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宝。”柳曼枝站起身,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大约是体谅曾衍之的情绪,她没有表现得十分热情,客气地招呼他在旁边坐下。
    这家星巴克靠窗的座位有一点特殊,不是平时那种面对面的桌椅,而是左右相近,更便于人靠近交谈的设计。
    曾衍之虽然坐下了,但有意拉开椅子保持了一点距离。柳曼枝敏感地察觉到曾衍之的疏离,她善解人意地说道,“如果你不习惯,你可以叫我maggie。”她身居海外多年,也习惯了别人这么称呼她。
    曾衍之对此欣然接受,微微点头,“maggie.”
    接着就是短暂的沉默。
    曾衍之没有主动开启任何话题的意思,任由柳曼枝将他打量一番。那视线含着感慨万千,半晌才听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竟有些失落的意味,“我离开太久了。”
    曾衍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隔数十年母子相见,按照正常发展,他是应该安慰对方,还是埋怨对方?但他似乎,什么想法都没有。
    星巴克里的轻音乐慢条斯理,有意舒缓人的神经,在这样的环境下,初见时的复杂感受,也被他逐渐压抑下去了。此刻他的思维跳跃地想着,为什么柳曼枝可以这么没有芥蒂地喊着他的小名,而他却难免百味杂陈。
    “一切都挺好的。”曾衍之说。
    柳曼枝笑了笑,随意地将失落揭过,询问道:“最近是期末了吧?衍宝复习得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曾衍之话不多,面对不熟悉的人更是简练。
    “那就好。我去看过f大的官网,在奖学金获得名单上看见了好几次你的名字。衍宝真的很厉害呀。”柳曼枝说话节奏很慢,曾衍之听得出她话语间带着亲近的意味,但他的回应依旧平静,甚至有几分对待师长似的客套,“没有,这是应该的。”
    “说的也对。”柳曼枝垂下眼帘,抿了抿唇,斟酌着道:“所以我这次回国,除了工作原因,更重要的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国生活?以你的成绩,想要去世界一流学府不成问题,当然,你随时可以回来,你不想去也可以,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柳曼枝在说话时,会下意识地轻点手指,曾衍之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搭在桌边的手上——交握的指间,无名指根的位置戴着一枚戒指,款式简单大方,一圈碎钻熠熠生辉,衬得手指越发白皙纤细。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戒。
    “我想现在国内完成现阶段的学业。”曾衍之开始下意识排斥起她的提议。
    他的目光从手指上移开,对上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眸。或许是艺术家的感知,柳曼枝很轻易能捕捉到别人情绪的变化,她又若无其事地说:“这些年在国外,一个人就很容易想家。”她自嘲地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感觉如果就这样回来,就是对曾经生活的妥协。但我好像做错了。”
    “我太傻了,到这个岁数才想明白真正想要什么。”柳曼枝带着些隐隐的期待,温和地看着曾衍之,“衍宝,好好考虑一下?”
    曾衍之停顿一秒,点了点头。
    曾衍之其实是关注过柳曼枝的动态的,但也只限于她工作方面,至于她的生活,小时候还会有想要了解,但一个小孩子实在做不了什么,他甚至连柳曼枝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于是,随着时间推移,柳曼枝的信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出他的生活,这种想法渐渐消失,好像柳曼枝从此成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事实上,对面坐着的,对他来说的确像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感情基础,见了面,也只不过是伦理上带来了些惯性的情感冲击。
    如果柳曼枝这次没有回来,如果吴音莉没有那么着急想要他离开的话,那么他的生活会按部就班地照着他自己制定的计划继续下去……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计划中还是出现了意外。曾衍之是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期间谈恋爱的,对象还是和他仿佛两个世界的人的霍骋。
    其实这个alpha实在是和传言中实在不大一样。
    想到这,曾衍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柳曼枝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咳,没有。”曾衍之掩饰过去,敛了笑,不愿在柳曼枝面前太过外露情绪。对曾衍之来说,霍骋就像是他不想太过张扬的宝物,尽管这段感情来得突然,但他十分珍惜。他们仍处于热恋阶段,也有现实问题摆在那儿,没能解决之前,一切都是待他去计算的未知数。
    曾衍之很少有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和霍骋的这段恋爱能不能走到最后,好像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纯粹而顺其自然地进行。
    所以外界的干扰自然是越少越好,等他有能力独自支撑这段感情,他不用在意任何一个人的看法时,或许他会向霍骋求婚。
    曾衍之嘴角又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了,柳曼枝好奇极了,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谈恋爱这件令曾父都感到出其不意的事,才能让曾衍之去掉几分沉稳。但曾衍之不会和她说的,毕竟有着十多年的隔阂在那儿放着,柳曼枝自知,不过暗自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她长舒一口气,像是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收去了些刻意的小心。
    母子二人又聊了些日常,都是柳曼枝问,曾衍之答。
    直问到将曾衍之平平无奇的十多年生活问得基本有了脉络,柳曼枝才心满意足。她搅着面前见底的咖啡道,放松地道,“你们快放假了吧?我在二环附近租了套房,衍宝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住?”
