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几十万人,若是塞在城里,自然可以水泄不通,可是放在大漠上,便如几十万沙粒一般,又能挡住何人?
    耶律元哲心头微动,低声道:“莫不是王爷本就想让他们逃往南疆?前次王爷亲往陵溪山,似是见过大邺朝的守将!”
    楚若宇被他说笑,摇头道:“大邺虽是盟国,可是这等内乱,又岂能劳烦大邺将领?”
    家丑!
    耶律元哲点头道:“说的有理,那么……是往南一路也有伏兵?”
    自然!
    楚若宇勾唇,并不急于追赶,仍依原来的速度,率兵前移。
    大漠空旷,之前楚氏兄弟与明彦恩虽分为四个方向堵截,可是经过一夜的行军,到天亮时,兵马已连成一线,几十万兵马,在漫漫大漠辅展开来,呈一个半弧渐渐向南逼近,一眼望去,竟不见边际。
    耶律心骑在马上,纵目向前望去,但见前方沙丘连绵起伏,并不能瞧见人马,唯有黄沙中留下大片凌乱的马蹄印迹,告知他们,前方有一队兵马奔逃,一时心中不稳,低声道:“前边逃走的当真是五哥?京城究竟发生何事?”
    楚若宇侧头向她一望,向苗力吩咐道:“你去见三公子,问究竟发生何事?”
    苗力应命而去,隔两个时辰才回来,回道:“三公子说,宫里的鲁妃娘娘和仪妃娘娘助五殿下图谋江山,皇上已将鲁妃、仪妃一党拿下,只有五殿下逃走!”
    真的是耶律昊!
    耶律心还是难信,摇头道:“五哥素来谦让,怎么……怎么……”
    如果事事都写在脸上,又哪里能酿成如此大祸?
    楚若宇暗暗摇头,见苗力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再问道:“还有何事?”
    苗力斟酌一下,向耶律心望去一眼,低声道:“三公子说,当年,我们夫人也是受仪妃所算,后来……后来才会早早的去了!”
    提到亡母,楚若宇心头一震,问道:“为何是仪妃?”
    苗力摇头道:“三公子说,说来话长,无法细述!”
    就这些话,也去了两个时辰!
    楚若宇点头,只得暂时将此事抛开。
    大军一路进逼,三日之后,突然有探子来报,说前方发现大队兵马,足足数万人,正向这里而来。
    楚若宇微微扬眉,非但不问是何方兵马,反而传令,兵行加速,向对面兵马迎去。
    再走出一个多时辰,果然见前方连绵的沙丘后,渐渐的露出大队的兵马,一个个顶盔贯甲,横枪立马,装备竟然十分的精良。而在两军之间,一队数百人的队伍正纵马向那里疾驰。
    耶律心跟着楚若宇翻上一重沙丘,居高临下,一眼瞧见那些飞驰的人影,失声道:“是五哥!当真是五哥!”虽然离的甚远,可是自幼一同长大,一眼就认出那个纵马狂奔的身影。
    楚若宇的目光,却只是在耶律昊飞奔的身影上一停,目光便调向对面那黑压压的大军上,虽说离的甚远,那边的人只是黑黑的一片身影,便连高扬的帅旗也分辩不清旗上的图案,更不用说上书的文字,可是当目光锁上旗下的身影,唇角不自觉掠过一抹笑意。
    耶律昊不眠不休奔逃三日,整个人已说不出的疲惫,可是身后有几十万大军追击,又岂敢歇息片刻?此时见到前方大军,大喜之下,更是打马向那里飞驰。
    眼瞧着离那方沙丘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追兵已经停住。耶律昊心中暗喜,想到这几日的狼狈,又不禁暗暗咬牙。
    只等他与大军汇合,只等他得以喘息,他必然挥兵杀回上京!
    心中念头刚转,但听身后长随一声惊呼,失声唤道:“殿下,不好!”
    “什么?”耶律昊吃惊回头,不去瞧长随,却是向身后遥遥望去。
    这几日来,早已成惊弓之鸟,听到长随惊呼,只道是朝廷兵马赶到。
    长随惊恐摇头,向前指道:“不……不是我们的兵马!”
    “什么?”耶律昊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回头望去,但见前方的沙丘上,那队兵马未动,可是离的近了,在夕阳的映照下,那面帅旗已瞧的清清楚楚,仰头望去,只见上边黑色虎豹纹正中,分明写着一个斗大的“楚”字。
    楚?
    楚家三兄弟已在身后,前边这个……
    耶律昊一念及至,顿时手足冰凉,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楚若宇在后,前方能扬出虎豹纹帅旗的,不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还能是谁?
