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桥的生活里,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儿。
    一愁未消,一愁又起。
    她语气有些低落,“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看球。”
    陈烟桥盯着屏幕,慢悠悠跟她解释,“以前学雕塑,都是意大利派的,就顺带看看意甲。而且大学毕业还曾经想去都灵美院,后来也不怎么看了。”
    “湄姐陪你看的?”
    “嗯。”
    余婉湄不爱看这些,但他爱看。余婉湄尤其不喜欢酒吧乱哄哄的环境,陈烟桥哪儿能由她,拽着去了,正好是晚上时间看,看完到了宿舍门禁就在外头开房。
    有回他看得专注,余婉湄自己去洗手间,回来有人调戏她。他差点跟人干起来,酒瓶子都拎手里了,
    还有回赌球输了不少,又和谢别巷接私活儿去了。
    他边看球边无意识地转酒罐儿,似乎意识到提及余婉湄,又多解释几句。
    “以前喜欢那不勒斯,那会儿吧,年轻喜欢打扮打扮。意大利的球星长得好看,我们就模仿,我朋友头发本来就是卷的,我就跟着留得半长去烫。现在哪儿有年轻时候那股折腾劲儿,就不怎么看了。”
    倪芝问他,“你今天怎么又看了?”
    陈烟桥还真答不上来她。
    倪芝等他回答等不找,绿油油的屏幕又看不懂,便低了头把手机搁桌子上玩儿,抽回了在他手里握着的手。
    陈烟桥瞥她一眼,见她是想双手玩手机,由着她去了。
    慢慢,酒吧里嘈杂且混杂着烟味酒气,倪芝愈发胸闷气短。
    她收了手机,垂眉低眼地坐着,暖气熏得她乏,用手撑着下巴看屏幕。
    屏幕上仍是绿茵厮杀,陈烟桥没看到结束,突兀开口,“走吧。”
    倪芝微弱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出酒吧,细细密密的雪花落下来,竟然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有的车前玻璃上,已经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雪绒花。
    雪下下来,雾霾跟着散了。
    哈尔滨的街道,这么小十天里头一回这么清澈,空气也格外清冽。
    倪芝把拿出来的口罩塞回去口袋里。
    仰头看了看路灯,凡是拍过雪的人都明白,看着纷扬的雪是照不出来的,唯有路灯下,照得雪花无处遁形。
    倪芝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落了雪花。
    她那点儿酸涩心思,也无处遁形。
    “烟叔,”她语气里透着点儿委屈劲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我愿意陪你看,听你讲。你在湄姐身上犯过的错,不代表对我而言就是错的。”
    包括找工作的事情。
    她比他还了解,他年轻时候该是什么模样。
    他骨子里一点儿没变,自信又富有控制欲,但是凡是有具体跟头栽在余婉湄身上的,他都会惧如井绳。
    倪芝是忍不了话的人,她说完又觉得自己难堪。
    原本她说的好好地,不在意他的过去,不在意余婉湄。计较过去的事情本来就是件挺没劲儿的事儿,这么几天她的低落,别说陈烟桥根本没有回应,她都瞧不起自己的劲儿。
    低了头,用脚尖推地上的雪花。
    陈烟桥这些年,是真的兴趣渐失。
    话也是愈发少了,他察觉出来她这几天的不对,但他年轻时候就是不愿意哄人的,尤其是发信息,当面还能好些。
    他眯着眼睛看她两眼,忽然就揽了她的腰,往酒吧里头推。
    倪芝吓一跳,“干嘛?”
