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生。
    对于赵宗生这个人,邵欣欣只有一种情绪——恨。如果不是当年裴东远、裴东海跟他一起创业时,他阴了两兄弟一把,邵欣欣的爸爸就不会死。时隔近二十年,父亲在她脑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但失去父亲的那一天,却像是定格的电影画面,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子里。
    因为,那一天,太悲恸。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惨烈的悲恸洗劫了邵家。当时,邵欣欣和邵丽云正在家吃晚饭,意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通知:裴东远跳楼自杀,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邵欣欣至今仍无法忘记那一刻邵丽云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的样子。那是邵欣欣这一生见过的最骇人、最惊恐的表情。
    然后,她就听到了魔鬼般的颤音:“欣欣,你没爸爸了,你没爸爸了……”
    后来裴东海帮母女俩料理了裴东远的后事,也告诉了邵丽云一个非常不堪的真相:裴东远一直视赵宗生为亲兄弟,不成想却糟他背叛,所以裴东远轻生,不仅是因为公司破产,更是不能承受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插刀。
    因此,在邵欣欣看来,赵宗生那只老狐狸有今天的一败涂地,全是咎由自取。只是如今,她对赵宗生的恨意里,竟多了一种复杂的感觉。而这种复杂的感觉,来源于聂左。邵欣欣从聂左嘴里,从沈雯嘴里,已经听到了不下数次“赵氏”,就连聂左钳制住沈雯的杀手锏也是赵氏,显然,他千里迢迢从美国来b市,是为了赵氏破产案。
    邵欣欣不知道聂左为什么要帮赵宗生做事,事实上,她不希望聂左和那人有任何瓜葛。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聂左谈一谈这件事了,就算生意场上的利益往来,不是她可以控制的,至少她该提醒聂左一句,提防着点赵宗生。
    正当邵欣欣怀着如此心事时,聂左已经把车停在了邵丽云家楼下。
    她跟聂左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萱萱送上去,就下来。”说着,邵欣欣挪了挪被萱萱枕麻的手臂,准备叫醒她。
    不料,聂左却是抢先一步步出车门,绕到后座,他一把将萱萱抱了出来,“你还是别吵醒她了,咱俩一起送她上楼吧。”
    有男人就是好,邵欣欣笑了笑,“好。”
    邵欣欣有邵丽云家的钥匙,她打开门,把聂左让进屋,“轻点喔,不知道我妈睡了没有。”
    “嗯。”
    殊不知,两人刚跨进大门,步子全都僵了僵。
    客厅里灯火通明,邵丽云满面怒容地坐在沙发里,而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叔叔,你怎么来了?”邵欣欣有些惊讶地看着裴东海。
    裴东海的目光却不在邵欣欣身上,而是落在聂左脸上,他的眸色十分复杂,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别的情绪。
    显然,他认识聂左。
    聂左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他乜斜了裴东海一眼,便不再搭理,只朝邵丽云略一颔首。
    邵丽云依旧没好脸,声音冷淡至极,甚至还透着不悦:“聂左,你把萱萱交给王嫂,然后你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王嫂忙不迭从聂左手里接过萱萱,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很明显,因为聂左的到来,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邵欣欣奇怪了,老妈不是挺喜欢聂左的么,“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邵欣欣,邵丽云和裴东海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她绷着嘴角问聂左:“你和赵宗生是什么关系?”
    “父子。”聂左说。
    ……父子?!
    ……父子?!
    邵欣欣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幻听了,耳畔只剩一片“嗡嗡”声,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聂左,颤声说:“聂左,你……你胡说什么?赵宗生的老婆是沈雯,儿子是小乖,和你有什么关系?”