    只是,自己逃出上京,马上只携干粮、食水,不携重物,一路纵马疾驰才赶到这里。楚远在自己之后出京,眼前这数万兵马,岂能没有辎重?纵没有辎重,随身的长大兵刃也会妨碍行军,怎么就会赶到自己前头拦截?
    惊骇之余,又哪有余瑕多想?耶律昊立刻大吼:“走,快走!”掉转马头,折而向西,落荒而逃。
    楚远挥手,率兵驰下沙丘,随后跟来,渐渐与楚若宇几路兵马汇合。
    此时,耶律昊早已人困马乏,只是回头看去,但见整个大漠密密麻麻,皆是朝廷大军,又如何敢停?只能没命的打马飞奔。
    又是一夜的奔逃,黎明时分,回头望去,但见朝廷大军并未追来,耶律昊心中稍慰,分辩一下方向,带人折向西南。
    驰出十余里,但见前方露出墨绿一线。长随喜道:“殿下,那里是处绿洲!”
    废话!
    耶律昊横他一眼,眸中已露出一抹得色,恨声道:“楚远在那里拦截,我们的兵马必在这里等候!”
    长随一怔,跟着喜道:“殿下是说,这里是长峰洲!”
    从上京到长峰洲,寻常行路,总要十几天的时间,不想他们这没日没夜的疾赶,竟然不过四天!
    当然!
    耶律昊轻哼,再不多停,疾催胯下马向长峰洲急驰。
    大漠空旷,瞧着极近,跑起来却还甚远,直到近午时分,耶律昊一行才踏上绿洲。
    暮春时节,这里已地势偏南,绿洲上早已一片葱翠,入眼便是一片极大的林子。更远一些,一座山峰更是冲天而起,山上林木森森,瞧来极为幽静。
    一名长随瞧见,轻吁一口气,喜道:“这绿洲瞧来甚大,我们只这百余人,只要往山里一躲,任他千军万马,未必寻得到我们!”
    没出息的东西!
    耶律昊暗骂,却无瑕理他,向另一人吩咐道:“放信号!”
    那人奉命,自怀中取出火流弹点燃,手一松,火流弹带着一缕黄烟冲天而起。
    前一名长随吃惊道:“殿下,若是被朝廷的兵马瞧见,岂不是暴露行踪?”
    蠢货!
    耶律昊皱眉不理。
    后一名长随摇头道:“如今这大漠上已无风沙,我们纵奔出万里,沙上总会留下我们的马蹄印迹,莫说楚大将军,就是寻常人怕也瞧得出来!”
    说的也是!
    前一名长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后一名长随道:“所以才放信号,引兵马来援!”
    倒是将这事忘了!
    前一名长随大喜,伸长脖子向绿洲深处张望。
    只是说这么会儿话,仍不见四周有什么动静。长随心中狐疑,向耶律昊望去几眼,却不敢多问。
    再隔一会儿,耶律昊也觉不耐,向后一长随道:“再放一枚!”
    长随依言,再将一枚火流弹放起。
    直到放到第三枚,绿洲中莫说兵马,就连耗子也不见钻出来一只,耶律昊渐渐感觉到情况不妙,正想是要深入查看,还是调头离开,便听林中一人声音道:“五皇兄可是在等臣弟?”语气淡然清和,竟然是钰王耶律辰的声音。
    耶律昊这一惊非同小可,勒马退后几步,见鬼一样盯着林中缓骑而出的几人,咬牙道:“耶律辰,你……你为何在此?”
    耶律辰耸肩道:“臣弟在此恭候皇兄!”
    楚若烟策马伴在耶律辰身边,见这几日不见,耶律昊不止整个人消瘦许多,形容也已极为狼狈,心中不忍,摇头道:“五殿下,你跟我们回去罢,当年的事与你无干,你诚心向皇上请罪,料想他不会为难你!”
    “不为难吗?”耶律昊苦笑。
    当年的事,确实与他无干,可是,鲁妃、仪妃二人算计先皇后盖氏,造出那震动朝野的惊天一案,纵他不曾做过什么,也必然会受到诛连。
    更何况,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吗?
    从十堰岭的藏兵被楚若帆发觉,为了掩盖自己的意途,也为了除去自己夺嫡之争中的对手,他先后算计了几个兄弟,他们又岂肯饶他?
    想到这里,耶律昊将心一横,一手扶住剑柄,咬牙道:“今日我宁肯战死,也断不做你耶律辰的阶下之囚!”话虽如此,可心中仍是存一份指望,纵目向绿洲深处望去。
    耶律辰轻叹一声,问道:“五皇兄可是在等此人?”说着将手一招。
    林中马蹄声响,盖玉啸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个绑成粽子一般的男子,与明彦君并骑而出,驰到耶律辰身后,将手中提着的一人向前一抛。
    耶律昊一眼瞧见,瞳孔顿时一缩,失声道:“顾……”一字出口,立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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