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从,扬手举起王城通行的令牌,快马冲过培都拉的城门关卡。日落西下,迎着红橙之色,朝郊外疾驰。直到遥望见前方一片墨绿,厚重浓烈。到达目的地之时,最后一点日光已被熄灭,真正落入黑幕之中。
    偶尔吹来的风也散尽白日余温,带着一丝阴冷,让两人不禁打了寒颤。
    “路德维希,你不觉得这里特别凉吗?”德卡尔小心翼翼周边的状况,与同伴靠拢一些,“我们竟然忘记带火把出来。这里太暗,能看得清吗?”
    “我身上有带燧火石。”路德维希掏着衣兜,忽而又瞧见篱笆之下有个废弃的火把,“我们是不是太好运了些。”他笑着,赶紧捡了回来,“这里还真有个沟渠,不过很久没积水了。”火把大半掩埋在被泥土与杂草覆盖的沟渠内。
    “难道是偷盗者丢下的?”德卡尔惊呼,“看来传闻是真的!我们还是小心点。”
    “你就这点胆子吗?”路德维希嫌弃道。将火把插在腰带上,在篱笆的附近寻找缺口。“找一找大门在哪里。附近全被植物淹没了,太多年都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
    除了燧火石,还带着把佩剑。路德维希看不清入口,索性直接砍出一道缺口来。可惜,有缺口也仅仅是绿色缺少那一块罢了。掩盖严实的围墙这才真实出现在两人面前。
    “爬过去!”这不算命令,只是告知。
    路德维希身先士卒。身后担心的德卡尔也只有跟上。可叹两人平日里鲜少大胆的粗野行为,爬墙不够灵活。唯一庆幸的是,附近无人会瞧见萨尔托的王用狗刨似的蹬脚翻上墙。
    两人落地也有些狼狈,难得有过这样的体验。即便落下时不够稳当,但两人还是很愉快有这次特别的体验。相视而笑,互相掸去彼此身上的尘土。
    路德维希将火把点燃起来,立刻照亮一片。冉冉摇曳的火焰,让这年轻人紧闭住眼,没有迈动一步。
    “路德维希,我们现在该走哪边?”
    德卡尔回头见自己的伙伴呆站着,见燃烧红艳的火焰摇晃在面前,及时明白过来。
    “还是我来举火把。我走前边探路,你可要跟好了。”
    感觉手上的分量被接替过去,路德维希终于睁开眼,见德卡尔已经照亮前方一路。两人很快走出杂草丛生的草坪,经过一段被绿植侵占大半的主道,最后来到主建筑的正门前。
    “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再进去?”路德维希见大门紧闭。但这次德卡尔先上一步去推门。大门并无紧锁,也无锈蚀迹象。
    “没问题。”他笑着,先拿火把在门内照过一圈。并没想象中的可怕,反而在光亮照射过的墙面上皆是精致绘画。两人不由自主被吸引进去,边欣赏边惊叹着。
    “真是没想到,这里比我的寝殿还精美。我是不是该和母后商量,搬来这里住?”
    德卡尔知道这是句戏言,还是接上嬉笑道:“如果这里没有鬼魂之类的糟糕东西,倒是不错的主意。”
    火把照过地面。虽然落满灰尘,仍然可见地面原本是如何光洁无暇,根根立柱被雕刻一丝不苟,用于装饰的鲜花早已枯萎腐烂,但盛着花卉的容器依稀可见崭新时的闪亮光芒。
    随着步步深入,逐渐愈加奢华。让两人意识到自己或许正走入传闻中最奢侈的珠宝大厅。两人既兴奋,又不免担忧。
    “好像没遇到什么古怪吧?”高举火把的德卡尔轻声问。
    “但愿……”从未表示害怕的路德维希也低声道。
    但是当两人真正来到这间珠宝大厅,还是忍不住心跳。一半是震惊于此地的宝藏,即便宝石蒙尘,但只要有微弱光亮,依旧能折射昔日光彩;另一半则还是担忧自己是否真的会遇到传闻中的鬼魂。
    “我们只是来看看,并没想碰这些珠宝。”德卡尔朝着空气声明保证。在这幽暗之间,显得诡异。
    颗颗闪烁的亮点犹如落入人世间的繁星,带着异样的美感。
    “好了,路德维希。我们已经看过这里,是不是该回去了?”
    德卡尔担忧着,但路德维希迟迟没有出声。见他望着满墙的宝石思考着。半会儿后才道:“你知道这里原本是谁居住的吗?”
    “这谁不知道,当然是陛下的祖母凯瑟琳王后啊。听说当年她怀孕时就是在此地修养的。”
    “但她并不常住。自她难产亡故之后,这里便无人居住了。父王何必花费如此巨大的财力堆砌这些无用的美丽呢?”
