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额角青筋暴起,双目染了癫狂的红,眼眶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想朝上首那凤冠霞帔的女人怒斥,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唇齿开合间吐出来的字重逾千斤。
    偌大的厅堂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具被遣了出去,袁氏跟前的管事婆子宋妈妈远远站在廊下,耳朵里依稀听得见室内的动静,抬头遥遥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又招呼周边的丫鬟离得远些。
    袁氏向来不是暴戾之人,对上袁皇后时却半分好脾气也无了,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着:“长姐,您可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袁皇后整个人瘫在红木交椅上,若有若无的喘着气,听她这话才轻颤了眼睫说道:“她配不上子谏。”
    袁氏一听便知她仍旧是执迷不悟,有些绝望的抹了一把泪,哽咽道:“您睁开眼看看这些年,子谏成什么模样了?外头多少人骂他杀人不眨眼?他才多大点,双手染了多少血沾了多少人命,您数得清吗?”
    “还有宝福,她二十了,寻常女子孩子都该满地跑了,她还未嫁人!云眉呢,被您宠成什么样了?不知天高地厚!我统共只有两个孩子,您行行好放过她们吧!”
    袁皇后好似什么也听不到,双目空洞无神喃喃细语:“她配不上子谏。”
    袁氏泪眼朦胧:“您究竟将这几个孩子当成什么?您复仇工具吗?子谏只是您手头上的一把刀,指哪打哪?那宝福呢,云眉呢?”
    袁氏的话好似戳中了她的痛楚,袁皇后终于有了动静,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她配不上子谏!子谏的夫人只能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她那般声名狼藉之人,与子谏一同提起,也是玷污!”
    袁氏猛地一拍桌子,双目圆瞪:“方才几个姑娘说得不够清楚吗?明摆着的污蔑您竟是听不进去?当年她也不过是九岁罢了,能成什么事儿?况且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您上赶着插一脚,人姑娘家的名声兴许也没这么难听!”
    袁皇后梗着脖子咬牙死撑:“姑娘家的名声多么重要,你难道要子谏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吗?”
    袁氏不由得冷笑连连:“德行有亏?方才我看了眼四周的姑娘,德行怕是比温家那姑娘还亏!”
    袁氏这边气得上了火,袁皇后却好似恢复了正常,脸上也带了笑,同方才的癫狂判若两人:“总而言之,本宫不会允许言行有污之人嫁给子谏,你也少给我招惹烂摊子,子谏的婚事本宫自有主张。”
    袁氏的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垂眸望着地上四碎的茶碗,喃喃低语道:“您不知道吧,子谏有多喜欢那姑娘,书房大大小小的书匣子里,具是那姑娘的画像,他儿时总往朱雀街跑,我还疑心他贪玩,后来问了白元才晓得,他竟跟个痴儿一般,没日没夜的守在温家门前,就为了瞧她一眼,让子谏娶了他心爱的姑娘就这么难吗?”
    “沈家人向来不爱舞刀弄枪,袁家更是世代学医,他却一头扎进了军营里,五年前,卫国公伤那么重还能有条命从南边回来。不过是子谏这傻孩子不要命的救他罢了,那回他伤得不比卫国公轻些,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您不是不知道,若不是他在病床上人事不省,怎可能由着您去污蔑温姑娘?”
    袁氏抬起头远远的望着袁皇后,好似不认识她一般,满目陌生:“您今日若是当真害了阿芙的命,您就不怕子谏怨您?”
    袁皇后心里狠狠一抽,脸上才回的血色尽数退去,隐在宽大的袖笼底下的手,无助的抓挠着,袁氏看不到她的变化,仍自顾自的说着:“就算子谏不怨您,那云将军呢?”
    袁氏轻飘飘的一段话砸在袁皇后的心头,自那双凤眼深处蹿出了莫名的疯,白惨惨的脸上沁起一片虚汗,唇色也白得吓人,正轻轻颤抖着。
    看她这副模样,袁氏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又见袁皇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塞进那狭小的交椅里,心生怜悯。
    禁卫军卫所
    水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一丝若有若无的风送来阵阵腐臭味,提牢厅最内里的刑架上吊了个人,此时早已经气若游丝,上衣稀碎露出来的皮肉上具是伤痕累累,粘稠的血滴落在沙地上凝聚成一摊。
    柳致翰吃力的抬头往有光的地方看去,他的双眼早已经被血色模糊了,看不大清楚,只远远看得见那头坐了个人,嘶哑着嗓子说道:“本官堂堂朝廷命官,我一无渎职犯法,你二无逮捕文书,便将我收押,可有王法?”
