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渺渺其实算不上河东狮吼,就算她真凶残到那种地步,他也不认为自己怕她,林渺渺最大的缺点,唯一的缺点,让他痛恨的缺点,只有一个:不、上、道!
    他推开门走进去,顾恺一看宗政那不咸不淡的神色,就猜到林渺渺多半来不了,嘲讽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哟,弟妹来不了啊,我等小民还等着瞻仰世界冠军的风采呢!”
    宗政斜睨了他一眼:“她不舒服,我难道还非得把人给叫来?真是丧心病狂!”
    众人:“……”
    .
    林渺渺挂了宗政电话后直接关机,睡了一会儿却没睡着,干脆起了床,一开机就收到宗政的两条短讯。
    一条指责她关机。
    另一条……
    【我晚点回来。】
    林渺渺以为宗政的晚点回来,至少也要凌晨,事实上他还没到十一点就回来了,林渺渺躺床上还没睡着。
    脚步声从门口一直走到床边,大约以为她睡着了,他又去了浴室。
    二十多分钟后床面沉了沉,他的身体靠了过来。
    林渺渺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配合地被他圈在怀里。
    “我又吵醒你了?”他问。
    她含糊地发了个单音节,和往常一样,她在十点上的床,大约是下午睡多了,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钟头都没睡着,但宗政一回来,她听着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反而昏昏欲睡了。
    宗政把人抱了一会儿,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了,一想晚上林渺渺那“不上道”的行为,他觉得自己需要被“补偿”一下。
    第二天一早,林渺渺起床时都快九点了,宗政吃过饭正要准备出门,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心情愉悦地走了。
    宗政走后,林渺渺吃过早饭就不想动,懒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去了摄影室,刚把工具铺开,就接到宗政的电话,让她去书房找一份文件,给他送到公司去。
    她只好放下手中的事,去给他找文件,文件袋上都贴有标签,在翻到其中一个文件袋时,她诧异发现,这个文件袋什么都没写,林渺渺根本没多想,随手就打开了文件袋,想看看是不是宗政要的。
    里面是装订好的三份文件,三份文件一模一样,标题的那五个黑色的大字,像火焰般灼烧着她的手指,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的签名如同他的性格一样,张扬霸道,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威势尽显。
    宗政给她写的那张小卡上,有过他的签名,那是第一次,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排到一起,和谐而美好。
    还不到一周,她再一次看到他的签名,在男方签名的后面。
    此时那两个字落在她眼里,如同恶魔一般狰狞可怖。
    力气,感知,思维,似乎都在一点点的消失,只剩下空白,措手不及的空白……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才如梦初醒。
    文件从她的手中滑落,纸张很轻,落在七尺长的书桌上没有一点声音,但她的心中却像是被铁锤重重地敲打了一般,砸落了一个清晰的痕迹。
    她长长呼吸了一会儿,才望向桌上一直响动的手机,是宗政的电话,她站在原地,像没有知觉的木头一般,静静地盯着手机,没有接,也没有挂断,这个手机铃声还是前几天宗政自己调的,为了区分他和别人的专属铃声。
    音乐一遍遍在空旷的书房里响起,直到他挂断,然后继续响起。
    而她,像着了魔一般,怔怔地盯着桌上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她和他只是商业联姻而已,结婚之前她以为一年后会离婚,从此她和z市再无半点干系,结婚后,她也提了几次离婚,如今,当离婚协议书摆到她面前时,她的思维在一瞬间凝固,她甚至都没有理由和立场来指责他。
    ——可是,他说过爱她啊。
    心里蓦然流淌过他曾经说过的话。
    她以为那是承诺,似乎只是一句戏言。
    身体就像浸在冰水中,无穷的寒意和黑暗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铃声在空旷的书房锲而不舍地响着,一如宗政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不达目的便不会干休,她伸出手,冷静地接通了电话。
    “人去哪儿了?”宗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隔着小半个z市传了过来,“找到了吗?”
    “没有。”
    “第一个抽屉都找过了吗?”
    “没有。”
    宗政似乎有点无语:“那你先找,第一个抽屉找不到打给我,重要的文件都在第一个抽屉里,我应该放在里面了。”
    林渺渺的目光落在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书上,这确实是重要的文件。
    挂了电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在翻找剩余的文件,机械?僵硬?六神无主?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那个在她听来,低醇又挟着一丝清越的男音,是那么的刺耳,似乎从他嘴里说的每一个字,比戏剧里的小丑般还要荒诞不经。
    “找到了吗?”他问。
    “找到了。”
    “给我送过来吧。”
    “……”她沉默着。
    “怎么了?”
    林渺渺屏住了呼吸,轻轻地说:“我……,刚刚接到导师的电话,所以要回y国一趟,现在就要走,我让周姐给你送来……”
    宗政心下立时就沉了沉,这刚结婚几天呐,就要走?如果不是林渺渺主动说起这事,他都快忘记,林渺渺还有学业。
    “这么急?现在就要走?林渺渺,你才刚结婚就要走!”宗政的音量越来越高,一股子怨气几乎从手机里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很急。”林渺渺毫无感情,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他恼火地问:“有什么事非得急到立刻就要走?”
    林渺渺没有心情和他继续解释,她需要时间,空间,好好冷静一下,这个地点绝对不在z市,也不是现在,她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随后,视线再一次落在离婚协议书上,她缓慢地将那几份文件放回了文件袋,纸张触手冰凉光滑,她却感到了轻微的疼痛,带着这份没有标记的文件,和宗政需要的文件,她离开了书房,刚打开门,就看见正迎面走来的周姐,周姐将电话递给她,轻声说:“阿政的电话。”
    “林渺渺!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再挂我电话,再关机试试?”只是听他的声音,她就能想象出他此时的样子,或许气得青筋直跳?