    他答得干脆而简练,“陪我看,给你讲。”
    倪芝的反应愉悦了他,陈烟桥拎她进去沙发上坐着,沙发柔软,随着他们俩人的体重,凹陷进去,她被他整个搂怀里。
    “我不是二十岁了,丫头。”
    “二十岁的我和三十岁的我是不一样的,我没以前那么热衷。我不跟你讲过往,是答应你了,放下。不是你所想的,放不下才不敢提。”
    倪芝不说话。
    陈烟桥便开口,盯着屏幕给她讲,哪个是他喜欢的球星,哪个又退役了,他曾经踢什么位置,讲到以前余婉湄在球场边给他递水。
    倪芝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映着屏幕忽闪忽闪的光,“我不想看了。”
    “好。”
    “我想去你家。”
    “好。”
    外面的一层薄雪下着,因为是新雪,这一会儿路上行人又少。
    几乎都是他们的脚印。
    走到铁路小区,他家那一层的灯不知何时修好了,也不算好了,忽明忽暗,倒是勉强能看清楚人了。
    陈烟桥从外套里口袋里掏了钥匙,塞她手里。
    钥匙冰凉地握在手里,钥匙的齿印搁得她手指疼。
    他家的锁头原来是涩滞的,转了半天,陈烟桥才告诉她,“反了。”
    倪芝刚想瞪他一眼,他便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拧开了锁。
    转到最后终于吧嗒一声,铁门吱呀地开了。
    陈烟桥推她进去开了灯,语气倒不像是捉弄她,“下次来,记得怎么开。”
    陈烟桥看出来她心里别扭着劲儿,大马金刀坐到沙发上,示意她坐进怀里。
    “丫头,过来。”
    倪芝脱了大衣外套,才走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
    陈烟桥叹气,“说吧。”
    倪芝了解他,他何尝不了解她。
    她是最藏不住疑问和感想的。
    倪芝垂眸,语气酸涩,“我就是觉得,你最好的年华里,全是湄姐的影子,都跟我无关。”
    “现在在你怀里,我仍觉得我不了解你,不清楚你的想法。”
    “你对湄姐那么好,却不愿意再对我做一遍。”
    归结起来,她心里在意的,不就是余婉湄吗,她陪他看的球,他们为找工作爆发过争执,甚至是余婉湄回去找他的导火索,因为余婉湄曾经经历过,她就连经历的资格都被剥夺。
    她憋了几天,热恋期的男女,不能去他家里,每天见不着,还不爱发信息。
    倪芝不自觉地满腔委屈。
    除了工作,想等两人平心静气,把这些都说了一遍。
    “可我又不能怪她,更不能怪你。”
    陈烟桥的性格,绝不通透,不知为何,他倒是极喜欢倪芝这份通透感。
    他喉头滚动,嗯了一声。
    倪芝又开口,“嗯是什么意思?”
    陈烟桥摇头,他掺白的刘海颤了颤。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丫头。”
    他语气风平浪静,“你说的这些,我二十岁时候,一样做不到。”
    “以后,你一桩桩教我。”
    倪芝抬手摸了摸他扎人的胡茬。
    “真的?”
    “除了这个。”
    陈烟桥低笑,他顿了顿,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第44章 醪糟汤圆
    只要陈烟桥想, 亲热这种事情,只有他教倪芝的份儿, 绝无倪芝教他的机会。
    因为暖气不好, 他的屋子里渗着几分冷意。
    倪芝被他抱在腿上坐着,他就穿那么少, 脱了牛仔翻绒外套,里面就是件灰色的针织衫。
    裤子也不厚,仍硌得慌, 浑身却暖得像打过铁的灶炉。
    倪芝同他接触的地方,都是崩溅的火花。
    他的胡子几天就长出来,刮得她下巴极痒极酥,掠夺着她唇舌间的氧气。吻到最后,她的头枕在他宽厚掌心里, 整个人被压在沙发上, 毛衣和里面的秋衣参差不齐。毛衣卷着边儿, 天鹅绒面的长裙都反了绒,上面刮了几道痕。
    安静的空间里,声响格外清晰。
    陈烟桥放过她, 揽她坐起来,“饿了?”
    倪芝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抹平了裙摆, “赶宣讲会,五点多就吃了。”
    “恩,”陈烟桥看了眼时间, 都十点多了,“想吃什么?”
    倪芝摇头,她那双丹凤眼里含着水,唇边一抹嫣红,是被他吻乱的口红印儿。倪芝的唇本来就是极标志的菱形唇,唇边添了吻痕像霓虹灯漏了光打在唇边的复古美人。
    男人这时候是不会掩饰眼神里的惊艳。
    倪芝极少见陈烟桥这么笑,勾着半边唇角,带着欲望的笑。
    她偏着头看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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