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识的了,他在晨曦中醒来,阳光直晃晃地照在他脸上,他倒在地上,地板冷得像冰块,他身上只盖着自己那件外衣。
    达克摸了摸身上那些细小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喷嚏。
    “那个该死的alpha。”处理完他股间流出来的东西就报废了他那件衬衣,他腰软得厉害,靠着墙才勉强拉上了裤子,腰带他只系了一圈,长出来的打了个结,外衣勉勉强强扣上了,还是漏风,弗纳伯还留下了他的帽子。
    达克自从醒来就有些头晕脑胀的,他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感觉不出温度,他的喉咙像是破旧教堂的窗户,风一吹就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没办法大声说话,那一碗清水很冰,像是刀尖滑过他的喉咙,面包还好,至少不会崩掉牙,然而他虽饥肠辘辘却一口也咽不下。
    好像不太对劲,达克强迫自己咽下去半块面包,捶打着胸口压抑住呕吐的欲望,他摸摸自己的脸,这次他感觉到有些烫,应该是发烧了,这是他脑子里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
    达克再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地板上的光从晨曦变成了余晖,狱卒已经来过了,达克也不确定是不是狱卒,牢房里多了清水和面包,那件皱巴巴的衬衣也不见了。
    面包依旧是难以下咽,水有一股腥味,达克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肚子里咕噜咕噜像是在抗议。
    牢房里没什么事情可做,何况他现在也没什么精力,他捡了块石子往墙上砸,掉在地上弹起来再被他抓在手心,重复的动作,声音在这一块儿显得特别明显,但是没有人过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还没有人过来点灯。
    这情况不对。
    达克抓住从地板上弹起的石子,趴在栏杆上听另外一边的动静,下一秒他就听见了火炮的响声,他所在的牢房被轰开了,碎裂的砖头石块滚落在他脚边,烟尘让他喉咙发紧,又是这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达克捂住了自己的嘴。
    烟尘里出现了两个人,看打扮是达克的同行,不过女海盗可不常见,一个稍矮一些的先进来牢房,她看见了达克,然后转头和同伴说些什么,她的语速很快,叽里呱啦的,达克听出来是贝尔维亚的语言,他听清楚一句“搞错了。”那个高个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嘟囔了句什么后两个人丢下达克离开。
    “幸运。”达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们应该是来劫狱的,搞错了牢房恰好轰开了他的,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达克戴好自己的帽子跑了出去。
    不出所料外面被搅得一团糟,骑士团忙着和那些女海盗们搏斗,无暇顾及其他,她们居然推来了好多台火炮,骑士团吃瘪是好风景,不过看戏没有逃命重要,达克躲开那些会溅到身上的碎片,从旁边溜了出去。
    阴暗的巷子角落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藏身之处。
    “塔格德船长?”有人守在巷口叫住了他,达克认出来这是以利的大副,“您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里?你们船长回来了?”达克撑住墙,他想塞伊那边有够棘手的,以利这些天一直没有回来。
    “是的,塔格德船长,下午靠岸,船长他想见您。”大副想伸手扶达克,被躲开了,一边领路一边回头看达克的情况,“您还能坚持到去港口吗?”
    “当然可以。”达克松了口气,快步跟上他,相对来说,他还可以信任埃勒维。
    有人在给他找麻烦,以利很清楚是有人想把他拖在塞伊,他也确实被拖住了,回程他听到了很多消息,海风传消息总是特别快,像是金色妮娜被烧,包括船长在内的海盗全部被绞死,他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可是他相信达克不会这样轻易地死在绞架上,这时骑士团的监狱里他的人传来了消息,于是他设计让骑士团抓走了诺拉的人,那位女海王是个不好惹的,据说那恰好还是她的情人,不出他所料那些姑娘们毁掉了大半个监狱,他也找到了达克。
    但是他的情况太糟糕了。
    伤口撕裂开,已经发炎,整个人发着烧,身体烫得吓人,达克只和以利打了个招呼就支持不住,以利接住了他,也闻到了他身上的两种信息素的味道,他的脸色骤然黑得可怕,他拉下来达克的后领,看见了那结痂的牙印。
    “去叫船医过来。”
    “发炎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发烧可能是因为着了凉,但是最好不要吃药。”船医踌躇着捻着他褂子的一角,“对孩子不好。”
    “孩子?他怀孕了?”以利梳理达克头发的动作一顿,他把梳子放到了旁边,“你确定?”
