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他们抵达长安街头的时候, 圆月已经高悬,泠泠有冷风吹过, 吹乱行人的衣角。
    皓月银霜,银辉倾洒。
    长安街头人头攒动,陆绥和温庭弈下了马以后, 只将云踪轻轻系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然后就拉着自己媳妇钻进了人海中。
    温庭弈的手心出了冷汗,跟在陆绥的身后,有些局促不安, 倒是与周围的繁荣景致有几分格格不入。
    走了没两步,温庭弈突然拉住了陆绥。
    陆绥脚步微顿,停下了身子, 这才回头去看, 问道:“珩萧, 怎么了?”
    温庭弈双眼轻闭,睫毛簌簌颤动, 听见陆绥问自己, 这才缓缓睁眼,开口呵出一团雾花:“殿下, 能否等臣片刻?”
    陆绥点了点头,说完就看珩萧松开了他的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指尖尚存一缕余温, 陆绥抬手细细看去, 有些愣住, 对珩萧的反应很是不解,却还是耐下性子待在了原地。
    路上路过的行人大多男女结伴而行,亦或者是三五兄弟勾肩搭背谈天说地,妄图一张小嘴谈论家国天下,陆绥一人一身玄色锦衣,身姿颀长,站在一处白墙下静静等待在,在墙上落下一处高伟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从谁家院子里探出的古树一枝,正巧悬在陆绥的头顶,积了厚厚的积雪。月辉便从枝杈间透过,落在了他的眉间和肩头。
    行人纷纷侧目,认识陆绥的还当是谁招惹了这个小霸王,心里暗自欣喜自己平日谨慎小心,没招惹了大祸。不认识陆绥的也在好奇,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公子,究竟在等何人来赴约。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绥的腿都有些冻僵,倚在墙上低垂着眼睛思索事情。
    "殿下,臣来迟了,让殿下久等了。"
    陆绥只闻其声,抬头去看,就见从不远处的人流里,有一抹雪白的身影,避开人群朝他姗姗走来。
    银辉作衣,白璧作里,人间一抹至尊绝色。
    温庭弈的脸上覆了一个白狐状的面具,鲜艳的朱砂描摹了眉眼一周,只露出了两双浸着水光涟漪的眼睛和一张形状优美的小嘴,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越发小巧。
    面具一隔开,就仿若是拉了一层轻飘飘的雾,让人越发遐想面具后惊艳的容貌。
    陆绥看得有些痴,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动作,喉结一滚,傻傻地朝他伸出了手。
    温庭弈站在他面前,顺从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这才开口道:“臣走了许久才找到这样一家卖面具的,让殿下等了这般久。”
    今日是元宵佳节,寻常小摊小贩都会出来网罗顾客,尤是这种青年小生闺阁女子钟爱的小玩意,隔几个摊位就是一家,温庭弈这句解释,的确是多疑。
    明明是寻了那么久,试了一件件,才找到一件称心如意的。
    心里有了人,总想将自己最好的模样留给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亦不想让他看自己难堪。
    陆绥摇了摇头:“怎会?”
    “这个面具很好,很配你。”有梅之傲骨,雪之洁白,狐之娇媚。
    糅合得恰到好处。
    “臣不想坏了殿下的好心情,也不想给殿下添麻烦,带上面具,正好两全其美。”温庭弈说道。
    陆绥比他高出一截,闻声探手刮了刮他的面具鼻尖,笑道:“好,我们走吧。”
    武麟门算的上是长安街的一个重要的通道,各国的商贩若要同大楚有商业往来,必会经过此门,因此武麟门一带,人多时可见多多少少的异族面孔。
    两人一路走来,就见戴着面纱的舞娘仅着一件轻纱做的舞衣,袒露了两条又细又长的胳膊,伴着富有节奏的乐声赤足而舞,轻纱摇曳,腰肢轻扭,不过几个眼神就迷晕了看客的眼,将打赏的金银收入了荷包。
    陆绥的目光四处游梭,这时记起了红锦出门前的提醒。
    他幼时经常陪母妃前来游玩,武麟门一带的节目又翻不出花样,年年岁岁都是如此,陆绥早就看腻了。可珩萧未必看过,如今正巧有机会,他想陪珩萧好好做些他从未做过的新鲜事。
    走了一段时间,果然看见一处空地前围了不少人,欢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陆绥抬起下巴扬了扬,示意珩萧:“珩萧,我看那里热闹,不如我们去看看?”