    柳曼枝在香城没有房产,倒是在漠城有一座小别墅,是曾衍之的外公外婆留给她的。这也是曾衍之无意间知道的,在曾衍之还小的时,吴音莉候和曾父聊天时,问过为什么曾衍之不去和他生母那边的亲戚住。曾父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想谈的模样,只说柳家在柳曼枝的双亲去世后,只给柳曼枝留了一套房子,那里并没有任何人在住。
    可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曾衍之没问柳曼枝不回去的原因,以前不能,现在不想。
    而眼下面对柳曼枝的邀请,曾衍之斟酌一番,便答应了。
    f大的宿舍楼假期不清人,他其实可以继续留宿学校,但没这个必要,既然柳曼枝想要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过矫情也没意思。更何况,反正柳曼枝没再婚。
    后来霍骋问起曾衍之怎么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这和想象中好像不一样?曾衍之想了想,笑道,“生活又不是演苦情电视剧,净给人添堵。”
    曾衍之应得轻易,倒是柳曼枝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曾衍之答应得这么顺利,搅动咖啡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微微张嘴,好半天才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我已经准备好所有的生活用品了,要不现在就和我过去看看?”
    “不了,我等会儿还有事。”
    “也是。那,那我不耽误你了。”柳曼枝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衍宝要去哪里?妈妈送你过去?”
    “不必麻烦,我自己过去就好。”曾衍之等柳曼枝站起身才跟着起来,准备和她在路口分开,“您先去忙,不用在意我。”
    柳曼枝便不再多说什么,不舍地挥了挥手后转身离开。
    曾衍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不一会儿才离开原地,随性般进了美术馆旁边的私人展馆。
    曾衍之实在是一个缺乏艺术细胞的人,这一点遗憾地完全没遗传到柳曼枝。艺术流派记得清楚,具体的美是不大能欣赏得来的,要问他一幅画的深刻思想,他也只能照本宣科地说出来,而他自己的观感,也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
    他停在一幅画前,抽象的线条难以猜测画了个什么,在曾衍之眼中就是一团没有解的函数,像人的性格一样复杂。他摇摇头,走到下一幅画前。
    这幅画叫《初生》,曾衍之低下头,看到创作日期是五年前,作者是m。和当初在商业广场里看到的《光》是一个系列。
    这个系列的描述是回归,耐人寻味的主题。
    曾衍之陷入沉思,半晌轻笑一声,走向下一幅画。
    他并不懂画,但执着于看画,因为这是他曾经唯一能接触到柳曼枝的事物。
    m就是柳曼枝,曾衍之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m很少露面,画家也不需要露面,新锐采访有报告就行,对于艺术家,人们更关心她的作品,以至于能看到m真人的时候实在不多,更何况m还在国外。
    曾衍之得以见到m真容是在香城一家孤儿院的相册里。初中的暑假,他去孤儿院做社会实践,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作业,却意外在了解孤儿院的历史时知道了这么件事——m将自己的成名作拍卖得到的钱全捐给了这所孤儿院。孤儿院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张合照,照片里她亲昵地搂着周身的孩子,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记得家里的为数不多的柳曼枝的照片,画面里的人和m一模一样。
    从此以后,曾衍之会定期去那里帮忙。
    但m再也没有来过。
    果然他其实还是很在意“母亲”,越来越多的想法堆积起来,难免让他又再次产生向往。情感的缺失不是一朝一夕能补上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柳曼枝回来,曾衍之其实心底是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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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了。
    写这章卡死我了,衍衍好难懂一小孩儿。后来又觉得他蛮好懂的。国庆快乐,大家有没有出去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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