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看这里面的水还是温的,能喝吗?热水还在烧。”
    倪芝看了眼,“哦,可能是我室友早上烧的,可以喝。”
    倪芝拿了两个杯子,庞文辉知道她是出于礼貌给他倒一杯,都烧成这样还想着待宾客之礼。
    他主动接过来,“我自己来。”
    庞文辉让她回床上进被窝,他拖了把凳子坐着,替她倒好水放床头。又把烧好的热水灌进暖水壶里,放在离她床头有一米的地方。怕她迷迷糊糊,还极细致地叮嘱她,“你下床留神,别踢翻了烫着。”
    水温正好,倪芝喝完一杯水,“我以前就烫到过,那是……”
    她说完以后察觉不妥,两人远没到如此交心到如此程度,想起来那回陈烟桥被钱媛嘲讽不像爷们儿,只能借了板车推她医院。每次陈烟桥短暂地抱她起来,她都小心翼翼怕他手腕疼膝盖疼,像庞文辉今天这样抱着她直上四楼,想都不敢想。
    庞文辉等着倪芝说下半句,半天过去她却眼神茫茫,一言不发。
    他又替她倒了杯温水,“你先养病,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倪芝抿唇,方才思绪回转间,想起来车里的梦境。她隐约记得自己死死咬着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喊陈烟桥,问他在哪儿,无人应答以后绝望地喊救命。
    她问,“我刚刚在车里,有没有说什么?”
    男女相处,绝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察言观色。
    庞文辉看得出来,倪芝是真心想相处,她同样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双方都没出各自安全范围。他说得很轻松,“你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大概是说难受,我才发现你发烧了。”
    倪芝垂眸,“哦。”
    两人沉默无言间,外面门铃响了,都松了口气。
    庞文辉看出来她仍思虑重重,起身时候借机说了,“谁都有过去,不必现在告诉我。”
    等他出门拿药又在客厅里冲药剂时候,倪芝愈发冷。她起先没觉得这么冷,真正窝进被窝里,只觉得被子轻薄如羽毛寒气无孔不入。本来就是到换季该换被子了,出租屋空间小,她的厚被子放在柜子最上层,需要站在小板凳上拿。
    所以等庞文辉进来,倪芝难得开口,请他帮忙抱下来一床被子。
    他二话不说,连小板凳都不需要,轻轻松松帮她拿下来压上。
    明明是被子重得压人,倪芝却觉得心头松快许多。
    “今晚麻烦你了,你早些回去吧。”
    庞文辉看了眼表,九点刚过,“你刚吃了退烧药,我再过一个半小时走吧,如果你烧退不了好带你去医院。”
    “不用,”倪芝摇头,“我室友一会回来,放心吧。”
    倪芝说的室友是冯淼,如果是别人她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
    冯淼一年前莫名其妙说跟肖清分手了,问她什么原因不说,只是说不想再留在重庆了,去哪儿都行。倪芝随口问她,要不要来北京散散心,冯淼是真下了决心,人先过来了,行李陆续几天才到。后来冯淼投了个北京的游戏公司当美工,两人重新合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一直住到现在。
    庞文辉皱眉,“你室友?大约几点。”
    这倪芝也说不好,冯淼有时候赶需求半夜才回来,只能说,“应该快了,别耽误你时间。”
    庞文辉不接受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没事,我正好在客厅看文件,能借你电脑用一下吗?”
    “喏,”倪芝用眼神示意,笔记本电脑就在写字台上摆着。
    等他捧着电脑走到房间门口,倪芝才想起来,“有密码。”
    这就有些微妙了,庞文辉不打算知道,走到床前要给她。
    倪芝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20080512。”
    恐怕国人都会对这串数字敏感,庞文辉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其实在倪芝发呆时候,他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柜子,有个展示架,摆放整齐。有副框裱的画便是地震主题,应该是印刷的画,他看了看小字,《他看见了玫瑰》汶川十年祭作品。
    他道了谢,“有什么事叫我。”
    房间门关上,只留了一盏夜灯。倪芝药劲上来,困倦乏力,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总惦记着客厅有人,也可能是因为浑身被汗打湿,她醒过来看了眼手机,才过去一个小时。
    手机上还有冯淼微信跟她说今晚她要晚点,不用等她。
    倪芝回了条让她小心,就又想起来那个密码,不知道庞文辉要作何想。经过今晚,两人好似都迈了一小步,开始在边缘试探。从庞文辉肯在这里留到等冯淼回来得举动就能看出,他不止是负责,还对两人关系诚意满满。以后若是非要有打开天窗的一天,她这算做了个铺垫。于她自己,这个密码无非是想提醒她,别再犯傻气。
    庞文辉轻手轻脚推开门时候,倪芝半窝起身歪在床头,长发罩着肩头,眼神涣散,饱满的唇里咬着根烟。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庞文辉先开口,“我是怕吵醒你,想看看你有没有退烧,抱歉。”
    他退出去时候,还是劝她,“咳嗽就先别抽烟了。”
    倪芝自觉这个习惯不好,在庞文辉面前从未表现过,庞文辉这种传统家庭,看见她抽烟能保持这样的礼貌和波澜不惊,实在是家教良好。
    倪芝有些难堪,把烟拿下来,“没有抽,我就是想吃糖了嘴里空。”
    没想到庞文辉笑起来,“看来你是知道我买了念慈菴枇杷糖,刚才想让你先睡觉,我去给你拿。”
    两人揭过这篇,倪芝再睡下去,原本喉咙吞口水都疼痛的感觉好些。又换了件干爽的睡衣,睡得比刚才那种退烧药效来得踏实。
    后来隐隐约约感觉到庞文辉进来探了探她额头,倪芝迷糊着睁了眼,他反倒把她夜灯都关了。
    他几点走的她压根儿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祝姑娘们都是生活和爱情里的公主,永远少女~
    (噗!我这样的直女!我男票提醒我是女神节不是女生节,特此更正)
    第83章 番茄锅底
    眼前飘下一片金黄色落叶, 不留神踩上去,是枯萎的、爆裂的、秋天的声响。
    倪芝入秋时候生病, 拖了一个星期多仍是咳出血丝, 后来冯淼陪她去了趟医院,庞文辉给她连订了一家梨汤一个月。
    到现在深秋, 总算缓过来。忽而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20岁出头的姑娘了,不能在秋日里任性地露一截儿脚踝,不能在冬日里去中央大街吃马迭尔冰棍儿, 不能在夏日半夜靠着栏杆肆无忌惮地抽烟,甚至属于春日的少女感都早已凋敝。
    倪芝经过同事时候听见问话,“你最近咋都穿这么多”
    她坐下来,“年纪大了。”
    这话倒是引起共鸣,“互联网民工啊, 就怕上了年纪, 肝不动了。”
    “过几年想换个咸鱼工作。”
    “你说这么大声, 怕人家听不见?”
