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微蹙了蹙眉头,看着曲商说:“你这个方法好是好,但是执行起来杀伤力太大了,你这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呢,在巴邑的城墙四周以及城内铺上油火隧道,当油火点燃后,大殷太后和太子以及大殷士兵们逃无可逃,就连我们的士兵和百姓也逃无可逃,还有我们自己,大概也逃无生天了。”
    曲商问他:“你怕死吗?”
    左翼说:“不怕。”
    曲商说:“既不怕死,又管杀伤力大不大呢,至于你说的巴邑的百姓和士兵们,他们既选择了与我们走这条路,那就要跟你、跟我一样,有无惧死的勇气,就算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也最终会死在大殷的刀叉之下,当然,他们也可以苟活,但我的百姓,如何能苟活在大殷的领土里呢!与其苟活,不如壮烈的死。”
    ——与其苟活,不如壮烈的死。
    是呀,所有人都有这个觉悟,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的反抗大殷。
    左翼听了曲商这话后,什么话都不再说了,他自是不怕死的,刚那句话问的也是有些多余,显得他怕死似的。
    左翼说:“那我也下去帮忙。”
    曲商说:“嗯,尽早完成这项工程尽早安心,这个太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个出其不意,可别半途而废。”
    左翼明白曲商的担忧,所以也赶紧下去帮忙了。
    聂青婉没有出其不意,但也没有在曲商预想的那个时间到达南部,曲商原本计算着这些小国的实力以及聂青婉行军的行程,推测的是五月初大殷士兵会攻占曲国和商国,而曲国和商国都设有埋伏,他们会在那里陷入苦战。
    这一路行军,大殷士兵几乎无往而不胜,从没遇到过强敌,这么一路过来,他们多少会有些松懈,当然,以大殷士兵们的强悍,就算松懈了,也完全能够战胜曲国和商国的埋伏,曲商要的并不是胜利,而是他们这一战之后的松懈。
    等大殷太后带着士兵突围了曲国和商国之后,剩下的小国他们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了,到时候,失去防备心的他们很容易踏进巴邑的油火瓮里。
    而只要他们进去了,就甭想再出来了。
    一开始曲商没打算回曲国或是商国,但后来想想,他若不战死在曲国或商国,那个太后跟太子如何会掉以轻心呢?
    只要他不死,他们就会一直保持警惕。
    所以,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失去所有的防备,曲商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左翼返回商国。
    巴邑是最后的防线,也是最后的阵地,是不需要做任何反抗的阵地,所以,不需要有太多将领。
    只要有宏昆和左介就行了。
    所以,他回去的时候把右翼以及赫真和姚赵也带上了。
    离别的时候,宏昆和左介看着他,看着左翼、右翼、赫真和姚赵,一阵欲言又止。
    他们知道,这一别,有可能就是永别了,他们想跟他们说点儿话,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
    好在,曲商若跟左翼他们战死在了商国或是曲国,他们也会尸埋巴邑,到时候黄泉路上照样随行。
    这么一想,就什么酸话都不说了,彼此举了举拳,目送曲商一行人离开。
    四月底,大约二十六号左右,大殷士兵抵达了商国地界,但他们没有贸然闯界,在边界线上的时候,聂青婉停步了。
