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那群狐朋狗友,谁想去参加。你和他说,他啐了我的花瓶,叫他以后永远别进我的房间。”明显感觉到公主语气中对丈夫的不满意,也听得出来她对这段婚姻的厌倦。
    过了一会儿,见一个穿绿色宫装的丫鬟走出来,容貌自然比一般府上的丫鬟,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穿衣打扮都要略胜一筹,茗烟对着李采薇行了一个礼,“二少夫人,公主在里面等着您。”
    李采薇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进去的时候,感觉到亭子内清凉如冬,仔细一看,旁边放着一桶冰,这公主不仅强势还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这么奢侈,怕也只有金阳公主敢这么做了。
    李采薇让烟雨将礼物拿出来,茗烟小心接过,递给金阳公主。
    金阳公主露出些许不屑,这天下还有什么宝贝是她金阳公主没看过的,这人世间最好的东西,最名贵的衣服,最奇缺的奇珍异兽,最昂贵的珠宝……只要她想要的都拥有,她会缺这么一副画?金阳嘴角扬起,小心地让茗烟帮忙打开,打开的瞬间,看到的不是吴道子,也不是阎立本,这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那些满脑子都是地位和权势的文武百官,恨不得把世间最宝贝的东西全部给自己,早闻东方玄烨娶了一位聪慧漂亮的妻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第一次见面,便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采薇站在原地,“公主,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阳公主有些不可置信,上官杰父子多次帮自己,可东方正道那老东西一直不同意,“你能帮我做到?”
    “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太皇太后亲近公主,皇上敬重公主,这天下还有公主得不到的东西,那只能是公主心里最渴望的东西,若能为公主效劳,我当然愿意帮公主。”
    “那敢情好,只是你打算怎么办?”
    “公主是想要听到结果还是想要听到过程呢?”
    金阳公主正了一下身子,对着旁边的几个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去吧。茗烟,你去冰窖取些冰来,让妹妹尝尝我最喜欢的冰镇酸梅汤。”
    妹妹两个字立马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李采薇坐在已经铺了凉席的石凳子上,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公主,烈焰红唇,妆容虽厚,可掩饰不住原本就精致无比的容貌,黄金步摇彰显皇家贵气和荣耀,金粉色纱衣,肩上披着月牙白的轻纱,裙裾上绣着朵朵百合花,微风吹来,如同仙女下凡,虽然已经二十二岁,可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样子。
    “谢谢姐姐。”
    金阳公主对她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三六十度的大转弯,看来公主对那位心中所爱确实很在乎。
    茗烟拿来了冰镇好的葡萄酒,倒进金杯里面,红色的酸梅汤在黄金酒杯里面显得分外妖娆,一股淡淡酸梅香味袭来。李采薇拿起来黄金酒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果然好喝。”
    金阳笑道,“这杨梅可是皇上给我去岭南摘来的,而且冰镇酸梅汤的冰块是从天山上搬运下来的,是不是很甜?”
    李采薇点了点头,“皇上对公主可真是姐弟情深。”
    金阳公主叹了口气,“姐弟情深有什么用,我嫁的男人没一个有用,都是窝囊废,要不就看中我的地位,要不就是看中的身份,有哪个是真心爱我的?”金阳公主秀眉挑了挑,“听说妹妹当初大闹九王爷的婚礼现场,还真是佩服妹妹的勇气呢!”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
    “这句话说得好,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金阳公主轻轻重复道,“妹妹和我果然志趣相投。”
    “听闻姐姐喜欢吴道子阎立本的画,可今天姐姐当一回画的执笔者,我相信公主也会将自己心中挚爱画下,妹妹有个请求,等姐姐将画完成,能不能将画送给妹妹。”
    “当然可以送给你,礼尚往来人之常情,说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妹妹就直言了,只是……”
    金阳对着茗烟使了一个眼色,茗烟和慕容烟雨都退下。
    “知道姐姐和皇帝感情深厚,当今皇上,年少多智,如今天下太平,也听闻姐姐正在给皇上物色合适的姑娘,想给姐姐推荐一个人。”
    金阳公主拿起金杯,小小抿了一口气茶,“你推荐可是东方夕瑶?”
    “看来早就有人向姐姐推荐合适的人选了,只是妹妹今天推荐的不是夕瑶,而是其他人。”
    金阳公主觉得有些意外,东方夕瑶是东方正道最宠爱的女儿,霍氏当然不会让皇后之位落入其他人的手中,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使东方家族和皇家联系在一起,而且利于巩固政权。
    “你想推荐谁?”
    “我想推荐左车骑将军上官杰孙女上官婉容。”
    金阳公主点了点头,“听闻上官婉容年纪虽然十五,可是聪慧伶俐,温婉贤淑,熟读《论语》《孙子兵法》《战国策》等书籍,写得一首好词,画得一首好话,而且长得像是雪莲花一般,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不错,回头我让皇上会会她,但成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采薇仔细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讨得皇帝的欢心,看来还得问问金阳公主才行。“皇上平日里的爱好是什么?”
