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吉利。是大多数女子身子孱弱,怀了双生子也不能安稳生下来。你又不同,不会像那些女子一般撑不住。现在你身子情况很好。”
    “那也不行。”顾云筝道,“若是生一对儿龙凤胎或是两个女儿还好,若是生两个男孩子,头疼的时候可就多了。不好不好。”
    霍天北嘴角一抽,有点儿扫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也真就这么说了。真的,太扫兴了。
    顾云筝的脑筋已转过弯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会吧?!”她想坐起来。
    霍天北笑着将她揽紧,“怎么就不会了?还有什么事是我家阿娆办不到的?”
    “那是龙凤胎还是双生的男孩儿女孩儿?”顾云筝继续无意识的打击霍天北,全无喜色,紧张兮兮。
    霍天北无奈的就差挠头叫苦了,“这是多大的好事?你这话怎么就让我听着这么别扭呢?”
    “你有什么好别扭的?”顾云筝比他理智,细细地给他说出自己的分析,“若是两个男孩儿,日后你的爵位给谁不给谁?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有些心胸狭窄的人家,是要一个留一个,多不讲理多残忍!你要是敢打那种主意,我可不依!可我要真生了两个儿子,你就得好好儿的给他们谋划了,不偏不倚才好,否则我可不答应。自然,最好还是生龙凤胎。那样的话,我就一劳永逸了,一下子就儿女双全,多好。”
    霍天北笑起来,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她逗的。
    “我说的又不是天书,这可都是事实,你笑什么笑?”顾云筝没好气,拧了拧他挺秀的鼻梁。
    “不管是怎样,我都对他们一视同仁,行不行?我看你这脉象,应该是龙凤胎,或者是两个女儿。这是多好的事,你给我高兴点儿。”霍天北到这时,也只能用这种话骗她了,否则真怕她多思多虑。
    顾云筝摆一摆手,“那就龙凤胎吧。我可不希望是两个女儿,一劳永逸就行了,不然生完这次还要继续生儿子,太麻烦了。”
    霍天北嘴角又抽了抽,她怎么就不能说几句顺耳的话呢?头疼死。
    **
    春日里,霍天北与叶松商量了皇上之后,指派了几名昔日霍天北麾下得力的将领去往南疆附近,率兵严防。
    他为何如此,顾云筝心知肚明——安家以全部财力支持萧让与云笛的事,他已知晓。可他待她一如既往,不曾提过半句。
    她理解,所以不埋怨不责怪,正如他可能猜到这事与她、安姨娘有关却不责问一样。
    权势当前,没有太多的人情可讲。更何况,霍天北善待熠航,在一定程度上支持萧让云笛,只是看在她的父亲的恩情上。
    他要报答的话,只善待抚养熠航一样就已足够,所以在别的事情上,他要防止萧让、云笛来日成为他的隐患。毕竟,萧让、云笛联手唱的这一出戏可谓惊天,皇上不知道,他却知道。他不想养虎为患,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也在一定界限内防患于未然。
    这自然只能让陆骞、顾云筝、蒋晨东这些人心惊。
    唯有顾云筝相信萧让、云笛能与他抗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妥协。
    陆骞、蒋晨东却不能这么想,因为不了解,不再了解霍天北,也无从了解他们眼中的萧言、云笛、袁江等人。
    顾云筝待产的日子里,不时从燕袭口中得知外面发生的闹剧或是争斗:
    蒋晨东与景宁公主如今完全处于你玩儿你的、我玩儿我的这种相处模式。景宁公主继续花痴,蒋晨东在外拈花惹草。夫妻两个曾上演过相互捉奸的让人骇笑的事。
    蒋晨东与霍天北在朝堂慢慢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泾渭分明,恶斗的程度,只差没有兵戎相见了。
    偶尔霍天北会输,输在面子上,暗地里却赢了。反过来也是一样,蒋晨东有时候是在明面上输了,暗地里却赢了。
    可是,霍天北真正赢的时候要多于蒋晨东,多很多。
    三月,皇上不管民不聊生,要在京城西北修建一所行宫,原因是钦天监说在那边建造一所华美的行宫、在正殿供奉金身塑像的佛祖,便能保佑皇上三十年威服四海。
    这种话让很多人听了都是嗤之以鼻。
    可是皇上相信,因为他最宠爱的清君倚重钦天监,而且钦天监每次说的关乎后宫、皇上的事都很准。这次他当然也会相信。
    内阁听了皇上不管不顾的言辞,气得险些在心里骂街。想要哭穷,皇上却已甩手走人,火气又添了三分。
