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洗马惊道:“殿下,臣说说而已,你最好谁的妻也别夺。”
    “难道要夺人夫?”我明白了,“孙洗马的意思是,让我夺了少傅?”
    孙洗马的意见让我陷入了深思,如此曲折的缘由让我顿悟。只要夺了少傅,阿笙姐姐就不能和少傅出事了,将来就可以是我的太子妃了!
    醒悟过来时,孙洗马不知已将我凝视了多久,眼神纠结而复杂:“殿下,我朝不比邻国大曜,我朝自陛下立国起,就严禁断袖了,您可千万别重蹈前哀帝的覆辙啊!”
    角落里,崔舍人也震惊了片刻后,开始取随身纸笔记录。
    打定主意后,我已率先往留仙殿跑去了。
    气喘吁吁跑出雍华殿,闯入留仙殿,跨过大门,往正交谈的二人之间一站,紧接着扑向一人——
    “少傅,我宣你。”
    姜冕被撞得往后一退,“喘完了再把舌头理顺了说。”
    “少傅,我喜欢你。”
    姜冕站定了道:“嗯,我知道了,去抄书。”
    我觉得节奏好像不太对,继续扑,埋胸:“我要和你断袖。”
    被埋胸之人僵了僵,顿喝:“谁告诉你断袖的?!”
    门口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少少少傅,下官只是提了一提……”
    姜冕转头骂道:“你是哪里不对劲,跟他提断袖!你不知道他见什么学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陛下禁断袖,你教他儿子断袖,你是想把自己脑袋给断了吧?”
    孙洗马伏地痛哭:“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少傅你听下官说……”
    我从少傅胸前抬头,深深凝视他:“羡之,不用担心,孙洗马说,我大表皇叔就断过,我们也可以。”
    姜冕将我从胸前拎起来,抖到地上,再转向一脸绝望的孙洗马:“孙昭,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一死!”
    貌似已极度生无可恋的孙昭洗马,瞅准了一根柱子,爬过去抱住,一边绝望着,一边把脑袋往上撞,一下又一下:“好的,少傅。”
    阿笙姐姐茫然在当地:“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羡之哥哥快住手,你真的不可以揍元宝儿……”
    姜冕第六次将我从身上扒下来后,忍无可忍抽了戒尺,挽了袖子,照着我屁股就是一顿打。
    没有想到少傅如此刚烈,完全不在计划掌握,我捂了屁股往外蹿。
    一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人将我往怀里一护,跨过门槛,怒道:“混账姜冕,元宝儿屁股有伤,是你随便打的么?你再敢打她试试?”
    我使劲点头,从柳牧云怀里露出一只眼窥探。少傅一气未平一怒又起:“无耻太医,元宝儿是我弟子,我怎么打不得了?你一介太医整日是有多闲,时时刻刻都能出现在跟前,你还不放了元宝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好这口!”
    柳牧云怒笑道:“姜少傅似乎忘了我乃专属东宫御医,主管太子殿下健康,你肆意妄为践踏殿下身心,我有陛下赋予神圣职责,自然有权制止。另外,小殿下自六岁起,就是由我看护照顾,说是抱到大的也不过分,便是这么搂搂抱抱至今也有六年,你要将我如何?”
    姜冕深吸口气:“果然无耻!”
    柳牧云一笑:“承让。”
    姜冕回头转身,抬手:“留仙殿,关门!”
    我挣脱怀抱,扑向大门,赶紧道:“不能关门,我已经知道卿月楼凶手是谁了,少傅你听我说……”
    我夹在门缝里的时候,姜冕转过身来,冷淡地看着我,似乎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迅速抓住这根稻草,暂时也没有去想他冷淡的眼神把我的小心脏戳得有点疼,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隔着衣服和皮肉将我戳到的,努力在门缝中伸手够向他衣角:“我知道,是跟制作凤钗的商铺有关的……”
    他走过来,拉开半扇门,我得以恢复自由身,不敢再扑他,也不敢再抱大腿,做出怯怯的样子,试探去攥他衣角。他哼一声,手里的戒尺没有再往我屁股上落,似乎也没有往我手上落的趋势,我得到极大鼓舞,将怯怯的模样深入推进,眼神闪烁地抬头望向他。
    门外,似乎有人转身走了,脚步沉缓,渐渐消失。
    我视线里,姜冕看着门外,若有所思,似有所忧。
    我以为他同我一般在考虑凶手,不妨,他突然问道:“元宝儿,柳御医可曾对你说过奇怪的话,做过奇怪的事?”
    思维和我一样跳跃,我喜欢。于是想也没想道:“刚才太医哥哥给我屁股抹药后,戳着我心口好像说了我是好吃的,这世间只有一份,不可以与人分享。”我觉得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姜冕眉头一皱:“果然被我猜中,谦谦君子的皮相,掩盖着一颗龌龊心,这个恋童癖!”
    我问:“少傅,什么是恋童癖?”
    他晃了晃戒尺,严肃道:“元宝儿,以后不可以再让柳牧云给你上药,知道了么?”
