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还算不上天大事。
    玉童接下来道出百年之前,瑶池仙子下落阴司,听十殿阎王各述其职,并随性择选案卷翻阅,看有无缺漏错判。想那上界仙子是何等容姿,平等王一见之下登时魂魄都飘飞了一半。他一个小小鬼仙自不敢在瑶池仙子面前放肆。但等上仙巡察已毕,重返仙界之后,平等王悄悄绘了幅瑶池仙子的画像,藏于寝殿暗格之中,时时会取出把玩一番。另外那第九殿中一众侍妾中,着实有几人与瑶池仙子容貌有三分相似。
    听到此处,本是坐在第一殿中闭目养神的秦广王也不由得悚然动容,睁开双眼,与身旁正伏案疾书的一个书生对望了一眼。
    秦广王道:“李先生以为此事有几分真?”
    那书生也停了书写,断然道:“十分!”
    秦广王点头道:“此子此前所言诸事,三分真、七分假,有证可考之事皆吐实言,无据可察的则张大其辞,倒让人以为这些事都是真的。以他才华,这最后一件事又如此干系重大,当不会说谎。依先生之见,是否该即刻派兵前往平等王殿,将那幅画启出?”
    李姓书生阴森一笑,道:“何必多此一举?倒显得王爷是有心人了。反正就算那幅画被烧了,哪几名姬妾也在。而且死人比活人来得更加有用些,若平等王动了杀机,杀人灭口,那就更加妙了,还能多牵连一些人。”
    秦广王深觉有理,颔首称是。
    李姓书生又问道:“只不知那瑶池仙子是何许来历,份量是否足够?”
    秦广王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这瑶池仙子乃是南海仙翁的爱妾。南海仙翁就在上界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你说这份量够不够?”
    李姓书生点头道:“实是太够了!现在此事整个酆都城中人尽在,这平等王落罪已成定局,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不过这之后的事,还须及早谋划,不要好不容易多出来了一个位子,最后却给旁人得了去。”
    秦广王道:“依先生之见,何人可以补替此缺。”
    李姓书生沉吟道:“平等王有一族弟,颇有野心,早就想取平等王而代之。此人目前已在十八狱中轮值三百年,论功绩论苦劳均已足够担当此位。最妙的是此人志大才疏,还有把柄握在大人手中。另外他取兄长而代之,风评人望必差,大人尽可放心用之,如此十殿之中将有四殿落入大人之手。”
    秦广王当即称善,此时大事将成,他也觉心情舒畅,当下笑道:“话说平等王养的这个玉童办事如此狠辣决绝,真是个大才。可惜平等王用人不得法,喜的只是那张脸蛋而已。”
    李姓书生忽然皱眉,道:“玉童如此心机,却被甘心为纪若尘所使,恐怕那妖人神通比我们原来料想的还要高些。此次事情,所是未必能如我们所料的那样顺利。”
    秦广王一怔,思索片刻,面上也是喜色渐去。
    弱水之畔,玉童已自飘回,秉道:“大人,骂完了。”
    尽管酆都仍是全无动静,但他却罕见地未有动怒,反而嘉许道:“骂得不错!你所说的哪些事,可都是真的?”
    被夸奖了一句,玉童登时觉得整个头都有些轻飘飘的,忙道:“怎会都是真的?那平等王再昏庸,也干不出这许多事来。我说的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掺在起一起,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管教他百口莫辨。”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所骂那些事,除了最后一件之外,怎的似乎没几件真正大事?”
    玉童笑道:“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酆都阴司行事自有一套规矩,平等王那点荒唐事,但凡有些职司权势的,都尽可做得,但无论如何不能明白说出来。小的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事揭了出来,平等王的名声也就毁了。虽然阴司没有任何规条说这些事不可为,但他再怎样也无面皮坐这王位了。就算平等王想死占着位置不走,其余的十殿阎王也不会答应,必会去仙庭弹劾。小的既然已如此骂过,那平等王还不出城求战,就没别的办法了。其实他与其缩在城中,还不若孤身出城求战,只消战死沙场,至少身后名声还能保全。”
    他苦思片刻,仍是有些不解,不禁摇了摇头,只觉得阴司规矩实是莫名其妙。
    再等一刻,酆都城中仍无动静。
    他也不急,安坐八仙椅上,向玉童道:“当日你与我究竟有何仇怨,那日荒野见面,你会如此恨我?”