    有人怂恿凤贵妃云凝劝说皇上,云凝为着拉拢臣子,苦口婆心地劝说几次,得到的回应是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皇上的心肠,对女人着迷的时候,能柔软到让人心惊的地步;可他狠下心肠的时候,便能让人万劫不复。
    顾云筝听说之后,漠然一笑。云凝的下场,冷宫倒是最合适不过。
    在云凝心里,家族不重要,与她父母有关的人才重要。既是如此,就不妨让她尝一尝苦果。没有人逼迫她在入宫之后亲近蒲家、仇视与她大伯父有关的人,但她那么做了,合该落到这下场。
    顾云筝知道自己这样漠然许是不该,却无从改变。
    所谓亲人,有时候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事态演变到那种地步之前,云凝这下场已算不错。
    皇上极力主张修建行宫之后,朝臣冒死进谏的人数不胜数,对皇上这种不理智的行径已有些忍无可忍。
    霍天北一言不发,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
    顾云筝听燕袭说,如今包括方元碌、汪鸣珂在内的人,凡事都要听从霍天北的指令,这些人若是一味偏袒萧言、云笛,霍天北就会加以干涉,必不能成事。
    顾云筝听了,唯有怅然一笑,“那就算了吧,反正这些都是小事。问问相关人员,若是不做官了想做什么,我们尽力成全他们。”
    燕袭称是。
    不是不失落的。这样明里亲昵暗中谋算的日子,她只觉失落,却不失望。
    是她先算计他的。
    他如今这般筹谋,不过是想看看她是否能及时得知并做出反应。
    理应如此。
    权臣的一个可恨之处就在这儿,什么都不说,擅长按兵不动,对任何人皆如此。
    她不会做出任何反应。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反方向而为之。唯有如此,才能给萧让、云笛、清君多一些的时间,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他这么做,也是对她存着好意,她明白的,他不想让她掺和进无休止的争端之中。
    可是已经晚了,或者也可以说,自她变成顾云筝那一日起他就该防范戒备,他没有,到如今,为时已晚。
    该铺的路,她与清君、安姨娘等人都已铺下,不是他能全盘挽回阻止的了。
    是,终究是她的错,是她先对不起他的。可即便是重来千百次,她依然会如此。
    因为她是顾云筝之余,还是云筝。甚至于,顾云筝的生涯,从来不是她在乎的。
    过往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他的情意,她的情意,都不是假的。他们是不能够对谁伪装出情深意重的人。
    如今他反过头来的算计筹谋也不是假的。站在他的角度,他是为了她好,为了孩子好。
    都明白的。
    到头来,他要让她的人她的心都留在这里,只能留在这里。
    可是,天北,到头来,我还是要对不起你。你能筑起铜墙铁壁,我也可以,那些铜墙铁壁不至于会伤到你,却一定会钳制你。哪怕我什么都不再做,未出世的孩子就足以让你失去惯有的冷静残酷。偏偏,这些是你自己要的。
    给我筑起高墙的同时,你也不能幸免,同样处于危城之下。到有一日,你不在意这些了,大抵也是夫妻最终对峙的时刻了。豁出去的是什么?她不敢想。
    她不愿承认,可这念头还是在心头一再闪现。
    顾云筝深深地凝视着燕袭,良久,她轻声道:“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直到今日才想问出——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是我的什么人?最终能否助我如愿以偿?若是不能,也就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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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筑藩篱(8)
    顾云筝与燕袭那日详谈多时,谁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为何事说了那么久的话。只是看着顾云筝神色如常,心情也很好的样子,也就没在意。
    三月中旬,燕袭离开了霍府,再也没出现过。
    顾云筝安排高程接管了燕袭的差事,又另寻人接替了高程原先的差事。
    内院外院的下人皆是心存疑虑,不知燕袭是因何离开霍府的。连李妈妈也问过顾云筝:“燕管事去了何处?”