    温庭弈点了点头,两人这便隐匿在了看客中,陆绥的手揽着温庭弈的腰,微微使力就将他箍在了怀里。
    人群中央同样是几个带着面纱的妙龄少女,看装扮应当是异族人,他们大概是汉话不好,旁边还有一个留着山羊须的老学究帮他们翻译,但听叽里呱啦几句之后,老学究捋了捋山羊胡,半睁着眼,开了腔。
    “各位看官莫急,接下来几位姑娘要为大家带来杂耍绝学火海求生,众看官图个乐呵,若是觉得姑娘们不错,劳烦捧个钱场。”
    老学究大抵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学问深厚,还装模作样地咂咂嘴,音调拉的老长,还没说完就被底下的看客砸下了场。
    陆绥对这个火海求生来了兴致,也瞪大眼睛看究竟是什么杂耍绝技。
    只见七八个少女围着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走动,手起手落,拈花佛手,中间坐着的白衣少女紧闭着双眼,如同观音坐莲,口中念念有词。
    一旁的老学究此时变了脸色,,严肃地板着脸听她口中喃喃自语。
    忽然,白衣少女猛然睁开眼,老学究也瞬间变色,连忙开口:“此身罪孽,需天火烧灼才可化解,吾今日引天火,渡尔等洗脱罪孽,涅槃重生!”
    一声过后,周围跳动的少女身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撕心裂肺地嘶喊声突然响起,有几个胆小的看客已经捂住了双眼,陆绥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惨叫声越来越低,等到彻底停歇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妙龄少女,有的只有几具焦黑的尸体,空气中泛起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太残忍了,竟然将活人活活烧死……”
    “你们这叫变戏法吗,你们这是谋财害命!”
    ……
    周围的看官有的不满,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温庭弈一声不吭,陆绥也同样沉默,只神色冷静地看着人群中的几人。被情绪激动的看客簇拥着,团团围住。
    正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白衣少女却再度开口说出了一串听不懂的话语,老学究闻言轻叹一口气,说道:“罪身既死,尔等还不快快谢恩?!”
    地上的尸体开始了轻微的耸动,把靠的近的小孩直接吓哭了,众目睽睽下,这几个刚刚被烧死的少女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焦黑色皮块也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纹,轻轻一动就脱落了下来。
    焦黑的皮块褪下,依旧是雪白的皮肤,几个少女依旧如同方才一样,再次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周围的看客目瞪口呆,有的还揉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一时之间,人人倒吸一口凉气。
    温庭弈神色未变,只低头轻声问了一句:“阿绥,看出什么了吗?”
    陆绥眯起眼睛,神色有些古怪,道:“她们的衣服……”
    竟然完好无损。
    温庭弈轻轻点了点头,闻声应道:“不只是衣服,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大火刚结束,白衣巫女还未念动法咒时,地上的人胸口是有起伏的。”
    意思也就是说,这场在他们眼中的火,或许根本就是障眼法,这些人实际上什么事情也没有,更不存在什么浴火重生的说法。
    犹如醍醐灌顶,陆绥灵台一阵清明。
    就像是当时在蜀州,他被邀上台,实际上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在珩萧看来,却是他被大分八块,血肉横流的光景。
    若是如此,那当日在寿康宫中的那一场所谓的煞星法阵,应当也是如出一辙的障眼法。
    陆绥眨了眨眼,低头去看,声音有些轻颤:“所以,所以珩萧……破解口便在这里?”
    温庭弈勾唇轻笑,面具后的眉眼渐渐舒展:“殿下,臣到方才总算明白了。”
    这一环阴差阳错让他们解开了,那么最后剩下的,就是太后和南氏的病,究竟是何人所为。
    一环一环剥丝抽茧,总归是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陆绥望着温庭弈,周围人声鼎沸,方才的叫骂声顷刻之间变为了拍手鼓掌。
    擎天的喧嚣下,陆绥只觉得此刻万种都是天际的浮云,只有眼前的心上人是那般真切。
    半个月的调查无果,谁知他刚打算放自己一口喘息,真相竟然就此浮出水面。
    陆绥缓缓抬手,一只手抚上了珩萧的眉眼,面具冰凉,他被人群推挤了一下,顺势将珩萧搂得更深,迎着温庭弈的目光,陆绥眸色一黯,直接将他的面具卸了下来。
    温庭弈的眉眼,纵使看了两辈子,每一次看见,陆绥的心弦仍是会为之一动。
    他一手挑起温庭弈的下巴,一手从腰间沿着后背向上,扣住了怀中人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上去。
    淡淡的乌沉香再次冲入鼻腔的那一瞬间,陆绥如释重负。
    周围喧嚣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彼此的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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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总算是把这里写到了,后面几章推动剧情哈感谢在20200121 01:45:00~20200121 20: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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