    听这一问,玉童登时汗如雨下。但一见他那双毫无生气的冥瞳,立刻又是一个寒战,忙恭恭敬敬地道:“玉童生就一双妖瞳,有异于寻常鬼仙。因此见大人当日双瞳中隐隐有神采飞扬,于是见猎心喜,想将大人双瞳据为已有,结果却受了大人一脚。玉童本是亦男亦女之身,受大人一脚后,从此非男非女。是以那日苍野相见、看出大人来历后,玉童才会心生恨意。”
    他淡道:“你倒老实。”
    “玉童绝不敢在大人面前有半句谎言。”
    他微笑道:“现今你再不用烦恼是男是女了。”
    饶是玉童面皮已练得极厚,此刻也不禁有些尴尬,低声道:“多谢大人成全。”
    他哈哈一笑,只觉胸中积郁已消了少许,当下长身而起,向前行了几步,望向了远方云雾中时隐时现的酆都。
    玉童只觉周围越来越冷,不禁暗自惴惴。
    他忽然道:“你还记得,我当日说过什么话吗?”语意之寒,直可滴水成冰!
    当日那些话,玉童怎么会忘?不知多少次,玉童都被这些话从梦中吓醒,方知又过了一夜。
    见他问起,玉童战战兢兢地道:“大人说的是……‘只消我不死,终有一日,我会重归地府,拆了阎罗殿,烧光生死薄轮回册,再把你这小贼扒皮拆骨,油炸万年!玉童,我绝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他冷冷地道:“难为你还记得。去,把前面这句告诉酆都里那些阎王!若再不开城,这就会是他们的下场!”
    巨汉将这些话送入酆都之后,九位阎王立时在秦广王殿中聚齐,个个面有忧色。一众阎王商议许久,却商议不出个结果来。轮回薄如交到纪若尘手上,哪怕少了一页,都足以令各位阎王吃不了兜着走,虽说可将一切都推在平等王头上,但终究是闯出了祸事。百年之内,九位阎王谁也休想能够升迁,沾染些仙界荣光。
    众王议来议去,最后觉得既然纪若尘过不得弱水,那就不妨再等等。九位阎王是绝不会踏过弱水一步的,安全得很。至于那些须得过水巡狩的巡城甲马,死上一些又有什么干系?反正阴司鬼卒众多。
    一众阎王躲在酆都城内商议不休,弱水那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赫然大喝一声:“戟来!”
    早有四名健硕鬼卒合力抬上一柄长五丈,碗口粗细,重逾千斤的寒铁大戟!他右手瞬间大了许多,一把抓住戟柄,轻轻松松地就将这柄四名鬼卒抬着也吃力的寒铁大戟提起!
    他胸中透出一点蓝芒,这蓝光越来越盛,就似躯体之内包裹的尽是蓝焰一般!他忽然跃上百丈空中,周身蓝焰大盛,然后弯身引戟,眼见寒铁大戟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之际掷出之际,他身躯忽然凝定了极短的一瞬!
    一声清越鼎音刹那间响遍弱水两岸!
    玉童只勉强看到那寒铁大戟化作一条乌黑光带,瞬间连通弱水两岸,眼中就尽是蓝光,什么都看不清了。随后鼎音入耳,玉童只觉自己三魂七魄刹时间飘飘欲散,于是眼前一黑,一头栽落地上。
    待玉童悠悠醒来时,他已负手立在弱水之畔,宁定望着彼岸。玉童勉强从地上飞起,四下一望,骇然发现千名凶厉鬼卒一个个东倒西歪,竟然躺倒了大半,现在正挣扎着爬起。许多阴卒方爬起一半,可全身无力,又栽回地上。
    玉童立时想起了那记清越鼎音,寒意又生,颤声道:“纪……纪大人……”
    他并未回头,只是吩咐道:“将三百里内的摆渡人都杀了,所有死魂一个不许放过弱水。”
    二名将军领了命令,冲进鬼卒中一阵吼叫踢打,将一个个冥兵强行拉起,各率五百人分向左右,沿着弱水搜索下去。
    冥兵顷刻就去得远了。弱水之畔,只剩下他和玉童。
    玉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骇然张大了嘴,一声惊呼!只见酆都那两扇无比坚固的城门巍峨依旧,可酆都城墙却不似城门这般坚硬,城门周围竟然崩坏了百丈方圆的墙壁,塌下的夯土碎石堆成一座小山,将城门都埋掉了大半。
    玉童虽早知他的厉害,但也绝未想到这一戟之威,竟是如此刚猛绝伦!