    我摸了摸屁股,“那我伤还没好,谁给我上药?”
    他将我盯了一眼:“你那么期待地看着我做什么?眉儿她们是干什么用的?”
    我扭头:“好吧。”
    姜冕又看向门外,迫不及待道:“陆詹事,银票查得如何了?”
    我回头,果然见陆詹事拎着袍子挥着汗赶了来,喘道:“少傅,你交待的事,我照办了。以东宫少傅欲出售鸾贵妃赏赐的乌丝栏素缎以偿还青楼巨款为名,以乌丝栏素缎锦兑换银票,确实自东宫和后宫收上来不少仿造大殷宝钞的假钞,模样与你交给我的那叠银票一模一样,背面有月牙形抠痕,偶尔还有同号银票。少傅,若不是这般收集查看,我也不会发现这批混杂真钞中的假钞,尤其若不是少傅发现那叠银票中有同号存在,谁会在意那个月牙抠痕,只当是不同批银票模具偶尔有异。不知坊间是否也有假钞流通,此事可得立即禀报陛下啊!”
    姜冕拉了陆詹事入殿,断定道:“民间自然也有流通,不然那叠假钞我是从何得来。但,此中牵扯过多,暂时不可惊动陛下。”
    ☆、第13章 东宫推理不准不要钱
    原来从卿月楼花魁房间搜出来的一堆纸是银票,还是假银票,但是假银票也能当真银票用,真真假假,我一时傻傻分不清,好学地扒住姜冕问:“少傅,真钞和假钞有什么区别?不可以都拿去用么?”
    姜冕瞅了瞅我,道:“假如有一个真元宝儿和一个假元宝儿,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也一样的贪吃好玩不学无术,我们可以把真假两个元宝儿一起送给陛下,让他笑纳么?”
    我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姜冕欣慰地择了把椅子坐下,端起桌上茶盏润喉,“为什么?”
    “两个元宝儿占地方,会影响父皇和母妃行周公之礼!”
    “咳,咳咳……”少傅被呛到,咳得不能自已。阿笙姐姐红着脸将我腮帮子轻轻一拧:“你少傅说你不学无术,有没有人说你学起成语来特别可怕?”
    我扭捏着想蹭往阿笙姐姐怀里,被姜冕一手拎了出来,陆詹事擦了把汗,将我拦开,对我附耳小声道:“在你少傅面前,不要总乱说话。让娘娘知道了,又得罚你了。”
    “我又没有乱说,是父皇说……”陆詹事一把捂了我嘴,消音。
    姜冕顺气了后,点着我脑门道:“不可以有两个元宝儿,是因为储君的位子只有一个。同理,大量假钞流通后,市场物资供不应求,将引起通货膨胀,相应地也就引起真钞贬值。同时,银票可兑换金银,假钞混入,将减少国库金银储备。明白了么?”
    我望着少傅,点点头。
    姜冕一指戳过来,“你明白才怪。”戳完我后,他似乎想起什么,“陆詹事,东宫采办物资,市价可有变动?”
    陆詹事回道:“并没发觉异常。”
    姜冕想了想,又问:“艾窝窝几文钱一只?”
    陆詹事道:“两文。”
    姜冕沉思道:“市价并无波动,看来假钞混入民间并不多。”他又掏出两张银票比对,“乍看之下,你们能看出区别么?”
    我脑袋凑过去,伸手摸了摸,摇头:“看不出,都一样厚薄。”
    “没错,钞料厚度、大小都一模一样,说明什么?”
    阿笙姐姐道:“难道是材质相同?”
    姜冕举起其中一张大殷宝钞:“我朝银票均由户部印制发放,既是官营,自然银票钞料也需官方垄断,印制银票所用钞料便是桑皮纸,大殷律明确规定民间不得私造桑皮纸,只许官办。”说着又举起另一张宝钞,“这张假钞却同样使用的桑皮纸,所用模具同样丝毫不差,唯一差别便是背面隐藏的月牙痕迹。”
    听到这里,陆詹事慌忙往门口巡视了一圈,钻了回来,焦心道:“少傅,是说这伪造银票的不法之徒正是朝中官员?”
    姜冕毫不在意道:“能使得桑皮纸,用得飞钱模具,完全可以缩小范围,这蠹虫只怕就在户部。户部又可分四部: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范围还可缩小,辖管飞钱银票乃金部。”
    我蹙眉思索出几个成语:“监守自盗,窃钩盗国,掩耳盗铃,盗亦有道……”
    姜冕截道:“保留前两个,监守自盗是手段,窃钩盗国是目的。”
    我追问:“那我们怎么把他抓出来扔进刑部大牢喂老鼠?”
    提到老鼠,少傅神色微变,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往事,拿戒尺将我推出去些许,暂置了一个安全心理范围,重又思索:“不要打草惊蛇,瞅准了再一招击毙。户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闹不好我还得回刑部大牢跟你舅舅作伴。”
    阿笙姐姐顿时红了眼眶:“舅舅……”
    我赶紧安慰她,蹭过去,往怀里钻:“阿笙姐姐不用担心,元宝儿已经见过舅舅了,还让刑部给舅舅送了蘑菇汤。”
    致力于破坏我与未来太子妃姻缘的少傅又残忍地将我拎了出去:“你方才说卿月楼凶手与凤钗商铺有关,具体怎么说?”