    “我确定,船长。”船医咽了下唾沫,舌尖抵了抵最上面的牙龈,“这孩子大概一个多月了,情况不太好,如果不能和那个alpha待在一起,大人和孩子很可能都活不过前三个月。”
    “这么严重?”达克睡得也不安稳,以利给他盖好衣服,“没什么其他办法吗?比如说打胎?”
    “船长,omega比你想象的还要娇弱,很多omega都因打胎丧命,尤其是男性omega。”船医飞快地看了一眼达克,后者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塔格德船长用了太多抑制剂了,我想他是熬不过去,妊娠反应也会很难熬,如果不在他的alpha身边。”
    “我知道了。”一个月前,就是他离开卡伦的时候,以利有些后悔当时一定要达克留在岸上,仅仅一个月,事态便失控至此,是他太不警惕了,“他现在应该吃些什么,你告诉大副去买,还有药,不能下重药,但是至少别让他太辛苦。最后,管好你的舌头,不然我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出现在某个人的下酒菜里。”
    “是的,船长。”船医只觉得舌根发疼,逃也似的离开船长舱去甲板找大副。
    船上没有什么人了,在塞伊小伙子们打斗了太久,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下船去那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寻找放松,以利去厨房转了一圈,居然还有几块熏肉。
    他再回去船舱时达克已经醒了,他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以利很少看见他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肃穆又寂寞,以利扣响了门框走进去。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喝酒。”达克拉紧了衣襟仰头看着他,“很多很多酒。”
    能让他大醉一场。
    饶是以利也知道他此时不该喝酒,但他也看不下去这个样子,他递过去一瓶掺了很多水的朗姆,“你运气不错,这是最后一瓶了,他们从来不知节制。”
    达克咕哝了一句,接过酒瓶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鼻腔放大了酒精和木塞的气味,舌头上尝到的液体却是寡淡无味,达克忍不住趴到舷窗边呕吐起来。
    他胃里没存多少东西,酸水都吐出来后只是停不下来的干呕,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以利轻拍着他的背,另外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最终松开把达克探出舷窗的半个身子拉回来。
    “真狼狈。”达克瘫在地上,被以利拉起来坐到沙发上,他用袖子擦掉嘴角沾的秽物,他想要笑,嘴角却怎么也弯不上去,他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妮娜死了。”
    “我的小美人也被烧掉了,妮娜就死在我怀里,我手上还有她的血,她说她还想去看花。”达克终于成功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以利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想打断他,让他不要再撕开自己的伤口。
    “还有就是,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嗯,你也是个alpha,应该能够闻到。”达克长久没修剪的指甲抠挖着自己腕上的皮肤,他的声音很轻,“我被标记了。”
    “弗纳伯.兰德斯特?”
    达克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别说这些了。”以利抱住了他,他抚摸着他有些褪出本色的头发,第一次见面他也是抱着他,把他从荒岛带上了船,他很特别,“你不必如此,真的。”
    达克任由他抱着,他切实感觉到了疲惫和无力,以利安抚着怀里的人,他听见了像是小兽的呜咽声,他无需确认,只是手下的动作更加轻,达克睡着后以利把他放回沙发上,船医说这个时候嗜睡是正常现象,他也觉得达克需要休息。
    只是关于他的alpha,弗纳伯.兰德斯特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是个危险的家伙,以利拿不准他现在的态度,而船医说的达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既不愿将他送回去,也不愿看着他死。
    正对着桌上的海图思考对策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达克依旧在睡,没有被吵醒。
    “船长。”大副看见沙发上躺着的达克后放轻了脚步,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放在地毯上,声音也压低,“拍卖场传来了消息,是亲王殿下,他约您今晚在老地方见面。”
    以利差点把羽毛笔给折断,他把笔放到一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轻点着桌子,大副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妙,“船长?”
    “那就准备好,别怠慢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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