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诏是把她当傻子么?竟然拿天子打感情牌,想把她们母女骗去洛阳。
    萧妙磬亲自给天子回复,称久居江东,对洛阳水土不服,不能前去,望皇兄见谅,多谢封赏。
    章诏收到回复后,恶狠狠的将纸张捏成一团,丢去地上。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都再没有诏书被送抵江东。
    萧妙磬总觉得章诏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她时刻保持警惕,既警惕章诏,也警惕其他诸侯的动向。
    不想就在万物长生、百花开遍之时,一纸教萧妙磬叹为观止的诏书,被御奉官送到建业宫。
    诏书是赐婚的。
    天子说,扶风公主萧妙磬姿容无匹,才貌双绝,与蓟王章诏堪为绝配,故为两人赐婚。蓟王章诏将亲自携万金聘礼,赴江东迎扶风公主为妻。
    萧妙磬卷起诏书,冷笑不止。
    真是个什么阴招都用的无耻之辈,就和他那条五步蛇一样,见不得光。
    第42章 一起怼章诏
    春日渐深, 属于夏日的热浪已经开始悄然浮现。覆舟山一片苍翠, 秣陵湖畔鸟语花香, 南回的燕子打着旋飞过枝丫,带起落花纷飞。
    数日后,章诏高调过江。
    他携带丰厚聘礼, 盛满几十条船,浩浩荡荡抵达建业渡口。
    萧钰着诸侯王弁服, 率一众建业文武, 于渡口亲迎章诏。
    章诏同样着诸侯王弁服, 上用黑色丝衣,下用红色围裳。同样制式的服饰穿在二人身上, 风格气质迥然不同。
    一个冷冽狠戾,霸气非凡。
    一个温朗风雅,尊贵持重。
    章诏与萧钰行了礼,视线在萧钰左右随行之人中转过一圈, 笑问:“好像没见扶风公主, 殿下不来吗?”
    萧钰淡淡道:“公主千金之躯, 何须亲自迎接诸侯臣子, 蓟王由孤迎接就够了。”
    章诏冷笑:“越王对在下的敌意倒是很大。”
    萧钰回:“知道就好。”
    他话音落下时,有几个文武官员发出低低倒吸凉气声, 俨然是被什么东西唬住。
    定睛一瞧, 只见不知从哪里爬出条碗口粗的大蛇,那三角状的脑袋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若非萧钰属下大臣都是见多风浪的,怕是会吓得惊叫起来。
    这可是五步蛇!
    萧钰掠了眼朝章诏蜿蜒而来的五步蛇, 淡淡挪开目光,面不改色。
    章诏睨向萧钰,见萧钰丝毫没被吓到,冷哼了声。
    他接着便唤五步蛇,语调温柔如唤恋人:“蕲艾,来,见过越王。”
    五步蛇爬向萧钰。
    立于萧钰左右的侍卫将手握在剑柄上。
    萧钰面无表情道:“蕲艾,良药之名,用来命名一条毒蛇,蓟王雅兴了。”
    五步蛇停在距离萧钰不足五步之处,又被章诏叫了回去。
    章诏极厌恶萧钰这副滴水不漏、全然无谓的样子,如此,倒显得他不自量力。
    萧钰瞥一眼章诏眼角的阴云,转眸唤一名文臣:“去安排吧。”
    “是。”那名文臣拱拱手,随后向章诏上前几步,“蓟王,您在建业的一应事宜均由下官安排。”
    章诏抚着五步蛇的脑袋,见这文臣近距离面对五步蛇竟也不露怯,心里不免更厌恶。他指了指停在渡口的几十条船,“聘礼无数,尔可要好好安置!那都是孤王对公主的诚意!”
    文臣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官知晓。”
    章诏又将视线投向萧钰,在萧钰双腿上停住,说:“难为越王为在下跑这么一趟,身体残缺,做什么都不便呐。”
    几个建业文武变了脸色,萧钰只微微一冷笑:“孤残缺之人,却能得蓟王这般完人的忌惮,未尝不是种荣幸。”
    章诏眉心一跳,又瞅到萧钰右手中握着的美玉,讥讽道:“听说越王手里那块美玉是机缘巧合得到的,玉里的絮纹状若重明鸟,越王是以从不离手。可惜了,重明再是神通广大,也当不成凤凰。”
    萧钰无所谓道:“一块玉罢了,图个吉利彩头。至少比起蓟王不离身的那条毒蛇,重明鸟祥瑞的多。”
    章诏眉心又一跳,气得哼了声。
    此次章诏来江东带的亲随,有谋臣晏行云和妹妹章晔。
    晏行云一袭文士打扮,头戴纶巾,儒雅颀长,神清气爽。
    章晔穿着诸侯家女子的常服,选的是天真纯净的天蓝色,像是颗蓝水晶。她依旧是抱着她的紫竹箫,走到哪里都抱着。
    晏行云和章晔也向萧钰行礼问好,萧钰态度如常的颔首回礼。
    萧钰目光先在章晔身上微微停了下,便看向晏行云。
    他早就听闻晏行云乃颍川名士,饱读诗书,通兵法谋略,是个经天纬地的人才。
    今日一见,确确是相貌脱俗,气质不凡,谈吐与举动尽显得宜,讲话应变也很是敏捷。
    只是萧钰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晏行云眉梢眼底有些功利。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会狠下心取舍,会为了功名和前途而牺牲感情上的牵绊。
    萧钰不喜欢这种人。
    待章诏一行下榻仙都宫,傍晚时分,萧钰在宁生殿办了接风宴,为章诏接风。