    我一手指向另一边。
    殿内,孙洗马撞柱子上瘾,一时没有停下来,直撞得眼神呆滞。阿笙姐姐曾想劝止,无果。我指着孙洗马对姜冕道:“少傅,孙洗马已经查到了,可是他已经撞傻了。”
    姜冕一转头:“孙昭!”
    “少傅,下官在!”呆滞的孙洗马瞬间恢复清明,吓得我倒退三丈,一跤跌入太子妃怀里。
    姜冕抽空又将我拎出来:“你还能跌得再准点么?”
    我苦心经营的软玉温香又泡汤了,决定从此生无可恋,挂在少傅身上随风飘摇。他甩了甩,没甩开,大约觉着从此他的阿笙妹妹安全了,便也不甚在意。
    “孙昭,你详细说来。”
    “好的,少傅。”孙洗马整了整歪掉的帽子和发髻,自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包,搁到桌上,一层层小心翼翼打开。众人敛声屏气观看,只见,一层层揭开后,内里躺着的,是一张纸。孙洗马两手将其捧出,小心谨慎奉到姜冕跟前。
    姜冕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手势来接,便也准备两手恭迎。
    只听孙洗马道:“少傅,那些凤钗均出自一家二十年专注于仿造上京第一首饰铺‘钗头凤’的著名山寨铺子,簪头凤便是,这份单子上均是簪头凤近三个月来下过大批订单的商客名单。”
    姜冕一听,两手变一手,一手化两指,从孙洗马手掌心里嗖的一下夹过来,抖到眼前来看。我把脑袋挨过去,从右往左一扫,顿时眼晕。少傅将这密密麻麻一张名单一眼扫过去,与我一般的神态。我俩一同休息眼睛保养视力。
    孙洗马及时补充道:“少傅,背面还有……”
    被高度利用的纸张“啪”的一声,被甩到了孙洗马脸上,伴随姜冕极度克制的嗓音:“多抄几张纸会穷死你!你替我看,有朝官的都念出来。”
    孙洗马从脸上摸下名单,解释道:“下官担心会有人阻止下官调查,为防范未然,下官因此都抄录在一张纸上,关键时候可一口吃下,毁灭行迹。”
    姜冕压着火气道:“你一口吃下,毁灭我们的证据,是帮别人呢还是帮别人呢?”
    孙洗马立时惊讶张嘴:“那幸好下官没有一口吃下……”察觉到面前长官目光不善,孙洗马乖巧地闭上嘴,摊开名单边找边念,“二月初五,太常寺祝史下订单预订凤钗三支;二月十六,御史台书令史下订单预订凤钗两支;二月二十,崇文馆校书下订单预订凤钗两支;三月十五,太医署祝禁下订单预订凤钗一支;三月十七,内侍省寺人下订单预订凤钗三支;三月二十二,大理寺狱丞下订单预订凤钗一支……”
    陆詹事趴桌上已睡着,阿笙姐姐强撑睡意,眼神恍惚。不知不觉,我趴少傅胳膊上也已小睡片刻,流下一小滩口水后醒来。少傅右胳膊被我压着,便拿左胳膊撑在桌上,托腮晃神道:“孙昭,到山寨凤里预订凤钗的难道就没有九品以上的么?难道就没有预订凤钗三支以上的么?难道我朝陛下如斯抠门,给百官俸禄如斯低微么?难道……”
    孙洗马抹了把汗,担心少傅继续晃神数落朝廷,便斗胆打断道:“少傅,不是山寨凤,是簪头凤。这份单子里记录的朝廷官员均是九品以下,而且是从九品。再往上的品官大约都去钗头凤预订了,而且九成九不是送自家夫人,都是赠的红颜知己。虽然从九品的这些大人们喜欢购买山寨货,但起码是送自己家眷的。”
    我将视线从少傅胳膊上的口水滩转移,重新挪了个地方,“孙洗马怎么知道从九品的大人们不送红颜知己?”
    孙洗马道:“从九品的大人们即便用购买簪头凤所花费用的几倍,也付不起卿月楼入楼费,因此对夫人们的忠贞度普遍比九品以上的大人们高一些,没什么红颜知己,有且仅有荆布发妻。”
    阿笙姐姐适时警醒过来,若有所悟。
    姜冕也同时警醒过来,险些将我抖出去:“孙洗马,你方才说什么?几倍于簪头凤的费用,也付不起卿月楼入楼费?那有没有携带许多簪头凤入卿月楼送花魁的?”
    孙洗马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姜冕,似乎以为后者智商被前者传染:“当然不可能!即便一箩筐簪头凤可抵入门费,也不会有人那么傻帽,携一支钗头凤便可会佳人,谁会扛一袋子簪头凤进去,何况是送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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