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庚子年,今年的年节来得很早,1月24日就是除夕夜了。
    冬青本想等陈嘉树一起回老家,但是他恐怕要在北京呆到腊月二十六七才会放假,索性先一个人回去,早点与家人团聚。
    在冬青回家前的一个周末,陈嘉树得了闲来找她。
    她在衣柜前收拢棉服、打底,还有过年可以穿的小裙子。
    陈嘉树颀长的人影立在书架前,他信手翻开了冬青的藏书,看了看卧室方向,似有心事。
    “冬青,今年过年,你……”
    冬青刚好走到客厅喝水,她呼噜两口,放下水杯,“嗯,怎么了?”
    “过年,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陈嘉树将书本轻合。
    “薛阿姨喊我?”
    陈嘉树把书放了回去,说道:“冬青,我们这一次,好好安定下来了,所以我想带你回家吃顿饭。”以女朋友的身份,见见家长。
    “好呀。”她思忖了片刻,笑着答应下来。
    他们从小在一个厂里长大,长辈之间都互相认识。小的时候人情浓厚,邻居之间经常串门走动,对于他们这种厂区大院里成长出来的孩子来讲,走到见家长这一步,压力比其他人少多了。
    彼此知根知底,只当是走个形式,表达长辈对他们关系的肯定。
    早晚都会见的。
    不过能听到陈嘉树主动提起见家长的事,冬青心里还是惊喜更多。
    陈嘉树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事,他又翻开了书目,心里想的却是:她答应了。
    “你票买了吗?”冬青问。
    “我1月20号的高铁票。”
    她笑笑,“那我就先走了,我13号就回去。”
    “也好,你回去可以先和朋友聚一聚了。”他指的是冯落落。
    冬青撇撇嘴,“她现在有男朋友了,难约。”
    “那你等我回去,我陪你。”陈嘉树回顾她一眼,笑道。
    “好。”
    冬青把衣服都塞了好,坐到他旁边,“家柯,你有没有听说疾控方面有什么消息?”
    陈嘉树目光一凝,说:“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起。前段时间远在江城的冯落落给她打电话,说的是关于江城的一则疫情讯息,似乎有新型病毒开始传染,让她注意安全防护。
    “谣传的挺吓人的,说是sars的变种,虽说后来辟谣了,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他听完后沉吟片刻,“其实,这件事我有所耳闻,说前段时间有老师去江城调研过。但是你都说了,是谣传,不要太担心,列车会经过江城,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好口罩,勤洗手,做好个人卫生。今年天气反常,流行感冒也盛行的季节,总之注意防范总出不了错。”
    冬青只好点了点头。
    几日后,她踏上回乡的返程。
    今年冬父终于听了女儿说的话,早早停工回家,冬青到站的时候父母都来接她。
    “青青,可算回来了。”冬母拉着冬青的手,冬父则在一旁接过女儿的行李,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冬青戴着口罩回来的,却见火车站人来人往,同平时无异。
    “爸妈,你们没听说江城的事吗?”
    “听说了,没事。”冬母愣了愣,“都是谣言,很快就过去了。”
    冬青:“你们还是注意一点吧,年纪大了,现在又是流行病肆虐的季节,注意防范。”
    她觉得自己的口吻熟悉,仔细一想,才发现是陈嘉树说给她的话。
    冬父冬母有些不以为意,觉得是女儿太谨小慎微了。
    x市里江城不远,没听到什么动静。而今接近春节,办年货购物才是平头百姓眼中第一重要的事情。
    但是像冬青这样的返乡人的警惕心还是很强。
    回来之后两日,她与落落逛街,整条路上,只有她们俩认认真真戴着口罩。
    “为什么长辈们都当没事人一样?现在官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谁都不敢保证这件事情是零风险的,时态一日不清,防范意识一日不能少啊。”落落有些无奈地抱怨,她从江城回来之后给家里人描述初发的几例疫情,家人丝毫不关注,还讽刺她年纪轻轻惜命。
    冬青附和,“谁说不是呢?我爸妈也不在意,我说让他们买去口罩,他们也不着急,最后还是我自己去买着囤货。”
    落落:“算了,喝杯奶茶回去吧,没心情逛街,谁知道这个新病毒传染性怎么样,还是居家最安全。”
    冬青叹了口气,“嗯。”
    事态急转在17号的小年夜。
    冬青一家人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叔叔婶婶也来了,一大家子围坐一桌谈起来了200km外正在江城悄然上演的疫情,大家仿佛后知后觉事态的严重性。
    吃过晚饭,冬青一家人很快回了家,冬母还去超市买了不少酒精。
    当晚冬青刷新着微博,竟然看到有泰国境外病例出现,第二天睁开眼时全国各地都陆陆续续报道这个新冠病毒的情况。
    冬青给陈嘉树打了电话,“家柯,你在北京还好吗?”
