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月忽然从噩梦之中惊醒,睁开双眼之时,她发现天才蒙蒙亮。还不待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她便急忙伸手朝身边摸了过去,结果只摸到了一片冰凉,那个昨夜入睡之前还与她极尽缠绵的男子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青辞!”安如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方才将她惊醒的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青辞满身都是血,虽然那个男子的血水并不是红色的,但那种幽深的蓝色在安如月的眼中却比一身的殷红更加的刺目。
    在那一汪幽蓝的血泊之中,男子颤巍巍的对她伸出手,噏动的嘴唇缓缓的吐出几个字,虽然在梦里安如月没有听清楚青辞究竟在说什么,但是凭借她对这个男子的了解,她能够猜出对方是在向她告别。
    恐怖的噩梦和男子的悄然离开让安如月的一颗心骤然跌入了谷底,一种仿佛将要永远失去心中挚爱的恐慌如巨蟒一般将她死死缠绕。
    如今距离当年的那一场天地浩劫已经过去了二百三十五年,两百多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凡人而言那已是两世有余,而对于安如月这样和爱郎终日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的修罗女子来说,那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大概安如月自己也没有料到,幸福的时光竟然过得这么快,就是这般一眨眼的功夫,青辞已经两千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最近一段时间,安如月感觉身边所有的人都变得不对劲了,好像大家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看见她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甚至就连青辞平日里的油腔滑调贫嘴耍贱在她看来都成了一种刻意的伪装。
    她也曾询问过青辞对于两千岁需要重新再突破一次的角龙之劫是否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是青辞的答复除了叫她不要担心便再没有任何的解释或者安慰。
    不安的情绪一直被她压在心底里,终于是发酵膨胀了起来,成为了让她惊恐绝望的梦魇。
    泪水哗哗的从安如月的眼中流了下来,她伸出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赤着脚就跑出了房间。
    “青辞,青辞!”跑出了房间的安如月也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辰,在回廊上就开始大声呼唤起来。
    不一会儿,一间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睡眼惺忪的严诺从屋内探出头来,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句:“娘,你这一大早的怎的大呼小叫扰人清梦啊!”
    看见是自己的儿子开门出来了,安如月一个健步冲到了对方身边,死死抓着少年郎的手紧张的问道:“诺儿,你看见你爹了没有?”
    严诺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自己还有些酸疼的眼睛,口中含糊道:“爹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我哪能……”
    话还没说完,严诺忽然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愕然的盯着自己娘亲那张焦急惊慌的脸,颤抖的说道:“娘,该不会爹爹的角龙之劫降临了吧?”
    严诺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好像将安如月身体里的某一股劲给抽了出去,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一黑,双腿一软就要跌坐到地上。
    好在严诺手疾眼快,急忙将她给搀扶住了,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娘,你莫要太过担心了,我都是瞎猜的,或许爹爹可能只是临时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缓过劲来的安如月无力的在儿子的怀里摇了摇头,也顾不得自己身为母亲的威严会不会荡然无存,像个无助的小丫头一般嘤嘤哭泣了起来:“诺儿,你爹爹又一次抛下了我,他说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与我一同面对的。可是……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抛下了我们母子俩。你说……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啊……”
    “不可能,爹爹他绝对不会抛下我们的!”严诺斩钉截铁的说道,见自己的娘亲依旧一脸绝望的哭泣着,他急忙又软下语气来,“那要不,我们去找姨娘,让姨娘给算算,爹爹究竟去了哪里。”
    提到云蕊,安如月似乎感觉看见了一线希望的曙光,她急急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抓起严诺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你姨娘。”
    ……
    云蕊被一阵敲门声给惊动,打开门一看不禁十分诧异,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一大早的竟然穿着睡袍就跑到自己的住所来。
    “如月,诺儿,你们这是……”云蕊疑惑的问道。
    “姐,青辞他……不见了!”安如月悲戚的开口说道。
    “不见了?此言何意啊?”云蕊一头雾水,下意识的问道。
    但是看安如月那憔悴的模样,她又十分的心疼,于是急忙拉着安如月的手就要往自己屋里带,“还是先进来说话吧。”
    谁知安如月却是反手将云蕊的手给拉住了,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姐,你应该知道的,他今年已经两千岁了,角龙之劫随时都会降临。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他浑身都是血的向我告别,我从梦中惊醒时发现他已经离开许久了。他这般不辞而别,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经过安如月这一番听起来有些混乱的解释,云蕊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妹妹为什么昨日还好好的,今晨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轻轻拍了拍安如月的手,安慰道:“好妹妹,莫要担心,待我替青辞算上一卦便是。”
    “那就有劳姐姐了!请姐姐务必帮我找到他!”安如月恳切的说道。
    然而接下来的卜算却并没有云蕊想象之中的那般顺利,更确切的来说,以云蕊的法力和占卜的天赋,根本就算不出青辞此刻的所在,更不要说算出他眼下正在经历些什么。
    看见云蕊一头大汗,神色茫然的模样,安如月好不容易涌起的一丝希望一下子又破灭了。
    泪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这一刻她自己都开始鄙视起自己来,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只要跟青辞扯上关系,她似乎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她总是拿对方无可奈何,也总是如同初见时那般弱小无能。
    “娘……你别哭了,看你这样哭,儿子心里也好难过。爹爹既然不辞而别,想来一定是有他的打算,不过无论怎么样,儿子相信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你怎么对爹爹一点信心都没有呢?”严诺一边替安如月擦眼泪,一般劝慰道。
    听得严诺如此说,云蕊从先前占卜的茫然之中回过神来,她拉起安如月的手轻轻拍了拍,思量了一下说道:“好妹妹,既然这么担心他,那不如我们去一趟洛河宫吧。”
    “洛河宫?”安如月的脑子似是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云蕊的用意,只是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云蕊点了点头,“是啊,去洛河宫,找宁霖仙君,你难道忘记了,他可是宓翎神女唯一的弟子。”
    “对啊,我可真是该死,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安如月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说话间竟然就准备动身了。
    “你这丫头啊!你就这副样子出门吗?”云蕊一把拽住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她的双脚。
    安如月顺着云蕊手指的放下低下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脚丫子,而且身上的衣裳也是乱七八糟的。
    她的脸微微一红,心下有些窘迫,急忙为自己施了个术,将自己给收拾妥当。
    数个时辰之后,安如月、严诺还有云蕊便来到了洛河宫。
    这个地方如今俨然成为了宁霖的仙府,但是一切都还保持着过去数万年未变的模样,宁霖在此处修行,肩负起了风湮过去的大半神职,因为如今三界十分的太平,所以他倒也未曾遇到过分毫的麻烦。
    至于这洛河宫原本的主人也就是宁霖的师父神女风湮……却是真的成了一个风一般的女子。
    自打她一句话就将宁霖收做徒弟了之后,她的行踪就成了一个谜,除非她自己愿意出现,否则不要说是天界诸神仙家,就连宁霖这个嫡传弟子也是完全无法找到她的行踪。
    大家也曾逮着她露面的时机问过她,这些年到底都去了哪里,去干了些什么,但是风湮却只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说自己在寻找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虽然她没有说那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找她失去的记忆和感情,更确切的说,她是在寻找苍妄。
    这个女子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她的脆弱,可是她这般看似坚强的执着却是让所有人都为她感到心疼。
    失去深爱之人的不仅仅是风湮,空离和云蕊完全能明白那种感受。可是当他们看见风湮的时候,却是不自觉的想要去心疼她,因为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痛,而风湮却是因为记忆中的那一处搞不清缘由的空白而变得连痛的能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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