    聂青婉这一路南下,没有坐马车,都是与聂音共乘一马,如今也是,她们的马在中间,前面有殷玄和封昌以及聂西峰开路,后面有聂不为和陈温斩以及殷天野保驾护航,再之后就是百万大军。
    聂青婉喊停之后,殷玄和封昌以及聂西峰掉马过来,聂不为和陈温斩以及殷天野也驱马上前。
    将她的马围拢后,六个人都看着她。
    他们跟她经历过这么多场战役了,也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早已养成了各种默契,她一喊停,几个人就猜测到她大概是什么意思了。
    陈温斩率先出口说:“我先带一小队兵去前方探探路。”
    聂青婉说:“嗯,小心些,有可能会遇到埋伏。”
    她又看向聂西峰:“五哥也带些兵一起去吧,如果真有埋伏,你们也能有个照应,信号箭带上,若遇到危险,就发信号箭。”
    聂西峰点了点头,勒紧马缰,掉头去点兵。
    陈温斩也掉头去点兵。
    点好兵,二人各自带上信号箭,出发往商国的边界线上去了。
    等冲出边界线,踏进商国版土,迎面就被黑压压的士兵吓了一大跳。
    陈温斩嘿一声,急急地勒住马,然后手一扬,让后面的士兵们停住。
    聂西峰也叫停了后面的士兵。
    陈温斩取弓,搭三箭,往远处的士兵射去。
    三箭命中三人的心口窝,那人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移,生生地被箭扎中,然后往地上倒去。
    这么一倒,陈温斩和聂西峰才看出来,那三人并不是人,而是草垛子。
    只是这草垛子做的太形象逼真了,比起三年前所看到的要逼真的多。
    有头有脚,还有脸。
    头上戴着军帽,脸上盖着面具,脚上套着军鞋,身子全部包在铠甲里面,手用草垛子做了五个指头,套着手套,跟真人一模一样。
    那铠甲大概只是用来混淆视听所用,极为廉价,看上去却坚硬无比,可陈温斩的箭一射,就穿透了过去。
    三年前他们遇到过这种伎俩,三年后又遇到了。
    陈温斩一见射中的是草垛子,愣了一下,接着就咒骂出声:“龟孙子,害我损失三根箭。”
    他将弓一收,锁进马袋里,夹着马肚就要往前冲,将那三支浪费的箭给取回来。
    聂西峰跟在他后面,提醒:“小心有诈。”
    陈温斩说:“有诈正好,我就怕他没有诈呢。”
    他一马当先,冲进草垛里,举起大刀就朝那些人头一个一个地砍去。
    砍了大概十排,倒下一大片草垛子和乱七八糟的头皮、假发、军帽、铠甲和一些劣质的兵器。
    陈温斩看着地上那些东西,恶心的直皱眉头,等聂西峰跟上来了,他冲聂西峰说:“曲商这贼头还真是下三滥的很,什么歪招都用,这也亏他想得出来,这草垛子扎的,衣服穿的,费了他手下不少功夫吧?”
    聂西峰的视线也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掠过了一遍,低声说:“兵不厌诈,他若不是如此敌视大殷,憎恨大殷,不惜拼上一切也要与大殷为敌,他会成为一代名将,此人运兵如神,又很能灵活至用,我们还是当心点好。”
    陈温斩嗯了一声,将大刀往腰间一收,抬头往前看。
    聂西峰也抬头往前看。
    后面的士兵们跟了上来,围拢在他们的身后,也抬头往前看。
    过了这十排草垛子假人士兵之后,有百米远的地方都没有人了。
    可在百米远外,又有一排排的士兵伫立在那里。
    陈温斩冷笑:“你说,前面的是不是还是草垛子?”
    聂西峰眯眼:“再射一次不就知道了?”
    陈温斩当即又抽了弓,搭上箭。
    聂西峰也跟着抽弓搭箭。
    二人齐发,两弓四箭,分别射入百米以外的四个影子。
    影子应声落地,直直地往后栽倒,带着后面三排的影子也跟着齐齐倒地。
    这么一看,还真的又是草垛子。
    陈温斩握着弓,手下又拽着马缰,出声说:“这一路不会全扎了草垛吧?”
    聂西峰说:“有可能是。”
    陈温斩说:“闲的吗?扎这么多草垛子,除了吓人外,还能有什么用?”