    “又是一个谜团。”德卡尔无奈摇头。
    “不,是我们不知道,而其他人不敢说罢了。”
    欣赏够这些无用的奢靡,路德维希也失去兴趣。让德卡尔再去别处逛逛,看是否有这座行宫主人的相关线索。
    一路经过不少房间与厅堂。可能是因为此地主人生活习惯太过整洁,没能让他们找出什么来。唯一能够算得上线索的,唯有另一间收藏宝石的房间。
    锈蚀至掉落的锁,无需钥匙,才让两人轻易地好奇进去探寻。除了诡异非常,满眼绿色的各类宝石,还有一束端方中央的长发。
    “别碰那个!”路德维希对着好奇心满满的德卡尔急喊,“万一有毒什么的。”
    “看主人小心收藏的模样,怎么会让恶毒的东西沾染了它呢。”
    但德卡尔还是收回手,听从了路德维希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让我不太舒服。”
    路德维希抓着自己的领口,快速离开这里,逃至其他房间去。在空空荡荡,并无繁华装饰的地方,才让路德维希舒服了些。
    “或许是这里太闭塞了,空气不新鲜。我们还是走吧。”德卡尔总归还是担心。
    这一次,路德维希心口莫名的压抑感促使他应声点头。
    火把也近燃尽,光亮微弱下来。两人打算在火把熄灭前走出这座建筑。于是快跑几步。不知在哪个角落或是房间,路德维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德卡尔边看火势,边回头问。
    “我好像踩到什么。”
    这让德卡尔的心猛然一沉。他还未喊危险,路德维希已俯身将脚下之物提了起来,笑着叹气。
    “不过是踩到一幅画,你别紧张。”他抖落画上的灰尘,又道,“火把拿近些,我瞧瞧。”听见此话的德卡尔连同自己也凑近过去。
    “差点就踩坏了呢。”德卡尔见画框有些损伤,精美之上落下瑕疵,“幸好画像没事,要不就真可惜了。”
    他的话中带着惊叹与真实的怜惜之情。就连路德维希也与他一样,对画中人忍不住脑中浮现太多美好之词。但张口又无法再多形容。
    “你见过这么美的人吗?”他唯一能与德卡尔交流的只有这句惊叹。
    “如果见过定当过目不忘。”德卡尔遗憾地摇头,突然又道,“难道画中人就是绿晶宫的主人?”
    “这样一个美人?”路德维希不能相信,“如果说是某位得宠的佳人倒是十分适合,但也不值得整个王廷上下都禁言非常。”
    “我们也的确不知道这位佳人的名讳。”德卡尔已然对画中人面露倾慕,“或许是与神秘房间主人有关,所以才一同被埋名?”
    两人不自觉深陷其中,忘记身处何地,也忘记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直至一阵异响,打破空旷寂静。两人不得不舍下手中的画像,灭掉逐渐微弱的火把,躲藏在附近。还剩窗外朦胧月光,打亮些许附近的景物。
    就借着这点光,待异响经过不久,果然见一道黑影忽闪而过。非是在躲避什么,而是匆忙掠过。带起的微风飘过两人面前。
    两人不敢发声。正猜测着是不是传闻中的鬼魂出现,在他们眼前不远处,整个厅堂被照亮。竟是有人点燃了蜡烛,照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母后!”
    路德维希压抑着声音,很快被德卡尔捂住嘴,并且打着眼色让他切勿轻举妄动。路德维希明白他的意图,安心下来等待自己母后的后续举动。
    “我知道你在这里。”娜塔莉立刻开了口,两人被惊出一身冷汗,“不用一直躲着。就这么怕见人吗?你不是一直都胆大妄为,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胆小?”
    德卡尔继续对路德维希摇头。
    娜塔莉喊过后,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挪动脚步,走向刚才两人发现画像的地方。同样,娜塔莉也发现了它。
    “你果然在这里。我知道你来过这里!”
    她抚过画像之后,又将之重重丢弃在地。反常之举让两人僵硬住身体,瞪圆了眼。
    “好,你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吧。但我还是要警告你,别再来骚扰我的儿子。你已经带走了雷亚诺,就别再来纠缠路德维希。否则,你就是背弃你的誓言。”如此自言自语一阵过后,娜塔莉也无放弃,而是发出笑声来。极细微的笑,带着痛苦。
    “母后是病了吗?”路德维希实在担心,与自己的伙伴打量眼色。德卡尔继续摇头,让他忍耐。
    “当初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路德维希。但你与雷亚诺一道走了,已经背弃了一回。现在,路德维希能够坐上王位是我的功劳,而你是萨尔托的罪孽。”
    “这就是你们都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的原因吗?他究竟是谁?”
    无法再忍耐的路德维希不顾同伴的阻拦,执意跳出身。
    “他与那幅画像是什么关系?与这座绿晶宫是什么关系?值得母后深夜造访这座鬼宅。”
    被这一突然之举惊恐煞白了面颊的娜塔莉,捂嘴失声痛哭。
    路德维希从未见过母亲有如此剧烈的情感。除了每年的父王忌日才会落下的泪,哪日见过她有这般痛苦。他再瞧那幅画像,已被娜塔莉擦拭干净画面。画中人更显美貌至极,也让他看清这位佳人竟是身着男装,佩剑英姿非凡。
    他不想再惹母亲哭泣,但也不愿放弃真相。小心翼翼又残忍试探道:“母后,你是恨他,还是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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