    该来的总要来,从一踏进这扇门,从看到裴东海的那一刻起,聂左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向邵欣欣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淡声说:“我妈是赵宗生的前妻。”
    邵欣欣哪里还能看懂他的眼神,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狠狠摇晃了一下,她扶了扶墙,才没有瘫软在地。聂左居然和赵宗生是这种关系?!她居然在和赵宗生的儿子谈恋爱?!邵欣欣顿时觉得血气冲头,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装满炸弹的容器,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在她爆炸之前,邵丽云先爆了:“聂左你这个王八蛋!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欣欣是为了什么!要不是刚才裴东海全跟我说了,我真没想到你跟你爸一样卑鄙!我是绝对不可能让欣欣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的!”
    聂左沉吟一下,说:“伯母,我想是你误会了。”
    “误会?!”裴东海“嚯”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他指着聂左的鼻子破口骂道:“当初你爸害死我哥,现在你们父子又想害死我?!你要害我就尽管害吧,你接近我侄女欣欣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聂左的声调沉了下来。
    裴东海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怒道:“你给我说说,赵氏破产案查你们到什么了?你和赵宗生想诬蔑我是罪魁祸首,对吧?我告诉你,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聂左的脸色寒冽起来,眼睛里也似蒙着一层霜雪,“裴东海,你不要以为你做过的事没人知道。”
    就是这么一句话,却令裴东海哆嗦了一下,但终究是老江湖,只是一瞬间,他便敛去了脸上的异色,冷笑一声,道:“就算是我整垮了赵氏又怎样?我只是给我哥报仇!赵宗生当年拿了不该拿的,今天我替我哥要回来而已!”
    聂左漆黑的瞳仁里蕴藏着冰冷的光泽,冷得瘆人,沉得瘆人,邵欣欣从没见过他这副凌厉的样子,远比他对付沈雯时冷上千百倍。这一刻,她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在颤抖。
    聂左陷入了一瞬天人交战般的犹豫,有些话他本不想就这样挑破,尤其不想在邵欣欣面前挑破,但看裴东海狗急跳墙的架势,聂左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替他蒙遮羞布了。
    他微微一沉气,说:“当年谋害裴东远的人并不是赵宗生,而是你——”聂左冷冷地看着裴东海,字字珠玑道:“是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还嫁祸给赵宗生。”
    客厅里的气氛凝滞了,一刹那鸦雀无声,静得只剩下一片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声。
    邵丽云和邵欣欣脸上俱是一片震惊之色,母女俩颤抖着嘴唇,失语般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哥都死了二十年了,你口说无凭!”裴东海激动地咆哮着,额角青筋暴突。
    就在这时,虚掩的大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沉声说:“聂左说得都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he结局,有你们喜欢的甜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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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69.晋/江/文/学/城 独发
    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是赵宗生。
    他的意外到来,令聂左愣怔了一下,而裴东海脸上则出现了一抹惊骇的神情。至于邵欣欣和邵丽云,她俩早已被聂左刚才的一番话惊到了魂不附体的地步,现在又杀出来一个赵宗生,母女俩算是彻底凌乱了。
    比起一屋子人的错愕,赵宗生显得十分淡定,只是鹰目里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客厅中央,然后站定,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几人,他说:“我有当年裴东海谋害裴东远的证据。”
    裴东海的眼皮狠狠一跳,当即怒喝道:“赵宗生,你不是躺在医院里装死么,怎么有闲工夫跑到这儿来信口雌黄?!”