    聂西峰说:“有用没用,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率先收了弓,夹紧马肚,往前奔去。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聂西峰正冲至一半,还没接近那一片草垛子兵人,陈温斩跟在他的后面,也正奋力往前,还有后面的士兵们,皆在往前跑。
    就在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从前方的草垛子里射出了很多箭,来势汹汹,上下齐发,命中率极高。
    聂西峰在最前面,当发现前方有箭的时候,他厉声大喊:“小心!有箭!”
    这声音刚落,就有几只箭冲了过来,他举剑挥扫,后面的陈温斩也挥刀扫箭,还有后面的士兵们,也各自拿武器挡箭。
    可他们能挡箭,他们的马不能。
    马匹一个一个的倒下,他们也一个一个的翻身下马。
    箭太多了,如密集的雨,后面已经有很多士兵在陆陆续续的倒下,陈温斩震怒。
    尤其,他的马是他精心挑选的,也随他征战这么多年了,如今却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更是怒涌心头。
    他当下大喝一声,提起内力,灌注在刀上,一刀劈斩而下,生生劈开了密集的箭雨。
    聂西峰抓住这个空档,持剑杀入后方的草垛之中。
    那其实不是草垛了,是真正的士兵。
    他一冲上来,那些士兵们也跟着动了,团团将他包围。
    但聂西峰剑法凌厉,这些人只是先头兵,就是来送死的,武力值都不强。
    虽然也是曲商精心培养出来的战士,但这样的战士也分三六九等的,他们是最弱的那一等。
    聂西峰以一敌众,也占尽上峰,不一会儿就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死的死,伤的伤,应战的应战,就没人再射箭了。
    箭一停,陈温斩也冲了上来,眨眼之间,这些掺在草垛人里面的真人真兵们也死了个精光。
    这一回,四周不单有那些恶心人的头皮、假发、军帽、铠甲和一些劣质的兵器,还有鲜血。
    等把人都杀尽,前方就没有影子了。
    陈温斩提着带血的刀,聂西峰握着带血的剑,后面跟过来的士兵们也各自握着带血的兵器。
    目测前方百米开外是没有任何影子了,但陈温斩和聂西峰都不放心,就派了士兵去查探。
    查探回来,确定前方确实没这些鬼祟之物了,陈温斩就发了信号箭。
    聂青婉和殷玄等一众人一直等在原地,信号箭发出来后,所有人都看见了。
    聂青婉让殷玄和封昌领兵在前,让聂不为和殷天野领兵在后,一行人朝着商国境土逼近。
    跨过边界线,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半道上的草垛人。
    只是,看到归看到,他们的视线却丝毫没在那些草垛人上停留。
    这伎俩之前看过,这次也不奇怪了。
    一行人陆续向前,遇到聂西峰和陈温斩他们了,这才看到周围的鲜血,以及尸体。
    尸体有敌人的,也有大殷士兵的。
    聂青婉的视线从大殷士兵们的那些尸体上掠过,然后望向聂西峰和陈温斩。
    聂青婉看到了大殷士兵们的尸体,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箭,以及被箭射死的战马。
    聂西峰和陈温斩走过来,向聂青婉说明刚刚的情况。
    聂青婉听后,没说什么,让后面的士兵暂腾了两匹战马给他们。
    还剩下受伤的士兵,让聂宗带到后面去包扎治疗了。
    然后没受伤的士兵,跟着将领们一起去攻商国城墙。
    商国的城墙上都有瞭望塔,聂西峰和陈温斩带兵刚入商国领土,曲商就知道了。
    等聂青婉他们一行人也踏进来后,曲商就让左翼、右翼以及赫真、姚赵分别领兵去迎战。
    他自己带兵登上城门,诱敌深入。
    不止巴邑有油火隧道,商国和曲国也有呢。
    只是油火数量有限,还要用一大部分制油火箭,是以,真正埋在地下的并不多。
    但就算少,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至少,曲商想的是,殷玄想手刃他,就一定会找他单打独斗。
