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遗失的美好(2)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
    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楚漾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天的。
    有时候,楚漾会觉得一切都没有变,比如抽烟的时候,盯着床边那盆仙人球的时候,又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楚漾只知道一件事,只要望着那个人,她和他最终会回到最初的起点,握着那个人的手,躺在那个人的怀里。
    事情起初是这样的。
    他们这一些人都住在机关大院。
    蒋家姥爷那边在土地局做,但又因为有进出口生意的关系,和楚家关系很近,所以楚漾从很小的时候就老见蒋昭南他爸领他来家里,大人谈事情,他们俩就玩乐高。
    郑家根基深,家谱最早能追到晚清时的义商,也可能真是祖上积德,郑家里一直官运亨通,到了郑回这代,家里在这个地方更是有了没人能撼动的地位。
    要郑回是他家老大,那喊他一声太子爷也不为过。可惜他排行第二。家里还有个妹妹。自小就是叁明治里的生菜,可有可无。所以郑回长成那种王八个性,还是得从家庭上找原因。
    韩寐的爷爷是数一数二的将军,之后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从军一个从政,都很厉害,从政的那个就是韩寐的爸爸。老爷子现在虽说退休,但仍不怒自威,有时候想孙子孙女就过来住十天半个月,享完子孙福再挥挥衣袖回他的乡下。小孩子们都怕他,但男孩子们都乐意在他来的时候往韩家门前凑,就为的听讲那些真实过的戎马倥偬的故事,再哄骗着他给做两把木制的手枪模型。机关大院里少有孩子家里没一把韩老爷子做的枪,老爷子也算是发展出另类的手艺了。
    楚家没其他几家根基深,发家也是靠楚和一个人。楚家不是金粉世家,但楚和的老师是六十到八几年间的外交部的一把手,在外交上对中国影响颇深。从85年到如今,楚和凭着自己的刚柔并济的手腕和老师的栽培提携,成了外交部的一把手。按说在外交部的人,长得都极帅气漂亮,没一个相貌平庸的,但楚和情场令人诧异的格外失意。楚漾自小就没妈。
    楚漾自小不爱出门跟别的机关大院的小孩玩,因为懒得听他们问她妈去哪儿了。
    她要知道不得给她爸找回来啊,还用等他们问。
    “你妈呢?”
    “跟唐僧去了同一个地方。”
    “哦。西天取经啦?真厉害。她怎么去的呀?坐飞机吗?”
    “是被妖怪抓走了。”真笨。
    “你妈怎么还没回来?”
    “没法回来,技术不支持。”
    等楚漾看小朋友一脸茫然才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国家要让杨利伟去太空吗?”
    “为什么?”
    “先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找着我妈,然后带回来。”
    “你妈是嫦娥?!”
    我妈还是玉兔呢,笨死了。
    在楚漾的童年,为了回答关于她失踪了的妈的问题,她早早学会了满嘴鬼话。
    相比较于楚漾的特立独行的形单影只,郑回就是人群里最亮的那颗星,长得好看的人运气一向都很好。郑回从小就好看,粉雕玉琢,眼睛很大,笑起来大家都跟着一起开心,好像世界上压根不存在什么值得难过的事儿。孩子们都喜欢他。
    他沉迷于豪情万丈的打仗游戏,韩家老爷子一来,他就搬着自己马扎乖乖坐在韩老爷子身边听他讲过去的故事。直到韩老爷子回乡下,他才纡尊降贵一般,拿着从韩老爷子那里讨的毛瑟二十响或者是勃朗宁手枪模型挥斥方遒,指挥战场,跟另一拨孩子玩打仗。
    直到有一天,郑回在自己的小土坡上看到了楚漾。
    楚漾背对着郑回拿小铲子在刨坑,铲两下,停下来,肩膀跟着抖一下。
    郑回走到楚漾对面,楚漾哭得脸上一道一道沾满了泥,面前摆着一个很精致的鞋盒。
    楚漾抬眼瞄了他一眼,可能觉得自己哭的很丢人,用衣袖一抹眼泪,狠霸霸地说:“滚。”
    郑回是别人让他滚他就滚的人吗?他要不想走,五花大轿也别想把他送走。何况楚漾不知道自己现在可怜巴巴的一点也没有她自以为的恶狠狠。
    他掀开鞋盒,两只湿漉漉的黄色小鸭子躺在里面。
    楚漾跟着就仰头嚎啕。
    那架势天崩地裂,跟金庸里的谢逊放狮吼大招似的,把郑回吓了一跳。
    “别哭了。”他只能这么说。
    楚漾说:“死掉了。”
    郑回想了半天,说:“我给你再买两只。”
    楚漾摇摇头。
    郑回就这样听她哭了一个上午,郑回见她大有哭一天的本事,又说:“渴不渴,去我家喝水吧?我家有很多好玩的。”
    楚漾并不想去,但又不想一个人回家呆着,两者一比较,她就跟着郑回去了他家。喝了水吃了饭,还玩了郑回的遥控赛车。
    第二次是楚漾自己来找郑回的,她那天很生气。
    她跑到一年叁班门口在最大的人堆里的最中心拉着郑回的手说:“你看着我。”
    大家就跟着郑回一起很懵的看着她。
    她柳眉倒竖,满眼怒火,指着自己的脸说:“为什么他们非要叫我小毛子。”
    郑回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漾看。