    “一切都好。”陈嘉树问,“你呢,在老家怎样?”
    “我也一切都好。你……快点回来,现在形势下我担心。”
    “会回来的,很快了。”他安慰着她。
    但是未来这几天的情况让冬青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街上人少了,就算有人出街,也会带着口罩了,但是这也意味着这场疫情慢慢困扩散开来,现实情况越来严重。
    20号早上,陈嘉树打来电话,语气微微沉重,“冬青,我可能回不来了。”
    “怎么了?”
    “和研究所相关的事,有了新任务,走不脱。”
    “很重要吗?那年节能回来吗?”冬青忽然心上一揪,明明约好了,今年过年期间她要去他家吃饭的。
    陈嘉树认真道:“青青,春天我就回来了。真的很对不起还有我爸妈还有你,这几年过年总会有事情,又不能回来团聚了。”
    陈嘉树没说要做的具体内容,冬青心里已经知道了八.九分。
    “那……你好好做研究,早点回来,开春要记得还欠我顿饭。”
    陈嘉树语气轻松,“行了,你这话说的仿佛我要奔赴战场一样。你别担心我,在家好好照顾长辈,提醒他们注意身体健康。”
    她被他轻快的声调感染,“好,知道了!”
    冬青明白,他不光是她心爱的人,是父母的儿子,亦是一个为医者。
    除夕夜,万家灯火明,路上寂静无声。冬青与父母团圆在家了,可这个不寻常的除夕夜里发生了太多哭天抢地的人间悲剧。
    白天她刷了一整天的疫情新闻,看的肉颤心惊,分明是举国欢庆的团圆之夜,却有那么多医护背井离乡,奔赴战场。
    谁能想到月初这个世界还欢声一片,短短二十天内,情势江河日下,新年的号角吹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恐怖。
    终于,电视里的主持人们心情沉重,倒数数字,跨入庚子年。
    除夕夜,江城彻底封锁。
    往年的倪一鸿总是第一个为冬青送上新年祝福的朋友,而此刻她身在疫情的中心,耳边随时都是催人泪下的消息。
    “你在江城怎样?”
    “我还好,在家都还好,只是没想到江城居然封锁了。”倪一鸿接了电话,语气战栗,她慌了,她是真的慌了,“冬青,我……我在江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冬青听得出,倪一鸿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别怕,一鸿。”她随身不在疫情的中心,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冬青,现在的太可怕了,新年夜,一片寂静,我内心没有一点欢心雀跃。你知道……我能听到楼栋里有人哭得声嘶力竭……我……”
    抗疫的枪声就此打响了,身在这个世界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江城之于倪一鸿,是哺育了她二十多年的家。
    “一鸿……这种时刻,我们一起加油。”
    除此之外,冬青觉得多余的话都是徒劳。
    在天降的艰难困阻面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无力,唯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团结一起,静守雾开云散。
    江城是个充满豪迈与烟火气的江湖城市,亦如抗疫专家所说的,是一个英雄的城市。
    但是英雄二字,注定慷慨悲壮。
    几日后,全省诸市相继封锁,作为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势头最好的省,突然之间变得安静而沉寂,这个为全国各地输送产出的鱼米之乡、千湖之省彻底停止了运作。
    古有诗云:雾霭沉沉楚天阔。
    而今楚天之上笼罩的浓云实在太厚,太重了。
    除夕夜后,没了往昔拜年串门的热闹,家家房门紧闭。
    冬青再三犹豫之下,还是拨通了薛阿姨家的电话。
    这个艰难的隆冬,陈嘉树远在他乡,唯有叔叔阿姨在家,他们更多孤寂与担心。
    独生子陈嘉树不在身边,冬青作为小辈替他送去关心,薛阿姨的情绪也很低落,无时无刻不忧心儿子,但现在他们普通民众什么也做不了,在家好好呆着,就是为抗疫作出的最好贡献。
    除了大年初一那天,陈嘉树打了电话来拜年,她已经多日不知他的状况了。
    他真的在北京吗?如果他不在,那现在又在哪里?
    冬青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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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纯属虚构,医学知识有些是我编的,不必对号入座。但是湖北确实是我的故乡,江城是我读书学习的地方,好在现在,已经春暖花开了,感谢每一个在今年寒冬为江城、为湖北动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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