    赵宗生对此人的嚣张挑衅置之不理,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缓缓拆开,掏出一张纸来。许是年代已久,纸张微微泛黄,边角也磨出了毛边,“这是东远死前给我的一封信,可以算是他的遗书吧。”赵宗生说。
    没有人吭声,就连不断叫嚣的裴东海都被这猝然出现的证物威慑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宗生手里的“遗书”上。不知想到了怎样不堪或悲痛的过去,赵宗生的指尖颤了颤,他深吸口气,沉声读诵了遗书:
    “宗生,公司巨款被贪的真相已查明,确为吾弟所为,与你无关。至于外界对你的误解,我深感痛心与愧疚。我和东海年幼失去双亲,相依为命,出现这样的事情,只能怪我教弟无方。你我虽无血缘,却情比兄弟,我本该还你一个公道,可念在东海家有妻小,请恕我不能说出真相。令你蒙受不白之冤,加之无以偿还巨款,我只能以死谢罪。欠你之情,来世再报。东远,1994年,12月20日。”
    信读完了,客厅里陷入一瞬可怕的寂静。
    赵宗生刚毅的面庞上沉寂着痛色,眼角隐隐泛着泪光,他抖了抖手中的信,悲声问几人:“一封信,就可以让我洗刷掉背负了二十年的罪名,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将这封信拿出来么?”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大家显然还沉浸在真相揭开后的震惊中。
    赵宗生继续说:“因为如果我说出了真相,我会觉得自己愧对东远,愧对他的死。”停顿片刻,赵宗生瞅了眼面色灰败的裴东海,声音变得激动起来:“都过去二十年了,我本来以为这件事会烂在我的肚子里。可今天,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祸害下一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欣欣和聂左因为你而变成仇人,所以我才不得已拿出了这封信。东远在世的时候,他最疼欣欣了,我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邵欣欣的呼吸窒住了,她做梦也没想过,整整二十年,自己竟然恨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你少放屁了!信是假的,是你捏造的!”急火攻心,裴东海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和身份了,他一个箭步窜过去,就要抢赵宗生手上的信,他要撕毁这件可怕的证物!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聂左矫健的身形一闪,就护在了赵宗生前面,他冷声说:“裴总,信是真的假的,请伯母一看便知。”
    冷不丁被点到名,邵丽云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她踩着虚浮的步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从赵宗生手中接过信,看了看。
    “是,是东远的笔迹。我认得,我认得……”睹信思人,邵丽云的声音哽噎不已,那一个个熟悉的字,仿佛是一根又一根尖细的针,生生刺在她的心口。
    下一秒,邵丽云崩溃了,她发疯般地撕扯着裴东海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你不是人!你是刽子手!你哥是被你害死的!你居然骗了我们母女二十年,你居然还准备毁掉欣欣一辈子的幸福!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哥么……”
    裴东海万念俱灰地僵在原地,任她撕扯、拉拽,他再也没有狡辩的余地。谎言,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下子被捅破了,“砰”一声炸裂开来,无论如何都圆不回去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邵欣欣就把聂左当成杀父仇人的儿子了,这是多么惊悚的事情啊。哪怕赵宗生及时带来了真相,她依然心有余悸。瞪着失魂落魄的裴东海,邵欣欣觉得自已从未像此时这般愤怒过,她恨不得不顾长幼辈分,狠狠地扇他个耳刮子。
    就在她抬脚上前的一瞬间,她的肩膀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摁住了。聂左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会解决的,你别管。”
    上一辈的恩怨……邵欣欣怔了一下。
    “你陪我下楼走走吧。”他说。
    “……”邵欣欣还没答应,人已经被聂左拽出了家门。
    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的恩恩怨怨,估计屋里的仨人一时半会儿搞不定,邵欣欣留在那儿不仅帮不上忙,弄不好还得添乱,所以聂左把她带去了个清静的地方。
    邵家所在的社区有一个小花园,水榭长亭,植满花花草草,被晚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和淡淡的水气,煞是舒爽。尤其是在此般星月交辉的夜晚,点点星光倒映在浅水池里,泛起粼粼波光,显得格外幽静,别有一番令人放松身心的意境。
    可邵欣欣却没有半点赏花观景的兴致,她的心思全在楼上呢,她闷闷地问聂左:“你早知道了?”
    聂左的心情倒是十分放松,他低头睨着脚下的碎石小路,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正在他脚边开得鲜艳,他没抬头,漫不经心地回了邵欣欣:“知道什么?”