    其实没什么关系,公司里离职率一直居高不下,不过是混碗饭吃, 有人往高处走,有人想养老顾家, 更多的是回老家去了。
    又有人问倪芝, “你还小着呢吧?”
    倪芝刚要说26,瞥了眼电脑下方的日历,改了口, “27了。”
    从年初时候,倪母说她快27了该考虑结婚了,到今天真迈过这个年龄,还是有些唏嘘。
    倪芝没坐下几分钟,有只手戴着浮夸的手链,从斜后方伸出来,放了个盒子和张贺卡在她桌面又一言不发地缩回去。
    是倪芝熟悉的包装,烟.巷工作室网上旗舰店里,这个月主打的烟管口红,还是其中那款“生离”。
    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
    不用说,这肯定是陈唯熙的手笔。往他那边瞥了一眼,他一脸期待,冲她用手势比了个心。
    倪芝盯着那支口红包装半晌,用办公聊天软件发了个谢谢回给陈唯熙。
    这是倪芝第一次收他礼物,之前他送的润喉糖感冒药一类的,倪芝跟他说了别送了,还支付宝给他转钱。比起来让倪芝收礼物,陈唯熙更不想收到她明码标价的偿还,所以没再送过。
    上次他在她桌上放了张画展的票,倪芝又直接放回他桌上。
    所以这回倪芝过生日,陈唯熙忐忑许久,他甚至不再敢贸然约她,选的礼物也是偶然一次从后面经过看见她用手机刷这家网店。
    陈唯熙的雀跃写在脸上,去茶水间自动售卖机买饮料时候,碰见他们座位附近的同事。
    陈唯熙打了个招呼,“王姐。”
    王姐结婚好些年,孩子都是上幼儿园了,过来人的口吻调侃他,“今天又碰钉子?”
    陈唯熙:“……”
    王姐嗤一声,“我都看见啦。”
    陈唯熙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收了。”
    “哟,可以嘛,送了啥啊?我不跟人说。”
    互联网的同事都不算八卦嚼舌,王姐顶多是有些无聊。难得有人分享,陈唯熙给她看了看烟管口红的宣传图,外型似烟管细长不说,内部的口红膏体都是雕刻状,一朵半盛开半枯萎的花。
    王姐看了看,“你还真送对了,你芝芝姐姐就好这口,我记得她有支这样的。”
    她还好奇问过,这口红用了岂不是破坏了形状。倪芝笑了笑,就是看的,不是用的。
    倪芝今天早些,按打卡时间八点就走了。
    刚按完指纹,就接到庞文辉电话,问她下班没有,在她公司楼下等着。
    两人没提前约,之前也从未提过倪芝生日,倪芝想了想,问他是不是有事找她。
    庞文辉无奈,“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被你问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幸陪你过个生日?”
    “你知道?”
    “不是什么难事。”
    冯淼一向回来得晚,她生日顶多是一起吃个蛋糕,倪芝欣然同意,还有些感动他的用心。
    她一边下楼,电话没挂,“你不提前说,不怕我早走了?”
    庞文辉说,“这不是来碰碰运气吗?如果你早下班了,那肯定有约,我只好放弃了。”
    这倒不无道理,倘若倪芝有约,庞文辉甚至都不必说来过她公司楼下。这样都市男女的交往套路,不失诚意又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试探过后还说得坦坦荡荡。
    门口没法停车,她下楼以后挥手,庞文辉才从旁边开过来。
    庞文辉有两三个星期没见她,这回看她穿着保暖起来,调侃两句。本以为庞文辉要带她吃些清淡的,没想到他直奔火锅去了。
    看倪芝那双上挑的眼睛难得愉悦地眯起来,两人自从她病一回,熟稔不少,庞文辉板了脸,“就今天一回,你一个月内都别沾火锅了。”
    点了个鸳鸯锅,一边红油汤底,一边是番茄汤底,视觉上倒是过瘾。
    庞文辉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等两人把火锅吃得只剩咕嘟的冒泡,再也捞不出一丝渣时候,服务员就端上了蛋糕,正要拆开写着27的蜡烛。
    倪芝犹豫一下,看着庞文辉有些抱歉,“我室友也给我订了蛋糕,能不能……”
    一年里插两回蜡烛等于过了两岁生日,是折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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