    沈云谏坐在案台后面,一手端着茶碗,神情闲适,案台上的松油灯跳动着微弱的火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柳致翰,笑道:“柳大人,这里是禁卫军的地牢,我想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柳致翰喉咙干得很,闻言便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提牢厅里空旷得很,他那拉风箱似的喘息声放大了数倍,心跳声听在他自己耳机更是如雷如鼓:禁卫军乃圣上亲军,何时犯到禁卫军手里了?
    一面想着脸上也端得稳稳的,桀桀笑道:“难怪二话不说上来便是一顿毒打,若不是下官命硬,怕是也见不着大名鼎鼎的沈都统。”
    外头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一阵光亮过后,白元从门外走了进来,在沈云谏耳边低语了几句:“温姑娘如约而至,不过后来的路上瞧见了皇后娘娘的鸾架。”
    沈云谏皱了皱眉头,心底腾起几分不妙,袁皇后向来重德行,阿芙又曾被她连番下诏斥过,落在她手里阿芙定是没个好,这样一想,对着柳致翰便没什么耐心了。
    他放下茶碗,问道:“也不同你拐弯抹角了,去年兴修运河拨下去的两千万两白银你拦去哪了?”
    柳致翰笑了一声,却呛出一口血水:“沈都统好大的官威啊,贪污渎职这么大的罪名,随随便便就能往下官头上扣。”
    白元在一旁说道:“既然柳大人这般嘴硬,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柳致翰早已经心如擂鼓,却叹了口气:“禁卫军行事这般张狂,堂堂朝廷命官沦落至此。”
    沈云谏嗤笑道:“柳大人不必给本官扣这大帽子,”白元从袖笼里拿了封信递给沈云谏:“运河劳工数万人,你觉得你们杀干净了吗?”
    柳致翰脸色一白,抬头看着沈云谏:“沈都统,污蔑下官贪污还不够,又要多一条滥杀无辜的罪名与我不成?”
    沈云谏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信件展开在他面前,说道:“柳大人,你伙同荆州刺史宗旭,贪污白银两千万两,坑杀运河劳工两万余人,你认是不认?”
    柳致翰望着摆在眼前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一连串人名,心乱如麻:他怎么知道!皇上?皇上也知道了吗?:“沈都统可是误会了,下官同宗大人素未谋面,如何伙同?”
    沈云谏耐心本就不多,当即也不再和他啰嗦,转头吩咐白元:“想来昨夜柳大人吃够了皮肉之苦,那鞭子什么的在柳大人跟前也算不得什么了,十指连心,那就上夹棍吧。”
    白元招了招手,身后的狱官便拿了刑具上来,摁着柳致翰往他手上套。
    不过两个回合,后头便是柳致翰声嘶力竭的呼痛声:“我说,我说!”
    十根手指不一会儿便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柳致翰抖着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我认,我同宗旭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当年户部批了银两下来,宗旭便送了封信来,我本是不同意的,他竟半途拦了那两千万两,我无法,只得同他一道了。”
    沈云谏看了他一眼,呲着白牙朝他笑:“听你这意思这事儿便是宗大人一人指使的?你二人各执一词,你说我信谁好?”
    柳致翰有气无力的抬了抬头,禁卫军当真是神出鬼没,竟能悄无声息的带走两个朝廷命官:“这昧了良心的银子握在手里如何能安心,我分得的八百万两具在我私库里原封不动,信与不信沈都统应当自有分辨。”
    沈云谏低笑道:“一个中州上吏,一个荆州刺史,官不大你两个胆子倒不小,坑杀劳工两万余人你可认?”
    柳致翰白着脸连连摆手:“我跟宗旭不过从五品小官,如何能有这么大胆子啊,我与他本意不过是将这群劳工撵回去罢了,谁知宗旭那头收到一封密信,瞒着我悄无声息的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这宗旭倒是个狡猾的,沈云谏听入了耳,从狱官手里拿过一张案纸摆在柳致翰面前:“签字画押吧,”柳致翰咽了咽口水,就着满手的血在纸上摁了个手印。
    沈云谏将案纸叠了叠,揣进了怀里,白元拿着松油灯站在一旁,二人正要往外走,沈云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柳致翰:“你每晚就寝时,可曾听闻两万余冤魂夜夜在你床头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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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晚万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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