓风佣兵队的顺风车?”
    如果能借机笼络到这个实力强劲的小兄弟,路上好歹多了些安全保障。
    程舟回过神来,道:“什么时候动身?我想尽快去!”
    他想去找霍越泽。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
    一连串改装过的越野车和大卡车呼啸而过。
    程舟心神恍惚,额头抵着车窗,眼圈渐渐有些发红,仿佛伪装了将近十天的强硬铠甲瞬间化成了水,溃不成军。
    “哎小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陆洋腆着脸凑过来,递给了他一瓶水。
    “程舟,鹏程万里,逆水行舟。”
    程舟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瓶身遍布折叠的痕迹,瓶口也不是崭新密封的,显然这个塑料瓶是被二次利用的。
    “嗨相逢就是有缘,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是陆洋,水系异能者,开车的是田浩宇,金系异能者,副驾驶是我们老大,祁渊,精神力异能者,至于后面车上的那些人,下次再给你介绍。”
    程舟点头朝着他们勉强笑了笑。
    陆洋见他低头看着矿泉水瓶,摆手道:“你要是嫌弃这瓶子被人用过,把你的杯子拿过来,我就是水系异能者,随便给你放个水球轻轻松松——”
    话还没说完,一个透明保温杯就伸到了陆洋面前。
    陆洋:“……”
    程舟接过满满一杯水,一口气喝完解了渴,保温杯又毫不客气伸了过去。
    陆洋再次默默放出了一个水球。
    程舟从背包里拿出毛巾和蜂蜜,“这罐蜂蜜送你,接下来几天你要给我供水!”
    “哎行!”陆洋爽快道。
    “还有,再给我两个水球,我想沾湿毛巾擦擦脸上和手上的树脂……”程舟说。
    “行行行!给你!”
    汽车一路飞速行驶,路上偶然碰到几只异兽,佣兵队的人都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的,只能停车硬杠。
    这些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拦路的障碍,合作起来战斗及其默契。
    程舟起初轻易不出手,他甚至害怕那些血腥的场面,极力忍着慌张,强迫自己睁眼认真观摩他们的攻击习惯,摸清楚了路数,也渐渐习惯了满目鲜血的画面。
    他倚仗着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远远攻击,相当于在某种程度上给佣兵队开了挂。
    幸好飓风佣兵队的实力还算不错,再加上程舟的辅助,向西前进的道路畅通无阻。
    陆陆续续行驶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了泽城安全区隔壁的一个小城镇。
    程舟下了车,呆呆看着前面灰色的城墙。
    祁渊站在他旁边说道:“这是最靠近泽城安全区的小型基地,活下来的人,十有八/九都逃到了这里。”
    “你想找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也准备进去找我妹妹,顺手帮你留意留意。”
    程舟闭了闭眼,道:“我要找——”
    有人打断程舟的话,“哎都让一让,别站在这拦路,让开让开。”
    一列车队浩浩荡荡驶了过来,车上的血迹还未干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陆洋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哎呦排场真大,和他们比起来,咱们佣兵队弱爆了!”
    祁渊望过去,道:“这估计就是狼牙泽佣兵队了,他们不是在泽城安全区呆着吗?居然没受到一点影响?”还是和从前一样。
    陆洋道:“早就听说这个佣兵队了,老大,我能申请跳槽吗?”
    “……”
    祁渊踢了他一脚,“滚吧!”
    车队越行越近,城门迎接的人大喊道:“越泽——”
    程舟猛地回头,呆滞地看着男人跳下卡车,越过他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程舟的眼前,剑眉星目,眉眼冷峻,下巴处划了一道新鲜的伤痕,衬得那张极具男人味的脸庞越发硬朗。
    “霍越泽……”他小声呢喃道,声音有些无奈的悲伤。
    ※※※※※※※※※※※※※※※※※※※※
    二合一双更,修文不小心又熬夜了,发出去就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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