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拨开白玉珠帘,凤眸略一抬,竟是全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藕荷色的轻纱床幔被挑开一半,美人儿探出半个身子,两颊透着不正常的水红,多情的桃花眼湿漉漉的,再往下看,亵衣的领口松散开,露出一节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穿着一袭轻纱寝衣,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鬓发蓬乱如云,眼角眉梢满是风情。
    凹凸有致,风姿冶艳,勾人的不像话。
    床榻前还站着一名清秀的小宦官,她身子软的像是没骨头,一截莹白的藕臂正搭在小宦官的臂弯里,看上去亲密又暧昧。
    白玉珠帘一阵劈啪作响,珠帘宫殿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了,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陆茗庭一惊,下意识把手从小凌子的臂弯里抽了回来。
    这个动作看在顾湛眼中,却是赤|裸裸的「心虚」。
    顾湛几乎是五内俱焚,阴恻恻的目光剜过去,怒气席卷心脏,把理智推出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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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小凌子并不知道陆茗庭和顾湛的过往, 见有外男闯入宫殿, 激起一腔护主之情,立刻张开双臂拦在陆茗庭身前。
    迎着顾湛的目光, 陆茗庭浑身毛骨悚然,害怕他大开杀戒, 忙硬着头皮道,“小凌子, 你先下去吧。”
    小凌子瞧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儿, 听了这话,只好躬身出了内殿,顺便搀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珍果, 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茗嘉殿。
    外头秋雨沙沙, 倾泻如注,殿内却异样寂静,落针可闻。
    顾湛胸口怒火翻腾不已,哐啷一声丢了手里的长剑,从齿缝里逼出一句难以置信的话:“这半年你就靠阉人来疏解鸾凤毒!?”
    他嗤笑一声,表情讥讽,“他能满足你吗?”
    陆茗庭被他羞辱,小脸儿上上红白交错,过了片刻, 绽开一个艳光四射的笑:“用不着将军操心!就算没有小凌子,还有数不清的「面首」「男宠」,排着队等本宫宠幸呢!”
    顾湛听了这话, 脸色阴沉得吓人,大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怒喝道:“你放|荡!”
    陆茗庭被他捏着下巴,被迫仰起脸看着他,压根无处可躲。
    他的眼睛里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倒映出她惊惶又倔强的模样。
    数不清的委屈和怨气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挺直脊背,怒视着他:“自古以来,公主纳面首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将军夜闯内宫,还在本宫的茗嘉殿中胡闹,是想做「乱臣贼子」么!?”
    她骂他是「乱臣贼子」。
    自从扳倒了宋阁老,顾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放眼整个朝堂,都找不到一个敢这么骂他的人。
    若是这句话出自别人的口,顾湛早就把人千刀万剐了,可她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张小脸儿绯红,吐气如兰地骂他……他倒觉得新鲜。
    顾湛怒极反笑,大掌死死钳制住着她的脸,沉声道,“继续骂?”
    “你混账!你身为人臣,欺侮皇女,忤逆妄上!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她缩在床榻深处,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一阵萧瑟秋风穿堂而过,将轻薄的纱幔高高卷起,殿中的烛火摇摇晃晃,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
    如今她已经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卑贱之躯,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和他叫嚣。
    顾湛听得心头火起,桀骜不驯的眉眼愈发显得戾气深重。
    他薄情——半年前,他连夜赶去凉州,披星戴月,不辞辛劳,只为让凉州司马认她做干女儿,给她一个无可挑剔的出身。他力排众议,提前起事,斩杀宋贼,只为早一天娶她过门。
    他寡义——半年来,他辗转扬州和江宁,派心腹去雁门关和北漠,一次次的落空,让他每晚梦魇不断,她的笑颜徘徊在脑海里,几乎夜夜都不能成眠。
    直到今天之前,他心里都还存着一线希望,以为她会对他念念不忘,起码会有一丝的不舍。
    万万没想到,她干脆决绝,一走了之,就藏身在近在咫尺的禁廷里,把他当做傻子耍的团团转。
    到底是谁冷血无情
    顾湛突然俯下身,拉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猛地拽到身前,凤眸里笼着一层晦暗的雾,锋利如刀的目光仔仔细细审视她明艳的脸庞。
    脚踝被他的大掌紧紧攥着,薄茧磨着细腻的皮肉,陆茗庭一阵情|动,桃花眼里泛起娇娆雾气,语气有些惊惧,“你要干什么!?”