    顾云筝笑了笑,“另有差事安排给他。”
    李妈妈松一口气,“先前还担心呢,以为他做错了事,被夫人打发出去了。我瞧着那年轻人不错,放在何处都能出人头地。”
    顾云筝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只让他留在霍府,真的太委屈他了。”
    自此之后,顾云筝除了与安姨娘每日说说话,偶尔见见蓝佩仪,邀章嫣过来坐坐,对府外的事不闻不问。
    章嫣还没从失去双亲的伤痛中缓过来,之前郁郁寡欢了一阵子,好在郁江南很是体贴,每日里宽慰着她。
    宣国公去世之后,膝下只得一个年幼无知的庶子。郁江南与章嫣将那孩子抱回府中亲自抚养,又为这孩子请封,成年后承袭宣国公侯爵。
    章嫣心绪一日日好转起来,也是因为那孩子。父亲与蓝姨娘都不在了,这孩子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有着与父亲相同的一双眼睛。过去的事情都不需再计较了,她尽心抚养这孩子,也算是报答父亲对自己的那份记挂了。
    自然,宣国公府里也闹过一阵子,那些姨娘,她那些庶妹,一个个的谋算着宣国公留下的家当。霍天北安排在府中的那些下人看的怄火,请示过霍天北之后,将一干人拘在了各自的房里,好好儿收拾了一番,人们这才消停了。
    章嫣偶尔回府中看看,在父亲的书房、内院正房坐坐。少了两个亲人,府里还是一如以往,她却觉得处处透着冷清。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做家,没了亲人,家也不过是个追忆亲人的地方而已。
    她是出嫁的女儿,要为父母守一年孝期,与郁江南提过这件事:“要不要安排个通房,或者给你寻个妾室?”
    彼时郁江南正哄着那孩子入睡,神色温柔,“不用。别再提了。”
    章嫣也就没再说过这件事,想都不再想了,如常打理府中内外事宜。顾云筝说,再难过也要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忙碌一些,别给自己太多的时间伤心。总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可不就是,总要活下去的。积郁成疾太没出息了,她不要那样,不要做深宅怨妇,那也一定是双亲不愿意见到的。
    以往郁江南就总说她是梦游一般度日,如今更是如此,偶尔连年月都混淆。四月,她一门心思地打理着父亲给她留下的产业,居然忘了顾云筝产期将至。
    这日,去一间铺子里看了看,回来后听下人说顾云筝生下了一对儿龙凤胎。她先是惊喜,随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里暗骂自己该死,问过产期的,居然抛在了脑后。孩子生下之后,要过一两个时辰才会跟亲朋报喜,她真是太迟钝了,这样想着,忙不迭赶去霍府看望。
    此刻的霍天北正坐在西厢房的架子床上,满带温柔疼惜地看着顾云筝。
    阵痛了一整个日夜才生下了一双儿女,她累坏了,儿女落地之后就昏睡过去,鬓角、头发都被汗水浸透,此刻还是*的。
    他这等着消息的人都是百般煎熬,她呢?
    他握住了她的手,发觉她指间戴着玉戒,腕上戴着那枚黑珍珠手镯。
    顾云筝微微蹙眉,恍然醒来,看到他的容颜,漾出了虚弱无力的笑容。
    霍天北俯身吻了吻她面颊,“受苦了,我该怎么感谢你?”
    顾云筝眼中也有了笑意。她是受了一番磨折,生孩子这事儿,真是能要人命。阵痛似是不会休止一般,一次一次折磨着人的意志。幸好她能够承受,忍得了。他也不好过,她知道的。之后,她就急着找孩子,“孩子还好么?没什么事吧?快让我看看。”
    “孩子好得很,放心。”霍天北笑着唤奶娘将孩子抱来。
    两名奶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转过屏风,走到床前。
    顾云筝坐起身来。
    霍天北拿过大迎枕,给她垫在背后,接过小小的孩子,送到她怀里,自己抱着女儿。
    顾云筝近乎迫切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那么小,太小了。样子么……她蹙眉,和看到三夫人生下的孩子一样,觉得不好看。肤色红彤彤的,闭着眼睛,样子看不出像谁。
    “这样子,长的是这样……”她嘀咕着,不确定地看向霍天北,“以后会像你么?”
    一名奶娘在一旁笑道:“少爷、小姐长得像侯爷,日后定是肤色白皙,过段日子就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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