    “这个你就问对人了,这天下怕没人再比我了解我这个弟弟。”
    茗烟将画递给烟雨,护送两人上了马车。
    慕容烟雨将画拿着,打开,递给李采薇看,这画上的人让她大吃一惊,居然是哥哥李才斌,千算万算,居然算到自己哥哥头上了。这完全超过自己的预料,只是公主怎么会看上哥哥?自己这番算计,终究是对还是错?
    慕容烟雨见她有些动摇,赶忙道,“采薇,公主是金枝玉叶,看上你哥哥,也是你哥哥的福气,切不可忘记死去的爹娘,我们这般隐忍,你放弃你的最好,我放弃我原本的安逸的生活,为的是什么?”
    李采薇将画卷上,“姐,我明白,只是我不想将我哥卷进来。”
    慕容烟雨仔细地将画捆上,“其实是你哥倒对我们有利,若不是,我们也没有那么大把握能将公主心头所爱说服。”
    “烟雨,我哥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性格比较直,对朝廷的事情根本不懂。”
    “采薇,你若是希望你弟弟永远呆在军营里面当个小小的士兵,永远没有出头日,男人就该历练,拿得起放得下,如果连这点困难都闯不过去,那这样的男人还能算是男人?再说,你弟弟没有娶妻生子,也许你弟弟也喜欢公主呢?这岂不是成全了你弟弟?”
    李采薇有些犹豫,听烟雨这麽分析,确实有几分道理,就如当初的自己,对这些东西也完全不懂,只知道挣钱。环境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也能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哥哥,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慕容烟雨知道李采薇付出很多,也很大,见她这般犹豫,可以理解,只是复仇之计复仇之路太远,更别说要扳倒权势盛极一时的东方家。“采薇,你的药方我帮你拿着,是不是现在送去端王府?”
    这段时间,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么算计怎么预谋上面,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嫁做人妇,采香的出现,才斌的事情,让自己有些许动摇,她该如何选择?一边是她生活了那么多年,从小就爱着的哥哥姐姐,一边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嗯,去吧。”
    到端王府的时候,见卫荣正在大门口扫落叶。端王府冷清到如此地步。
    李采薇下了马车,卫荣见是她,惊喜又惊讶,“采薇姑娘,不,不是是二少夫人。”卫荣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喊了句,“烟雨姑娘。”
    李采薇抿嘴笑道,“卫荣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我,我……烟雨姑娘太漂亮了,我不好意思看她。”
    “王妃可在家?”
    “回二少夫人,我们家王妃今天正好回去娘家了,只剩王爷一个人。”
    李采薇点了点头,“烟雨,你和卫荣一起去玩会吧,我想自己和王爷说会话。”
    沿着青石小道,看着两旁已经凋谢,长出浓绿叶子的树,横枝斜影,整个院子充满了生命的惊喜。这让她觉得轻松,在将军府,她从来没有心思多看旁边的一朵花一枝叶。难得有心思这么静心下来,看这么美丽的景色。
    远远地,见他正专心致志在舞剑,剑气所在之处,满天飞叶,缤纷落雨的花瓣枝叶随风起舞,剑势如虹似游龙穿梭,点剑而起。剑毕,见他已经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面前。
    李采薇微微笑道,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拿出自己的手帕,本想给他自己擦,可想了想,忍不住自己亲手去擦,她就那么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只有从他的眼睛里才能找到曾经的自己。
    他忍不住紧紧握住她的手,可不过两秒,又放下了,眼睛里流露出讶异,几分欣喜若狂,可被他深深地抑制住,“采薇,你怎么来了?”
    李采薇看着他松开自己的手,悬在半空中,“若是当初你不娶我未嫁,也许我们能这样携手到老,就这么悠闲地过一辈子。”她轻轻将他的手掌拿起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洗洗观察,“茧子都厚了。”
    见她脸色有些惨白,眉头带着愁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进屋吧,外头热。”
    李采薇见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眉毛上,汗水让他看起来这么健康,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自己渴望的关爱,若自己没嫁给东方玄烨,他会这么关心自己?人世间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
    进屋的时候发现房间内焕然一新,不像是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满屋的酒气,现在满屋的香气萦绕,窗明几净,李采薇抿嘴笑道,“这满屋的字,怕是只有闲人才会这般,我真羡慕你。”
    皇甫澈帮她凄了茶,端给她的时候,怕烫着,特意吹了吹。
    李采薇抿嘴笑着,这么细微的动作,看得出来他的用心。
    “我给你一个秘方,相信皇上会重用你。”
    “采薇,我当个悠闲的王爷也挺好,对朝廷的尔虞我诈不敢兴趣。”
    “是吗?可是我知道你和江充和丞相走得近,你这么辛苦的联系剑术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为了你,为了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保护你,我不用再旁边干看着!”