    顾湛森森看了她一眼,一手攥着她的脚踝不放,径直抬起左手,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的襟扣。
    陆明廷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红着眼道:“你不是要娶别人吗!你要做这档子事,去找别人、找三公主啊!”
    “三公主哪里有长公主娇媚可口?况且,我和三公主的婚约半年前就解除了,长公主不知道么?”
    陆茗庭当然知道,甩出来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想膈应他罢了。
    他眼神深邃,慢条斯理抛开中衣,和她坦诚相对,语气温柔又阴狠,“陆茗庭,半年不见,你毒发的时候……就不想我吗?”
    陆茗庭心中一阵刺痛,强撑着身子看向他,“这半年我好得很,从未想过你!反正我快议亲了,到时候嫁了人……”
    “你、做、梦!”
    顾湛神情阴骘,眼里有火喷出来,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
    她正在气头上,故意拣着伤人的话说,顾湛被激得理智全无,一想到她要凤冠霞帔嫁给别人,和别的男人颠|鸾倒凤,就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
    他身居高位多年,发怒的时候威势全开,麾下兵将也胆战心惊,以前他对她小意温柔,只是因为他「愿意」放下身段,「愿意」对她温柔而已。
    而现在……统统见鬼去吧。
    一阵天旋地转,他按住她的手腕,把人压在身下,跪在她的腿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眼泪瞬间决了堤,陆茗庭抬起脚踹他,却被他死死压制住。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她埋在他的肩头轻颤,眼泪流了满脸,绝望地模糊开口:“顾湛,爱你已经够痛苦了,别让我恨你……”
    她心里还恨着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顾湛感受到她的迎合,心中一喜,继而是泼天大怒。
    她几乎是被他钉在床上,他毫不怜惜,凶狠,暴戾,带着某种发泄和隐忍不发的爱意,似乎要把这半年的怒火都宣泄出来。
    雨势渐大,禁廷里的红色宫墙漫上雨色,笼起雾蒙蒙的秋意,天地间水汽氤氲,遮蔽了两颗破碎的心,也隐匿了一段旖旎的情。
    ……
    第二天巳时,陆茗庭才缓缓苏醒,想开口叫人,嗓子却痛的发不出来一丝声音。
    珍果听见帐中的声音,忙红着眼睛挑开床帘,把陆茗庭轻轻扶起来,带着空腔说:“殿下,你总算醒了。”
    昨夜殿中的云雨之声不绝于耳,珍果强忍着冲进去解救陆茗庭的冲动,被小凌子拉到了外头,召集了宫中服侍的宫婢和嬷嬷,威逼恐吓了一番,命她们一个个守口如瓶,不能把顾湛在茗嘉殿的事情透露出去。
    顾湛在茗嘉殿呆到后半夜才离开,走的时候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撕碎的衣衫,床上的陆茗庭也已经晕了过去。
    陆茗庭有气无力地靠着并蒂莲花的引枕,就着珍果的手喝了两口水。
    她脸色苍白,嘴唇多了几处细细的伤口,结着深色的血痂子,看上去楚楚可怜,珍果瞧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哭了一场,然后召了小凌子入内,把陆茗庭扶到净房里,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里泡了许久,才洗去一身污秽。
    铜镜之前,珍果服侍陆茗庭更衣,望着她身上的痕迹,忍不住哭的凄凄惨惨,“将军怎么这么不怜惜殿下?!殿下这半年娇养出来的身子,竟是被磋磨成了这般……”
    陆明廷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抿着樱唇苦笑了下,桃花眼泛起泪水涟涟,“怜惜?他现在恐怕想弄死我。”
    他一身武艺绝伦,如今又权势滔天,出入内宫如入无人之地,简直是肆意又猖狂。
    她半年没经历过过情|事,昨晚一整夜下来,浑身酸痛乏力,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以前他对她那么温柔,每次帐中情浓,在她耳边温声唤她「庭儿」,他把她捧在掌心,转头却又和别人缔结婚约,狠心将她打下地狱。
    明明已经过去了半年,昨晚却依然凶狠成这样,就连她求饶都不肯放过她。
    主仆二人正满面愁云惨淡,小凌子匆匆打帘子进来,立在外殿,“殿下,张德玉公公差人来请殿下去御书房,偷窃佛骨的真凶已经找到了。”
    张德玉是元庆帝身边得脸的太监总管,他的面子不能不给,可禁廷占地广袤,各宫之间相隔甚远,从茗嘉殿到御书房要好久一段距离,陆茗庭今天嗓子沙哑,双腿发颤,根本不能以这幅面貌示人。
    陆茗庭黛眉微蹙:“今日我身子不适,不便去御书房,想必父皇会体谅的。”
    小凌子迟疑了下,又说:“同来的还有太子身边的小厮,太子作为佛骨一案的主理,却一问三不知,在御书房有些下不来台,叫殿下去为他解围呢。”
    珍果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抖开一件茜色锦缎的广袖外衫,服侍陆茗庭穿上。
    陆茗庭听了这话,登时便来了火,一把挥开珍果的手,怒道:“堂堂东宫太子,大庆未来的储君,平日里招猫逗狗,沉湎女色,将来他总归是要继承大统的,到时候日理万机,有谁能为他解围?”