    大殷太后身边有聂音和任吉两大高手形影不离地跟着,有了丰丘那一役之后,这两个人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她了。
    所以,把她诱进来,不容易。
    可诱殷玄,那就容易了。
    等把殷玄诱进来了,他就引他到油火隧道旁边跟他决一死战。
    他得不到天子剑,那就把天子剑毁了。
    再毁了这个年轻的太子。
    左翼领兵迎战,登上城门,让士兵们全部以油火箭去射大殷士兵。
    只是聂青婉知道曲商能制油火箭,自然老早的作了防备。
    大殷士兵们每个人手上都有护盾,专防油火箭的。
    那箭打下来,作用不大。
    左翼见了,又让士兵们收了油火箭,转破盾箭。
    这箭厉害,可破一切防盾。
    但箭少,因为材料太难弄了,而大殷士兵却多不胜数,所以,一时也难敌。
    他们在上面往下射箭的时候,大殷士兵们也在勇猛的攻城。
    虽然城门坚不可摧,可到底人多力量大呀,死一批士兵后,又补另一批士兵,直到把城门撞破,士兵们一哄而入。
    左翼立刻领兵下去迎战。
    城内的其他将领们也下去迎战。
    曲商也亲自领兵,迎战。
    殷玄领封昌、聂西峰、陈温斩、聂不为、殷天野也冲进城门。
    看到曲商之后,殷玄斩开所有人,一剑抵上曲商的脑门正心位置。
    曲商惊险一避,往后躲开。
    他看着殷玄,勾唇冷笑:“来的正好。”
    说完,一扭头,砍了一个骑马的大殷士兵,翻身上了马,掉头就往某个方向奔了去。
    殷玄双腿一夹马肚,叱喝一声,也跟了上去。
    封昌、聂西峰、陈温斩、聂不为、殷天野都看到殷玄追着曲商走了。
    几个人都有些不放心。
    攻这么一个商国,也用不到他们这么多人,于是封昌和陈温斩追了过去。
    他们并不是对殷玄不放心,他们是觉得曲商这个太诡计多端。
    而殷玄是大殷太子,未来帝王,不能有任何闪失。
    要是殷玄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如何向太后交待?
    封昌和陈温斩迅速地掉转马头,朝着殷玄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聂西峰、聂不为和殷天野见封昌和陈温斩去追殷玄了,他三人就十分放心地领兵去迎敌了。
    对付这么一个小国,纵然商国的兵力远远高于其他的小国,但凭他三人能力,加上大殷这么多的士兵,拿下他也不在话下。
    曲商将殷玄引到埋了油火隧道的一个城墙之下,那里没有人,很适合决一死战。
    到达目的地后,曲商吁住马,掉头看向跟上来的殷玄。
    不等殷玄策马过来,曲商已经单手伸入马兜里,取了一张弓,又取了一支油火箭,对准殷玄射了过去。
    这支箭触发了殷玄最大的怒气,他记得很清楚,三年前在丰丘,太后就差点儿死在这油火箭之下。
    虽然那一箭并不是曲商射的,可罪魁祸首还不是他!
    殷玄盛怒攻心,当油火箭迎面罩来的时候,他不顾战马还在快速地往前急奔,伸手也取了弓来,又飞快地松开缰绳,取箭搭箭射箭。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一箭怒发,直抵油火箭的箭心。
    “嘭”的一声巨响,殷玄的箭生生地把油火箭半道击毁,火星以及断箭砸入地面,化为焦灰。
    殷玄收回弓,又拽紧缰绳,稳住身体,策马冲向曲商,几乎不二话,人还没近前,天子剑已出,朝着曲商的面门刺了过去。
    曲商躲避的同时也勒紧缰绳,以剑相搏。
    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兵器重戾声,两匹马也撞上了一起。
    二人抵近的同时,殷玄冷笑着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曲商淡漠嗤笑:“你以为你能活着?”
    内力一震,殷玄往后退去,曲商也往后退。
    可眨眼间,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交战一百回合的时候,封昌和陈温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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