    “王爷现在以什么身份来保护我?你又有什么理由来保护我?当初要不是你娶玉莹,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爱我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每天都要面对一群我不爱的人,还得忍受面对一个我不爱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她很激动,因为心里的苦没人会知道,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他不在身边,那就只能逼着她断情绝爱。
    “采薇。”
    “我这里有治疟疾的方子,若是你亲自给皇上,皇上肯定会重用你,你又是金阳公主的弟弟,想来皇上也不会如此绝情,如李世民般杀兄弑父。你要是真的还喜欢我,替我着想,那你就拿出行动来,率土之滨莫非皇土,莫邪之臣,莫非王臣,到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与其坐在这里,整日担惊受怕,还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心里。”李采薇微微抬头,一番恳切之词,都是这些日子压抑在心头的话。这些话,她不会对谁说,只对他说。
    “采薇,当初要不是……我也不会放手,把你放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家成,我宁可你还是在刘家村的刘家成,我也是刘家村的李采薇,可世事难料,我们都变化了。我要替我的族人报仇,我要替二娘报仇,他们的死让我彻底明白,活着必须拥有权力或者金钱,不然只有受苦的命。”
    “采薇,报仇?你为了报仇才嫁进将军府?”
    李采薇缓缓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桃树,“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嫁给东方玄烨,一部分是生你的气,一部分是为我死去的爹娘,你还记得公孙贺,前朝丞相吧?”
    皇甫澈点了点头。
    “我就是公孙贺大人的小女儿,当年巫蛊一案,先帝彻查下来,将牵扯其中的官员妃子一缕当斩。可我爹并没有错,他只是被人设计陷害,才惨遭灭门。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能看着烟雨面容全毁,靠着人皮面具活着,而素手旁观?我能看着我死去的爹娘,到如今还含冤,让他们无法瞑目?我能看着我死去的二娘家惠红菱姐无动于衷?我能不恨?我能靠谁?我只能靠自己,而靠自己的结果只有这张还算过去的脸,也幸好有人喜欢这张脸。”说到这里,她情绪激动,语气激烈,稍微镇定了一下,暗暗吸一口气,“在皇宫的那个月,我生不如死,但是我也想明白了,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斗争到底。”
    “采薇,想不到你经历了这么多,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他暗暗握着拳头,虽然听来风轻云淡,可当时她所忍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家成,你能不能帮我?在京城,我只能相信你。”
    皇甫澈慢慢走近她,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面,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采薇,我答应你,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死。”
    李采薇轻轻拥着他。
    路过集市的时候,马车碰到几个酒鬼,车夫下车,对着酒鬼训斥了一顿。
    李采薇掀开帘子,见车夫正拿着酒瓶,口里正骂着人,“李采香,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偷偷进将军府,老子连喝酒的钱都没有,你居然居然在外面勾搭将军府的少爷,哼,要不是看在你给我钱的份上,老子,老子早就去告诉霍夫人……”
    李采薇皱着眉头,对着车夫道,让她下车,并将那个酒鬼叫到一家酒肆。并买了一壶最好的竹叶青给他。酒鬼见到酒立马开心了起来。
    李采薇让车夫在外面守着。
    “你叫什么名字?”李采薇仔细打量他的穿着,见他虽然含着没钱,可穿着却不像是很贫困的人家。
    “我叫王景,将军府的马奴。”
    “你和李采香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花了二两银子娶来的老婆,这个贱人,居然背着我勾搭将军府的三少年。要不是看在她能挣钱给我买酒的份上,老子早就将她告密了。”
    “你什么时候娶李采香的?”
    “两年前。”
    “当年我家还有个小酒坊,家里有些积蓄,一日我从赌坊出来,见几个醉汉将她围住要非礼她,我虽然是个粗老爷们,可见不得欺负女人的男人,上去和那些几个醉汉打了一架,事后才发现这姑娘长得不错,一来二去,我就娶了她。”
    “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我除了喜欢赌博,只可惜被赌坊的一个混蛋骗了,我把家里的酒坊抵押掉,我爹娘知道了,两人被我活生生气死了。为了生计,我也只能进将军府找了份活。”
    果不其然,可他一个马奴,怎么可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喝这么好的酒?即使采香能挣钱?可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买半件这种衣服?再看这王景,毕竟算是个小地主出身,长得也不错,细皮嫩肉的,这马奴的活又脏又累,可他的手看着细皮嫩肉。
    见他在大街上招摇,若是传出去,也有损于将军府的名声,只得让马夫带着一起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马奴带到了秋兰苑,如果不出自己所料,现在只差证明。
    霍氏有些吃惊,使了一个眼色给芍药,“采薇,你带着马奴来干嘛?”
    “我去药庐,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醉酒的人,一问原来是将军府的马奴,见他喝醉了酒,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怕有损将军府的名声,就带着他回来了,娘是整个人将军府的当家人,所以还请娘来定夺该如何处置?”
    芍药说着拿了一盆冷水往还在胡言乱语的王景身上,王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醒了过来。
    “谁,谁敢泼我?小心我告诉……”话还没说完,见霍氏站在自己面前,立马闭上嘴巴,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小的见过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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