    他忽然冷笑道:“这些蠢材,以为闭门不出就可无事了吗?我封了死魂之路,再拆你城墙,且看你们十个阎王日后如何交差!”
    这一戟之威确是惊天动地,阎王殿中又乱成一团,已有几位阎王提议不如将轮回薄交出去,先免了眼前祸事再说。也有几位阎王出言反对,言道若是纪若尘有本事过弱水,何须掷戟立威?反正酆都城墙极厚,就是再来个三四十戟,也穿不透城墙。
    他此时倒也不急了,望着塌了小半的酆都城门,忽然一声长笑,抬手指着那小山也似的碎石残土,傲然道:“百年以来,这万里弱水之畔,可还有比我更威风的吗?”
    玉童张口道:“啊!这个……”
    他眉头立时皱起,眼中寒芒闪动,盯着玉童道:“讲!”
    玉童垂首低声道:“这个……不敢隐瞒大人,数年前曾有一只天狐到过此地。她只在城外叫了三声,就吓得十殿阎王乖乖开城,列队恭迎……”
    “啊!这个……”他尚是首次愕然无言,那滔天气焰,悄然间消得干干净净。
    卷三 碧落黄泉 章二 荒唐事 下
    新春刚过,正是寒气最重之时。
    长安城外,华清宫中,却是一派早春景象,与宫外隆冬雪景截然不同。
    华清宫早经高人之手重修过,炽热地泉沿着暗道流遍宫内各处,绵长宫墙脚下每隔三丈就埋着一块暖玉,将宫内暖意与外面寒气彻底隔绝。是以每过新春,宫内青草即会起始抽芽。
    飞霜殿中更是格外的暖意融融。殿中以白玉铺地,玉间错落镶嵌着块块琉璃踏脚。透过琉璃,可见下面正有潺潺地泉流过。
    殿侧摆着一座妆镜,台上零星摆着三两盒胭脂水粉。若非这妆镜乃是用一整块水晶打磨而成,实是无价之宝,单看妆台上那些胭脂,可就比寻常中等百姓人家的女儿还要不如了。
    镜前端坐着一个丽人,执一柄象牙梳,慵懒梳着披下的青丝。她非是用不起胭脂,能在这华清宫、飞霜殿中梳妆,普天之下,又有何等胭脂买不得?只是她的丽色,实已无需什么胭脂了。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她望着镜中人那无畴的丽色,却是满腹心事,心底轻叹一声:“你啊……若还能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洛惜尘,该是多好?可是,那过去了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殿中空无一人,纵是有人,自也听不见她的心声。
    一阵微风忽然突兀地拂过,将香炉口袅袅的青烟吹散了。在她身后,一个身影诡异地出现。他约有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身上着的是宫中内侍的服色。
    这小内监一现身,即向她走近几步,轻笑道:“多日不见,玉环师妹一切可好?”
    她神色立时转冷,将象牙梳放在妆台上,缓缓挽起一头青丝,道:“师父怎么说?”
    那小内监不答她的话,却又走近了一步,道:“我们师兄妹也有好久未曾叙旧了,怎地师妹一见面就问师父的话,未免生分了些。你也贵为贵妃,怎可自己挽发呢,让师兄来帮你吧!”
    说着话,他就自杨玉环手上接过了流瀑般的青丝,细心地挽起来。他手法极是熟练,分毫不比宫内的女官差了。杨玉环端坐不动,任由他施为,只凝神望着镜中的自己。
    飞霜殿内暖意融融,她身上披了一件轻衫,胸口用一抹薄绢围住。
    那小内监已有多时未见过她,此番重逢,觉得她比以往又丰腴了少许。在一头青丝的映衬下,她肌肤实是有如凝脂,滑腻柔润,找不出一点瑕疵来。他鼻中嗅着淡淡幽香,又与她贴得极近,视线自她半裸的肩头越过,落在颤巍巍的胸口上。那抹薄绢只将将掩去她小半胸肉,绢下更是隐约可见两点嫣红。
    就连他这等俗人,口干舌燥之余,心底竟也能浮上‘新剥鸡头肉’一词。他喉头如欲燃起火来,只觉若是一手握上她胸口,那两团如雪软肉,怕是立刻会在他掌心化了。
    他心如鹿撞,忍不住一手托着她的青丝,腾出一只手,慢慢将她轻衫褪向一边,露出半边浑圆的肩头来。指尖一触到她的肌肤,那冰滑柔腻的触感立时冲垮了他最后的心防!他低吼一声,双手前探,抓住她胸前薄绢狠命一撕!裂帛声中,杨玉环前裳已尽被撕裂!