    邵欣欣驻了足,她双臂抱胸,挡在聂左身前,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我爸、你爸和我叔叔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抬眸看着她,淡声说:“几天前吧。”
    邵欣欣听了就来气,这男人怎么凡事都比她早知道一步呢?她板着脸问:“这么大的事儿,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不是特喜欢看我措手不及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一颗心就跟做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的,蹦跶得别提多难受了!”她今天真的是被吓到了,哦不,应该说最近邵欣欣一直在受惊,根本没停过。
    听出女人话里的责怪,聂左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方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惬意感倏地退去了,他按了按太阳穴,这话到底该从何说起呢?
    越说越气,越说越后怕,邵欣欣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连珠炮似地责问道:“要是今晚赵宗生没来呢?你一张嘴能说得过裴东海么?连我都差点误会你了!你前几天才跟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共同面对’,可结果呢?你每次都擅作主张、先斩后奏!你拿我当什么了?你有拿我当女朋友吗?”
    “欣欣,你别激动,你听我解释……”聂左有点头疼,他就是太在乎她了,才不舍得她难过,好多事情都想着自己解决完了就算了,何必给她添堵呢。
    邵欣欣听不进去他的解释,她一挑眉,“行,别的咱都不说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赵宗生是你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咳咳,这个也说来话长,不过就算再麻烦,聂左也得硬着头皮解释:“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毕竟这是我的私事;后来听你那么反感赵宗生,我就不敢说了……”这一刻,聂左悲哀地发现,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有怕的事情,比如……怕失去她。
    事实证明,男女吵架的时候,脑回路基本上是完全不同步的,邵欣欣很快便从他的话里抓到了一个漏洞:“你不敢告诉我?所以你就敢骗我了,是不是?”一个控制不住,她猛地扬起手,朝聂左的俊脸抽了一巴掌,“你这个骗子!”
    “啪”一声脆响在小花园里炸开,连晚风都被惊起,呼呼吹了几下。
    聂左的脸一片生疼,可他对邵欣欣的激动格外宽容,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承受不住发泄一下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一记掌掴,聂左显然不准备白挨。
    电光火石间,他微微一沉气,然后不顾一切地吻住邵欣欣的唇,“不骗怎么得到你?”
    “……”妈蛋,又耍流氓。
    不知是男人攻城略地的吻法太激烈,还是风起的愈发急了,邵欣欣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下一瞬,她的肩头微微一沉,是聂左把自己的西装披在了她身上。在随之而来的暖意里,邵欣欣嗅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幽香。这股味道清冽好闻,混合着唇齿间浓烈的荷尔蒙的气息,晕得她有点飘忽。
    其实,那一巴掌,邵欣欣并不是真要打他的,只是她手一颤就出手了。可她没想到,聂左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不全报复在她嘴上了……他的舌在她嘴里一寸寸地游走着,一遍遍地纠缠着、肆虐着,不给她一点喘息的自由。
    聂左深深地拥抱着她,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完全全地罩住了,明明有月光,有微风,邵欣欣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能感觉到——他,他的气息,以及他的温度。这一瞬间,他就是她的天与地,她的七情六欲统统由他主宰着。
    聂左的亲吻不知持续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他蹭了蹭邵欣欣小巧的鼻尖,拉着她在长亭里落了座,十分诚恳地说:“欣欣,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当年的事不仅关系到你和我,还牵涉到很多人,包括你去世的爸爸。刚才赵宗生已经说了,不到逼不得已,连他这位当事人都下不了决心说出真相。更何况是我呢?虽然这么多年,我没有和赵宗生生活在一起,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在做出每一个选择前,总要考虑他的感受。而且,他也是这样对我的……”
    聂左的声音低了低,他蓦地想到几天前,赵宗生和他摊牌时的情景……
    那天,赵宗生把他叫去医院,问得却不是赵氏破产案的调查进度,而是:“聂左,你是不是和邵欣欣在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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