    “说话!哑巴了?”
    林渺渺没有回答,似乎只要张口说一个字,她的果决理智就会全线崩溃。
    “人呢?”宗政气得想摔电话,恨不得把手伸进电话里,把林渺渺拽过来,压在床上,看她还怎么装死。
    “林渺渺!……”
    林渺渺把电话和宗政要的文件,一起给了周姐,她带着那份没有标记的文件回了房间,周姐一路跟在她的身后,充当着宗政的传声筒。
    “阿政说,他现在就回来……”
    她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更不想见他,她计算了一下红桂街到世纪花园的路程,沉默而快速地收拾自己的东西,除了她从y国带回来的摄像器材,她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不到十分钟,她就收拾妥当,然后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阿政让你等他十分钟。”周姐无奈地转述,林渺渺沉默而坚定地轻摇了下头。
    周姐在这个家的存在感,一直很薄弱,却又似乎无处不在,她严谨地遵守着自己的原则,不会打听任何不该知道的事情,林渺渺不擅交际,周姐也不会主动和她家长理短,她一直扮演着一个优秀管家,悄无声息,又无处不在。
    “阿政让我拦住你……”大约是对宗政的要求有点无语,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我要不要说,你踩着我的身体才能走?”
    .
    有的人,在面对挫折时,会像斗士一样,即使被伤得鲜血如注也会勇往直前,而更多的人,则是像乌龟一样,一旦受了伤,就会缩回自己的壳里,舔舐着遗留下来的伤口。
    如果这个挫折是生活中的困难,林渺渺自信自己会像斗士一样,勇往直前,可是,如果这个伤是感情造成的,她无疑会变成后者,此时她只想远远地离开z市,不去想宗政,不去想那个正笼罩着她因车祸牵扯出的阴云,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舔舐遗留下的伤口。
    她从y国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箱子的摄影器材,如今走的时候,也只有这一箱子的摄影器材,唯一多的是那份离婚协议书,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里除了离开的念头,没有任何思绪,理智告诉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任何的抉择,如果见宗政,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她的车在车祸中损毁,这段时间一直和宗政在一起,还没去买新的代步工具,拒绝了周姐送她去机场的提议,她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初夏的阳光异常的明媚,林渺渺走在阳光下,却觉得比y国的冬天还要寒冷,那些潜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寒冷和潮湿,被宗政的炽热燃烧得只剩下一个角落,如今却又死灰复燃,以燎原之势,将她扯进黑色的漩涡里。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阳光很亮,天也很蓝,却让她的心更加的阴雨连绵。她走到世纪花园的门口,身后响起一声车鸣。
    李铭将头探出车窗,微诧的目光在林渺渺的行李上转了一圈:“去哪?我送你。”
    林渺渺摇摇头:“我等出租车。”
    李铭温润地笑了起来:“世纪花园很难等到车,要去机场的话,我正好顺路。”
    林渺渺心中犹豫,世纪花园确实很难等到车,宗政正在回来的路上。
    李铭的声音越发轻快:“教练,好歹也让我这个学员献献殷勤吧。”
    她不再犹豫,道了声谢,便上了李铭的车,走得太急,如果不是李铭这声教练,她差点忘记跟雪域会所辞职了,林渺渺带着歉意给王宁打了个电话,这段时间,事情接二连三,她都没时间去上班,王宁自然是千方百计地挽留,让她想请多久的假都行,在林渺渺明确表示自己要回y国,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王宁才遗憾地同意了她的辞职,又表达了一番,希望林渺渺回z市的时候,能够继续选择雪域会所云云。
    挂了电话,林渺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
    “恕我冒昧,你……和他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渺渺还来不及回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宗政的专属铃声。她一言不发地按掉了电话,然后关机,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让她耗尽了气力。
    “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刚才的话,我……”李铭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想我们至少应该算是朋友,能不能把你y国的联系方式留给我?过段时间我正好要去y国……”
    林渺渺微讶,准确地说,她和李铭并没有熟到可以算是朋友,或许是因为她对朋友的定义太过清晰,以前跑步的时候每天都能见到,会聊几句,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李铭在说,在雪域会所时,也会聊一下,只是后来因为宗政的原因,她的跑步搁浅,她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上班……
    李铭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润如玉,不论何时看到他,他都是如春风一般,他的目光时常都是温和的,此时更是流转着某种柔软的情绪。
    一直很迟钝的林渺渺,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是一个像春风一般的男人,但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李铭把她送到机场,却没有离开,而是一路陪着她,在进安检时,他突然一改给人温和的印象,挡在她的面前。
    他的神色带着几分凝重,没有温暖如春风的笑意,却比带着笑意,显得更加的诚恳。
    “虽然我们刚认识没有多久,但……”他停顿了一下,轻吁了口气,“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不太合适,但现在不说,你就要走了。”
    “……我一直知道你的电话,却从来没打过,以后……我可能会经常打电话给你,希望你不要像对他一样拒绝我,因为我担心,担心你会不开心,会觉得孤单,而我想陪着你……”
    林渺渺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说:“谢谢,我已经结婚了。”
    李铭静默了两秒,唇边绽放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我以为你说可能不再回z市,是……”
    他的笑容微顿,然后变得更加柔和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如果你不开心,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不能保证能让你开心,至少能陪着你……”
    “谢谢。”
    李铭有点失望,自始至终,林渺渺都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林渺渺指了指安检的队列,“我要进去了。”
    李铭在心底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我还是想经常打电话给你,可以吗?”
    “谢谢,但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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