    各路诸侯不论斗得再凶,明面上还是大邺臣子。章诏敢大摇大摆来江东,萧钰就敢尽地主之谊,规矩上挑不出错处。
    章诏带了晏行云和章晔坐在宾客上首,萧钰坐于主家,下首处则是萧家众人。
    小甘氏、丰氏、王氏均出席了,萧令致、萧银瓶、萧麒萧麟也都一个不缺。
    章诏笑吟吟向小甘氏她们拱手,“见过国太与两位太夫人。”
    三人回礼。如今萧钰封王,江东可改称为越国,小甘氏作为萧钰之母,尊称“国太”,丰氏和王氏则称太夫人。
    萧家人下首处坐着建业的文臣武将,姜叙、吴纪、吴琪等人都在其列。
    倒是章诏注意到与自己相对的那个位置,也是上座,还空着,他下意识以为那是萧妙磬的座位。
    然而不是,当看见甄夫人踏入宁生殿,并坐在那里时,章诏唇角闪过一痕冷酷的笑意。
    “苏贵嫔。”章诏同甄夫人问好,语调放肆,毫无敬意。
    甄夫人不卑不亢的回礼,坐到了位置上。
    如今世人皆知她真名苏含贞,在场众人尚有些不适应。更令人不适应的是,甄夫人今日揭下了面纱,头一次于众人面前显露她的真容。
    当年她号称兖州第一美人,方能选在君王侧,受尽荣宠。
    据说她才貌双绝,温婉多姿,如今看来,哪怕是岁月流逝,甄夫人依旧美的让人叹为观止。
    也难怪会生出萧妙磬那般得天独厚的美人。
    而当萧妙磬到来时,她与甄夫人有些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姿容,完美诠释了何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纯然灵动,无瑕无疵,肤如新雪,眉如翠羽。
    她的身影步入灯火通明处,烛火一点点染上她剔透的面容,似乎化上了一层朦胧的橘色光芒。
    萧妙磬最为人称道的容色在于,对“恰到好处”四字的拿捏极其完美。不过分艳烈,不过分清冷,不过分妩媚,不过分娇柔,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会不足。
    她穿着玉黄色洒银丝的襦裙,裙摆两侧斜斜分开的裙岔里是柳叶黄色的软绉里裙,黄绿相交,正似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清新。
    走动的时候,双色裙摆起伏,犹如开了花,温柔恬淡,又有两分贵气矜持。
    章诏眯起眼,如蛇般隐秘的目光跟随萧妙磬而动,站起身,唇角含笑向她行礼。
    “又见面了,公主殿下。殿下绝色,惊为天人。”
    萧妙磬福了福身,口吻淡淡:“蓟王谬赞。”说罢就不再看他,径自走到了上座,在萧钰身旁坐下。
    她坐下后便含笑低声唤:“钰哥哥。”
    “嗯。”萧钰回以微笑,打量了萧妙磬一番,只觉倾国倾城,惹人心旌荡漾。
    随行而来的袁婕也在自己的位置坐好,如此,宴席开始。
    萧妙磬上次见到章诏三人还是大半年前在交州。
    那时的灵隐先生一行微服简装,出入山野之地,现在却穿得华丽而贵气,坐在这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中。
    不论是哪个模样的章诏,都令萧妙磬厌恶。
    衣冠楚楚之下,是一颗与毒蛇毫无分别的心肠。
    她稍挪目光,看到那条碗口粗的五步蛇从房梁上蜿蜒下来,堂而皇之的爬过红毯。
    在场有些女眷吓得惊呼出声,好在她们的夫君反应快,安定住她们。萧银瓶也吓得不轻,忙揪住旁边萧麒的袖子。
    萧麒知道章诏豢养毒蛇,当下很是鄙夷的瞪了眼毒蛇,转头安慰萧银瓶。
    “蕲艾,来。”章诏时刻不忘带着他的蛇,这般表现看在建业众人眼里,均是嫌恶。
    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随即章诏就说起赐婚诏书之事,命晏行云上前,把聘礼礼单呈给萧妙磬。
    萧妙磬接过礼单,看了一遍,手笔倒是很大。
    心中冷笑,萧妙磬面上不咸不淡道:“天子皇兄关怀我的婚事,我很是荣幸感激。”她说着起身,面朝洛阳的方向行了一礼,“只是皇兄日理万机,还要为我这点小事费心,我实在于心不忍。所以还是不劳皇兄下诏赐婚,我自己寻个驸马就是,也免得给皇兄添麻烦。”
    所有人都知道诏书名为天子赐下,实则乃章诏操纵,是以萧妙磬说给天子的话便是说给章诏的。
    章诏黑眸幽深,眸底有冷烈的火簇跳动,问道:“陛下怎会觉得殿下给他添麻烦呢?殿下如此拒绝陛下的好意,可是对孤王有所不满?”
    萧妙磬重新坐下,直视章诏说:“蓟王已有侧室宠妾,我自不想与她人共侍一夫。”
    章诏抚掌一笑:“这个好办!孤王将她们嫁给别人就是!”
    “我相信蓟王说到做到。”萧妙磬作思考状,复温宁一笑,“那我就再提个要求,我久居江东,身体娇弱,离不开这方土地。蓟王可否为我入赘江东,永居于此,否则便是一切免谈了。”
    章诏的眼神阴沉下来,嘴角却还保留笑容,这样上下矛盾的神色格外阴森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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