    小凌子见主子发怒,盯着地面上的金砖低头不语,暗自腹诽道:还能怎么过的?这位太子殿下,旁的本事没有,遛鸟斗蛐蛐的本事一流,从小几乎是被几位太子太傅训斥着长大的。
    陆茗庭平复了下心情,方轻启樱唇,“不管他。是时候让他长长教训了!你拿些金银裸子,去把张德玉的人打发了吧。”
    小凌子躬身应了,转身出了殿门。
    珍果蹲下身子,一边为陆茗庭系腰带,一边劝道:“殿下息怒,俗话说「祸兮福之所倚」,倘若太子殿下聪颖过人,殿下哪里还有被皇上赏识的机会?”
    陆茗庭心头五味杂陈,瓷白的小脸上神色怔怔的。
    身处东宫储君之位,若是没有相得益彰的才能和聪慧,迟早会面临江山倾颓,皇权易手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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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御书房里, 群臣列坐, 顾湛望着对面的徐然,眼底一片冷漠。
    徐然出身世家名门, 断案缉凶颇有几分手段,行走官场也十分周全老练, 说实话,以前他对徐然有几分赏识, 可如今知道他想娶的人是陆茗庭, 便觉得哪哪都看不顺眼。
    张德玉甩着拂尘进来,躬身说,“秉皇上, 长公主今儿身子不适, 不来御书房旁听了。”
    元庆帝颇觉意外,立刻追问了两句,知道陆茗庭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
    顾湛垂下凤眸,端起桌上的菊瓣海水纹茶盅。
    昨夜两人针尖对麦芒,拣着最恨的话往对方心上扎,一场抵死缠绵,却也痛彻心扉。
    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昨夜的事彻底惹怒了她, 不想看见他而已。
    那厢,杜敛将案情始末娓娓道来,元庆帝听到佛骨被碾成粉倒入了护城河里, 气得急赤白脸,命人将贼人押上来。
    佳容被十来位禁军押入御书房,望着上首的元庆帝,张口便是一句“呸”,她存了必死之心,口齿伶俐,目露狠光,把元庆帝里里外外骂了个透彻淋漓。
    张德玉甩着拂尘站在一旁,听的傻了眼。再看她身上无一处血色伤痕,诧异地看向顾湛。
    昭狱的手段酷烈毒辣,再暴厉恣睢的犯人进去,包管叫他求天告地,后悔这辈子投胎成人。
    这位宫女儿从昭狱出来,不仅生龙活虎,还中气十足地大骂元庆帝,想来是顾湛存心不想阻拦。
    顾湛对谩骂声恍若未闻,兀自端着茶盅品茶——洞庭湖产的碧螺春,茶汤清亮,入口甘醇,叫人通体舒畅。
    元庆帝果然震怒,拍桌子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掌她的嘴!传朕的令,把这妖女拉下去五马分尸,诛灭九族,警示天下!”
    顾湛按下茶盏,不紧不慢开口,“皇上息怒,我朝一向以仁政治天下,此女罪不可赦,犯下滔天罪行,确实该处以极刑。但皇上若能善待此女,天下之人定会称赞皇上有宽容仁爱之心。”
    徐然和杜敛也道,“依臣等看,不如赏她一杯鸠酒罢。”
    元庆帝再怒,也得在臣子面前维持宽仁的胸襟,命人把佳容拉下去灌鸠酒,念及杜敛、徐然、顾湛办案有功,一一封赏了,元庆帝便说乏了,扶着张德玉下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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