    他一刻也不愿停留,双手即刻将那两团软肉抓了满掌,整个人都扑到杨玉环身上,将她压倒在地。他喉中嗬嗬直叫,下体不住在她背臀上摩擦着,一面在她后颈、肩背上乱亲乱嗅。
    “玉环!玉环!我想得你好苦!今个你就成全了我吧!”他一边叫,一边万分不舍地从她胸前抽出右手,急得根本不及解衣,直接就将自己身袍一把撕开,又欲去撕她下裳。
    在这最要人命的时候,那杨玉环忽然一声轻笑,柔声道:“我成全了你,那谁又来成全我呢?”
    他猛然一惊,还未及从周身上下传来的巨大快乐中醒来,忽见杨玉环满头青丝如有了生命,骤然狂舞!
    一缕青丝如蛇,瞬间在他颈上绕了数周,然后猛然收紧,力道之大,直将他颈骨都勒得喀喀作响!
    青丝扬空而起,将他生生提上了半空。
    这时杨玉环才慵慵懒懒地起身,站在了她这被吊在半空中的师兄面前。她实不愧是天生的尤物,只一个起身,也能起得风情万种。
    尽管颈骨时刻都似会被勒断,看到杨玉环几乎赤裸的胴体,他仍是欲焰高涨。
    他正待催运道法,解去颈中一缕青丝时,忽又有数缕青丝闪电般自杨玉环脑后飞出,分别刺穿了他双手双足,而第五道青丝则在他脸上绕了数周,将他的惨叫牢牢封回口中。
    杨玉环轻抚一下鬓边乱发,似是全不知自己前衣尽开,这一抬臂正引得胸前波涛汹涌,樱红跃动,只柔淡问道:“师父说什么了?”
    缠住他嘴的青丝如一条毒蛇,悄然退去,游回了杨玉环脑后。他手足剧痛难当,被青丝穿过后更是半分真元也运不起来,当下再不敢胡言乱语,只得陪笑道:“玉环师妹,师父让我跟你说,本朝龙脉中所伏的,乃是一条真龙。”
    “真龙!”杨玉环凤眼一亮,轻笑道:“那如此说来,或许我该给明皇生个龙子了。”
    此时殿外响起一阵细碎靴声,随后殿门上响起三记扣门声,高力士隔门叫道:“娘娘起身了没有?皇上刚在华清池里放了一池好水,命老奴来唤娘娘呢!”
    杨玉环懒懒地哼了一声,软软地道:“知道了,劳高公公稍候一会儿。”
    她声音又柔又糯,听上去就似刚刚睡醒一般,高力士隔着殿门,哪里想得到殿中会是这般荒唐景象。
    看到杨玉环如此样子,他禁不住妒火中烧,不忿地低声叫道:“你宁可给那个没用的老头子,怎么也不肯与了我!那没用的皇帝一次又能动上几下?”
    杨玉环向他犹自挺立的阳根望了望,柔媚一笑,道:“你这只爱扮嫩的老猴子,就只知道交合。你即不懂得爱,也不明白恨,也妄想来招惹我?”
    她笑得颠倒众生,光听柔声软语,绝与那双凤眼中的冰寒杀机对不起来。
    他暗自心惊,但心中实在不服,又道:“可你连安禄山那肥猪都肯给,我又比他差在哪里?”
    杨玉环收回青丝,将他放了下来,一边更衣,一边道:“说起来,那头猪可是节度着三座重镇,坐拥雄兵数十万,骁将数百员。且他还与三大凶地之一的冥山群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你倒说说,这样的一头猪,哪点不比你强了?”
    说话功夫,她已换好新衫,再向他望了望,忽然嫣然一笑,用一片指甲轻轻在那阳根上划过,道:“不过你既然如此不服,那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好了。一月之内,随便你用什么手段,如若能够制得住我,那今后我就随便你怎样。不过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你败了,那我就……”
    杨玉环媚眼如丝,伸指在那阳根上轻弹一记,轻声道:“……切了你。”
    看着杨玉环那双绝无分毫笑意的凤眼,他猛然打个寒战,阳根立时垂了下去。他再不敢多言,使个道诀,身形已然消失,逃得如丧家之犬。
    杨玉环冷冷一笑,打开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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