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衷不可置信的凝视着祁炀,他从来不知道其中有这么一段原因。
    “其实你们该发现的,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就是要杀妈,”祁炀说:“我有时候会极度的抑郁,觉得世界根本没有留恋之处,我会否定周遭的一切人,包括我自己,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都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杀人也没关系,坐牢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还有一种,就是暴怒的时候,我会被一些事情搞的没有理智,我会想宰了让我不爽的人,比如郑致尧。”
    他弄过郑致尧一次,是被他疏导的过程中言语所激,只不过那一次郑致尧命大,躲了过去,祁炀也渐渐理智,后来就再没有以后了。
    所以他在想,如果上次咖啡馆里他没有恢复下来,他会不会真的找到慕迟并对他动手……
    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联系的郑致尧,他不想以后有任何伤到慕迟的可能,他要自己好好的,正常的爱他,没有乱七八糟的冲动。
    他病发起来太恐怖,会要了人的命。
    别人他已经无所谓,只不过现在有了羁绊,有了一个害怕再伤到的人。
    “你觉得我这种病,有几个医生敢接手?”祁炀说。
    不怕死,就来啊。
    疏导他的前提,得有多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撑起来,郑致尧就是那个心理强大的人,没人不怕死,他只是能在自己害怕的时候,继续工作,继续开导病人。
    祁国衷久久没有开口,是,他猜到了一些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祁炀说:“你猜到了吧,是你和妈共同的产物,我,你们无药可救的儿子。”
    当年那些事,祁国衷只以为是让祁炀变得顽劣难驯,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病情存在,所以他这些年也放纵对祁炀的管束,他觉得这是一种弥补的方式。
    可他错了,不是什么错都能弥补,有些东西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祁国衷握紧了手,“我……我和你妈……”
    “不用说,”祁炀打断他,并不是在怨恨,只是道:“那些话都是废话,说了没用,爸,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是希望自己能面对自己,郑致尧没办法,那我就自己来,我堂堂正正的面对你和妈,行吗?我自己除了心里那些妖魔鬼怪行吗?”
    “祁炀……”
    “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觉得亏欠,真的,爸,我都这么大了,你想弥补什么的我都懂,真的,完全懂,可我说一句,没用的事就不要做,一个成年人贪恋的不是父爱母爱,所以你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除非你能回到十二年前,对八岁的我去做弥补,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就不需要弥补,我们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祁炀道:“你现在要做的是提升我,我缺的东西太多了,对公司里的事一窍不通,这方面可能需要麻烦你,九月份的时候我会到大学学商贸,打基础,可能会出国,但不一定,也许就在本城。”
    他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把一切都想好了,规划完善才来找的他,其实不过一个上午,祁炀昨晚还烂醉着,早上这一会时间就想完了自己的路该怎么走,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祁国衷看他打定了主意,也正色了起来,说道:“先跟杨森,我会让他教你法律,商界许多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触法,你自己必须小心,签下的某一个合同,来往的某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对你使绊子,你得明白其中利害。”
    “嗯。”祁炀应声。
    “先从这方面下手,等你大学之后,我会把hr的主管宁琪介绍给你,她能带你更好的了解zwin现在的各部门经营模式。”
    “宁琪?”祁炀有些印象,“曼大那一位?”
    “是她,”祁国衷说:“你以前见过的。”
    祁炀小时候……也不能说是小时候,十四岁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女人了,曼彻斯特毕业的高材生,气质女,在zwin跟着祁国衷做了不少年了,他偶尔来公司时看见过她,所以还有印象。
    祁炀点点头。
    祁国衷又说:“这些事一下交代不完,慢慢来,在这之前我会带你见几个人,公司的合作伙伴,还有一些你以后可能需要结交的老总,交际是你必不可少的一门课,他可能比你其他方面的能力要更重要。”
    祁炀笑了声,“爸,其他方面我真没能力,但这个,应该还行。”
    祁国衷挑眉,“哦?”
    “我会跟你去的,到时候联系我,”祁炀站起来,“我今天约人了,先走了。”
    祁炀转身走了。
    祁国衷站在原地,对着房门瞧,这一次祁炀的主动让他充满了期待感,他的确成长了,而他能和祁炀聊得来更是一种冰释前嫌的征兆,就像他说的那样,别去做无谓的弥补,不如教他点更实际的东西。
    祁国衷突然沉思,慕迟发生的事情是好是坏暂且还不能断论,他的恻隐之心让他觉得可能还是个好事,起码祁炀有了目标,有了追求的方向,然而良心又告诉他不是好事,不管怎么说,这五年,他还是得坐。
    难啊,只希望这五年快点过去,他希望看到两个成熟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曾经心动过的女人的儿子,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以后的儿子。
    他是这样想的,那么完美,只是监狱里那人,能这么如他所愿吗?
    蒋明博真是一秒都不想跟李敬坐在一块儿,所以他选在了不太正经的地方,李敬坐在沙发上抽烟,蒋明博靠在包厢的门上拿着手机打电话,他就想知道祁炀什么时候来,赶紧来,这大爷他不想陪他一秒钟。
    门猝不及防的被拉开,蒋明博吓了一跳,身后李敬指尖燃着香烟,不屑的打量着他,蒋明博心里一阵唏嘘,操/你妈的,你那是什么眼神?他在心里腹诽李敬,李敬则不耐烦的开口:“你他妈不是诓我吧?”
    蒋明博挑眉,“我诓你?”
