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曾是门派长老, 竟然这么直接的威胁他人。”沈佩玖十分瞧不上欧阳的行为, 这位欧阳长老真是有愧于他在外头曾闯下的威名, “他为何要让那么多人下去呢?”
    真正着急的肯定是欧阳, 如今舜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欧阳在其中是出力最多的,成功就在眼前, 欧阳一直没有下去不说,还一个劲儿让旁人下去,定然有鬼。
    叶杞檀看着孟连的几个弟子向下饺子一样往洞里跳,神情若有所思。
    随着跳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耳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如果说之前那呼吸声若有若无, 如同幻象,那现在的呼吸声就像是在人耳边,绝对不可能是听错了。
    “药师长老, 自你入舜都之后,我舜都一直待你不薄, 你不想追寻舜都先祖痕迹,大逆不道帮助他门旁派之人,种种忤逆之举,门派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你做的错事, 先祖一直看在眼里, 如今先祖栖身之地就在眼前, 是你赎罪的时候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药师上一秒还在为那些跳下坑的舜都弟子伤心,下一秒就成了殃及池鱼里的鱼。
    他被欧阳推下去的时候,眼前开始回放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一生中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想的事情,甚至到了临死之时,他心中都没有牵挂的人。
    这是个好事,没有牵挂,死的也干脆利索。
    但让人给害死,还是死在一个自己瞧不上眼的小人手上,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心有不甘。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每一个呼吸都叫人觉得是无法容忍的长久。药师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落,不断的下落,在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是在耳旁的呼吸。
    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某个时间,倏然消失。
    “这里是什么地方!先祖的栖身之地,怎会是如此荒凉之地?”
    在身体停止下落后,药师听到了一个声音,他虽然不畏死,却也不想死,发现自己没有死,令他无比惊喜。
    从地上爬起来,药师抬头看向四周,这四周荒凉无比,黄山漫天,他抬起袖子遮盖嘴鼻,视线最终停在离他最近的石碑上。
    “这是……”
    看着药师被欧阳一脚踹下去,沈佩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将药师拉回来,叶杞檀拦住了她。
    “师父?”药师被欧阳踹下去生死不明,叶杞檀还拦着她不让她去帮忙,从表面上看,叶杞檀似乎是个薄情冷漠的人。
    但沈佩玖了解叶杞檀,她之所以想去救药师,就是怕她嘴硬心软的小师父心中难过。
    叶杞檀和药师早就认识,药师若是出事,叶杞檀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担心,她的小师父拦住她,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他不知道底下是什么,里头应该是无极沙漠。”叶杞檀说的他,指的是欧阳,而无极沙漠,则是沈佩玖没听说过的词汇。
    无间地狱,无极沙漠,都是无字辈的,难道是有什么联系?沈佩玖心中松了口气,药师不出事就行,她就怕叶杞檀因他感到伤心。
    “无极沙漠又是什么地方,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叶杞檀觉得去救药师的沈佩玖比她想象中心软。
    本以为沈佩玖和药师每次见面都要吵架,沈佩玖嘴上对药师也不甚客气,两人不说是仇敌,却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沈佩玖会想救药师。
    她的徒弟啊,嘴上说的多狠,实则也是个软心肠,日后必定要多看管一些,省的她被旁人骗了。
    叶杞檀这样想着,嘴上同沈佩玖解释道:“无间地狱没有活人,所以不可能有呼吸声,且这呼吸声极为奇特,一呼一吸颇有规律。这呼吸声多半是无极沙漠的风透过空间时的声音,进去的人越多,空间的裂缝就会越大,声音便越清晰。无极沙漠是上古战场,极为危险。”
    叶杞檀记得叶家藏书阁里有一本书上提到了无间地狱,同时也提到了无极沙漠,无极沙漠在无间地狱之下,是更可怕的一个地方。
    传说,那里葬着神。
    凡心思不纯者,入无极沙漠,终生不得出。
    欧阳口中说这里是舜都先祖的栖身之地,叶杞檀倒觉得,这里不是他们先祖的栖身之地,是葬身之地才对。
    叶杞檀话音刚落,就瞧见沈佩玖一脸赞叹的看着她,惊诧的说道:“小师父,你说了好多话啊。”
    什么无间地狱无极沙漠,在沈佩玖眼中,都比不了叶杞檀多说几个字。
    叶杞檀心下一气,不知为何有些恼怒,别过头不看沈佩玖。