    楚漾是上了小学才知道自己的样貌在同龄人里是很特别的,她眼窝较别人深,瞳孔的颜色也很浅,有异族人的神韵。
    楚漾被他盯得怒火更旺了,她撒开郑回的手,吼道:“看什么看!连你都跟他们想的一样!”忍住眼泪转身就要往回跑,心想再也不理他了。
    郑回小时候就会哄女孩了,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说:“我看你是因为你好看,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
    一圈一年级的小学生呆呆地看着两人的舞台剧,在还不懂什么叫吃瓜和喂狗粮的年纪就猝不及防被伤害到了,都想我的妈,比电视连续剧还好看。
    楚漾是最好哄的,立马开始美滋滋地笑。
    郑回拉着她走到楚漾的一年七班门口,问她谁说的“小毛子”这话。
    大课间快要结束了,几乎所有小孩都在教室里闹着。楚漾刚指了一个坐的最近的,郑回二话不说左手抱拳右手操着铁皮的铅笔盒就开始往小孩头上砸。
    教室瞬间静了,只有小男孩哇哇直叫的声音在教室里低一声高一声的回荡,把刚走进教师的老教师都惊得目瞪口呆。
    老教师腿脚不怎么利索地两步并作一步往前跑,差点儿把教案甩出去,等架住了郑回,郑回也打玩了。
    老师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回先把砸的已经凹下去一块的铅笔盒潇洒一扔,用抗战英雄英勇就义的姿势冷冷地对噤若寒蝉的其他猴子说:“以后谁要在叫楚漾小毛子,这就是他的下场。”手向下轻蔑地指了指趴在桌上不知道伤势怎么样的小学生。
    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从没见过这么混不吝的小孩,只能先把他脱出教室。班上同学更不必说了,哪个女孩小时候没暗恋过打球好长得帅的流川枫,冷面帅大侠杨过,本来一进学校看到郑回的脸就芳心暗许,现在更是爱的死心塌地;男孩就直接拜倒在郑大侠的铅笔盒下。
    老教师让抓着郑回手的楚漾回教室去,楚漾说:“不要。”
    于是最终两个人的家长都被请了过来,郑回不出意料的吃了一顿竹板炒肉,楚漾倒是完好无所的开始天天等郑回上下学。
    在楚漾眼里郑回挺酷,从没问过关于她妈的任何问题,但也变态。自从两人熟了之后,他最喜欢的事儿除了喜欢让楚漾在身边陪着,看他组军舰模型之外(楚漾第一次被邀请跟郑回组军舰模型把一个模块弄没了,郑回气了两天没理她,打那儿以后只让楚漾看不让楚漾碰),就是给楚漾打扮。要说只是给楚漾编柳条花环,野花花环往她头上带,楚漾觉得也没什么,虚荣心也会大大被满足。耐不住郑回小时候觉得狗尾草和苍耳很有意思。
    郑回周末就爱领她跑到野地里找苍耳,找到了就在她胸前先粘出一个红旗上的五星的造型,完成了环节里最艰难的部分,再带她去摘狗尾草。郑回对狗尾草的审美也有别样的执着,就喜欢挑毛长个大还粗的,据说还是一种特殊品种,薅几把抓在手里,再把楚漾的脑袋当花盆练插花。
    楚漾对郑回有其高的忍耐力,头上的狗尾草不管怎么迎风飞舞,她还是没甩郑回脸子。毕竟郑回是郑回。一个从不问她她妈去哪儿的小伙伴在她眼里很珍贵,再加上她觉得郑回跟她爸一样帅。
    郑回练插花的时候,楚漾就跟郑回说她对周围的小伙伴怎么不屑,对她爸的崇拜以及她爸总是空中飞人不着家的想念。
    两人坚不可摧的友谊终于在一次审美偏差之中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九岁的郑回可能玩腻了苍耳,墨水,墨水兑口红,不知道又犯什么抽,开始进行更另类的造型尝试。
    那天他把狗尾草从当中分成两截,往她人中两边上粘,粘完看着她就笑她:“楚楚长胡子咯,哥哥看看有没有长出小鸡鸡啊?”
    楚漾比郑回大十叁天,但郑回自小就喜欢别人叫他哥,当着楚漾面尤其爱自称哥。
    说着就往她两腿之间摸,摸完还说:“哥哥摸到了一个小尖尖,楚楚要长小鸡鸡啦,楚楚以后再也不是妹妹啦,是弟弟。”
    楚漾转身哭着跑回家,嘴里还喊:“不要长鸡鸡楚楚要一直做爸爸的小公主”
    就这样那两片狗尾草也没掉,牢牢地粘在楚漾脸上。
    楚漾回去对着镜子哭了好久,才被做完饭的胡阿姨给安慰住了。
    打那儿之后楚漾单方面跟郑回结了梁子。郑回来来回回道了叁次歉,楚漾就是不理他,还说等他变成了小妹妹她才跟他玩。
    郑回本来就是个螃蟹两眼望天横着走的,让他道一次歉的人就下辈子再见吧,更别提叁次,他之所以这么憋屈,主要还是喜欢楚漾洋娃娃一样的小脸和嘚吧嘚说废话的小嘴。很久之后楚漾撇着嘴说我看你更喜欢插花吧,郑回听了二话没说就开始扒她的内裤,一边着急忙慌地把他那根粗长的肉棒往她穴里面插,一边嘴上说着骚话:“嗯,我现在当然更爱插花,插楚楚的小花,楚楚的花好看的不得了,又紧又香,还甜的跟花蜜似的。嗯?插烂了?又说胡话,怎么能插的烂,楚楚的小逼耐肏得很,我铁杵磨成针小逼都肏不烂。”
    不过当时的郑回见楚漾这么不识抬举,他也不理她了。他想大老爷们可以在女人面前哭,可以在女人面前跪,但如果连鸡巴都没了还是大老爷们吗?
    两人再没单独在一起玩过,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也是头朝两边各站一边。
    冷战的外交策略直到楚漾那次初潮才瓦解冰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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