    “我刚给祁炀打电话了,他没接,”李敬道:“你确定他约我?”
    蒋明博一句“废话,否则老子会约你”憋在心里,嘴上道:“再等会,他应该快来了。”
    李敬问:“有没有说约我什么事?”
    蒋明博:“没有。”
    “我今天有凯子的,别他妈耽误时间啊,”李敬看了眼长长的走廊,又瞄了眼手表,道:“得了,我从来不等人,你跟祁炀说,让他明天再约,我尽量给他留着档期。”
    李敬拍了拍蒋明博的肩膀,“先走了。”
    “喂!”蒋明博叫住他,结果李敬头也不回的走了,蒋明博就知道自己压不住李敬这个大爷,所以他才不想约的嘛!干嘛不让于晨来看!操!
    “李少!”蒋明博又快步跟了上去,不敢拽李敬的胳膊,李敬就是不回头的往前走,蒋明博跟追着客户的销售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响:“我联系祁炀了,他说一会到……不,马上就来了,你在等一会,十分钟,就十分钟吧。”
    “十尼玛,我最烦等人,”李敬不给脸了,“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看在祁炀的面子上,我现在忍着没动手弄你,你懂吗?”
    他转回头来的表情相当不好看。
    蒋明博知道李敬为什么这么不给脸,大爷一个不说,就祁炀对他那烂脾气也不该他给脸,别的暂且不提,这李敬不是还看中过宝贝吗,虽然步颢不可能把祁炀的原话转达给他,但肯定也是一种拒绝了,李敬大概没吃过这种瘪,怀恨在心也是常事。
    “不是……”蒋明博还想说话辩解,只听一声男音突然闯入,“弄谁啊?”
    李敬和蒋明博二人同时转头看前面的人,祁炀已经稳稳的站在了走廊里,正对着他们,李敬换了个姿势抱手看他,蒋明博则一副放松的表情。
    祁炀手里一根没点燃的香烟,他走过来,香烟在手里转了一圈,他把烟塞进李敬的嘴里,低眸认真的给他点着,微微一笑,“李少,脾气可真大。”
    烟草燃烧,烟雾缭绕,李敬抬眼看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祁炀,拿下香烟,说道:“这话不对,是你约我,还让我苦等,反过来说我脾气大,听听,也太让我伤心了。”
    祁炀笑了声,低笑极其的迷人,他声线硬朗,他很好的运用了自己声音的魅力放着话:“那我可真是过错大了,怎么办?要不……”
    他想了想说:“我陪你玩一夜?”
    李敬赫然抬头,祁炀这他妈就是个人精,长得好,身材好,哪哪都对他胃口,就他妈不是一般人泡的上的。有时候他真他娘的羡慕左路,祁炀的腰身就是为了上床而生的,不是他李敬一个人这么想,这人往他面前一站,李敬都能想到他在床上的模样,一定刺激极了。
    好是好,就一点……
    “谁躺下面呢?”李敬说。
    祁炀眯着眼睛笑了下。
    李敬其实不想承认,祁炀是真男人,比他个头高,身材他李敬真没法比,他最烦和祁炀站一块,祁炀这货接近一米九,他跟他说话得抬着脸,气场上就弱了一截,让人心里很不平衡。
    明明都是混蛋,凭什么有的混蛋就这么被上天眷顾?
    “这是个问题,”祁炀故作思量,“嗯……要不,我委屈一下……”
    “行了,”李敬打断他,知道祁炀不是真心的,他也懒得跟他玩嘴战了,道:“说事。”
    他说完转身回了包厢。
    蒋明博看人走了,久久才开口,“你还真他妈打算跟他上床?”
    “开玩笑的。”祁炀说。
    “我说也不能,”有些事不想挑明了,比如李敬和祁炀真不适合牵扯在一块,左路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万一三人有什么冲突,真不好摆平,两人心里都清楚,也就打个嘴炮,不可能来实际的,蒋明博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我就说我不想跟他有牵扯,烦死了,真他妈把自己当大爷?”
    “辛苦,”祁炀摸了摸蒋明博的脑袋瓜,跟对小孩似的态度哄着他,“我那辆超跑送你。”
    蒋明博脑瓜子嗡嗡的,一瞬间就把怒气全忘了,瞪大眼道:“真的?!”
    “假的。”
    “靠!”蒋明博骂了声。
    祁炀笑笑,在口袋里摸了摸,丢出一把钥匙给他。
    蒋明博握着车钥匙,抬眼看他,“真他妈送我了?”
    祁炀点了下头。
    “操!”蒋明博连连拍他胸膛,“少爷,我爱你!”
    祁炀说:“正好想换了。”
    “换换换!”蒋明博嚷着:“有钱没地儿骚了,大气,我喜欢。”
    他拿着钥匙就跑了,回头对着祁炀飞吻。
    祁炀那辆法拉利超跑是限量款,买都买不到了,蒋明博太他妈爱了。
    正好,祁炀要换。
    他不想要浮华梦一样的生活了,他那辆车里坐过太多人,鱼龙混杂的男人,他和太多人在那辆车里做过爱,里面是他和别人欢爱过的证明。
    能封闭吗?能让这些成为过去吗?
    最起码,去迎接五年后的慕迟,不该是那辆车,以及驾驶位上的那个混蛋的自己。
    够讽刺的啊,他和那么多人做过爱,那里面,偏偏就没有宝贝的一点痕迹。
    太过糜烂,太过醉生梦死。
    不管是车,还是那些人……他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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