    生死关头,沈佩玖也拥有调戏小师父的能力,可真是个奇人了。
    对于沈佩玖来说,这世间本就无甚可留恋的,若真是要死,死前能看到叶杞檀,她就知足了,再多的于她而言,都是奢侈。
    看着叶杞檀转过头后发红的耳朵,沈佩玖温柔的笑了笑,她将自己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心里柔软的像是跳入水潭中,哪怕身处恐惧绝望之地,依旧能让她倍感甜蜜。
    欧阳见药师跳下去后,耳旁的呼吸声依旧存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又逼着几个舜都的弟子往下跳,随着舜都弟子一个接一个往下蹦,那呼吸声慢慢变了调子。
    当身后只剩下十个舜都弟子,以及叶杞檀沈佩玖两人时,欧阳的脸色已经漆黑如墨了。
    耳旁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变成了阵阵狂风呼啸的声音,明明没有感觉到风,听着那声音就觉得脸上生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假的,还是我做错了……”欧阳看着那黑漆漆的洞,一边呢喃着,一边向后退了半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弟子,平日里深受他信赖,对他忠心耿耿的弟子,正用惊恐绝望且满是怨恨的眼神看着欧阳。
    “长老,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什么错了!”看着身边相熟的师兄弟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洞口里,那弟子早就害怕不已,只是因为心中还想着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还想着师门对他的教导之恩,才没有做出错事。
    现在听了欧阳的喃喃自语,那弟子陡然认清现实,恐怕欧阳曾对他说过的长生大道,说过的先祖遗物,通通都是假的!因为连欧阳自己都不确定,来到这无间地狱,能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我不可能是错的!这一切不可能是错的!你下去,你下去!!”
    不知道欧阳到底一直坚信着什么,沈佩玖被突然爆发的欧阳吓了一跳,仔细看欧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毁了信仰的疯子。
    舜都到底是什么可怕的营销组织啊,里头的长老可真够神经病的。
    沈佩玖早就明白舜都是一群神经病的聚集集团,现在她直面欧阳,更是清楚了这个道理,还有那些舜都弟子,明明知道在无间地狱里,欧阳没有任何灵力,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反抗,却还是听从欧阳的命令,直接跳到那不知前途的黑洞之中。
    恐怕他们神志也不是很清醒,要不就是智商不高。
    欧阳拽住身边的弟子,将他扔到黑洞之中,发现那弟子下去后也没了声响,他霎时如同疯了一般的大笑起来。
    “长生之道!先祖!先祖啊!舜都各位先祖看着,我欧阳擎一定能解除封印的!我会成为修仙界万万年来,第一个掌控长生大道的修者!我一定可以!!”
    一边嚷一边笑,然后他就被人踹进去了。
    他将药师踹进去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吊到洞中。掉下去时,他奋力扭转脖子向后看,只看到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
    生疏而又熟悉,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无比显眼。
    “沈!佩!玖!”
    这三个咬紧后槽牙,从心底发出的,满是愤恨的字,上头的人注定是听不到了。
    还留在上头的九个舜都弟子惊恐的向后退,看向站在洞口的两个女子,她们身穿舜都的弟子服饰,一路走来,他们一直以为这二人是舜都的弟子。
    但舜都的弟子,怎么会大逆不道到向长老伸脚,一脚将长老踹下去!
    沈佩玖收回脚,满意的转了转脚腕,她转身冲叶杞檀笑了笑,略有些讨好的说道:“师父,你看,他喜欢踹人,我就让他尝尝踹人的滋味。”
    药师对于叶杞檀来说,是少有的放在心上的长辈,虽然这个长辈名不正言不顺,但在叶杞檀成长的过程中,药师确实是帮过她的。
    叶杞檀出身叶家,叶家显贵,她自出生起,就一直受着叶家的管教,遵守着传说中圣人的德行,拿脚踹人报复回去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沈佩玖这样做,叶杞檀看在眼中,实打实的觉得爽快。
    沈佩玖就像是她期望的一切,叶杞檀第一次这样觉得,看着沈佩玖笑的灿烂,她微微点头,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笑意。
    “小师父你今天与往常好生不同,像是放肆了些,我喜欢。”沈佩玖嘿嘿一笑,冒着些许傻气,“他们都下去了,咱们也下去吧。”
    一则是下去找药师,一则是下去找无间地狱的出口。
    既然要寻找曾经的战场,那无极沙漠,不就是她们要找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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