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回去补觉,向青没有困意,泡了杯花茶窝在设计师里反复拿着蔚云给的教材看了好一会,对着她面前的那个人台模特好像琢磨出了一点头绪,随手剪了块布拿珠钉在模特上试了试位置,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你手上的料子二百块一米,不做点什么出来对得起公司嘛?”
    言澈双手插着口袋走进来,对着她的工作台看了看,“你居然在重制叶棠那件小礼服?”
    向青见他一眼识破,只得承认,“想试试看而已。”
    “太难了,你一点基础也没有,应该先从简单的款式尝试。”
    言澈说着不由把她摊在桌上的那本书合上,“其实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掌握制版和缝纫只是为了辅佐你在设计时尽可能的考虑到剪裁的效果和打版的可行性而已。它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向青一片茫然,“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言澈耸肩一笑,从她的桌上拿起了那本速写薄,草草看了两眼,然后将一张晚礼服的稿子摊在她面前,“这款不错,这个垂坠感很有格调。”
    凑头看了一眼,向青即刻得瑟起来,“是吧是吧!我拿这个稿子给米蒂看过,可她不喜欢,说款式太沉闷了。”
    “是有点,配色问题,砖红色原本就显得复古老旧。各花入各眼,米蒂对这个类型一贯没什么感觉。”言澈说着突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一觉睡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据说这条街前头有间小餐馆,素凉面做得清润爽口,你有没有兴趣?”
    向青眨了眨眼,“我请你吃面,你帮我个忙呗?”
    言澈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但已经给向青推着出了门。
    那天,素来举止优雅、笑意得体的fiona设计总监很后悔自己突发奇想要吃鸡丝面这件事。
    向青带着他转悠到了全市最大的服装集散地,这里除了有各种山寨、尾单、外贸贴牌之外,还是最大的布料、服装辅料批发中心。
    她是看什么都新鲜,可言澈看什么都瞧不上,还有苦难言地拎着手里好几大包的布料,“姑娘……即便是这个料子真的很便宜,可是质量太次了,做不出好款型的。”
    向青正在为十来米的碎花布跟老板娘讨价还价,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小时后,言澈已经腾不出双手了。
    “设计部里的料子是随你们使用的,你跑来买这些干嘛?”言澈很是不满,“而且这里环境太差了,刚刚两辆三轮车都擦着我过去的!你看,我西装都脏脏的了!”
    他指着自己的白西装说,“这可是巴黎手工定制款,喏!袖扣还是镶翡翠的……”
    “首先,设计部里的料子太贵了……用来练手我心疼,不花我的钱都心疼!其次,你确定自己不是弯的?”
    向青话音刚落又不不知看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言澈无语凝噎。
    日落西山的时候,黑色路虎停在了香苑小区的居民楼下,向青正想打电话让姐姐帮忙下来搬东西,言澈松了自己的安全带,“没有让姑娘们搬东西上下楼的道理。”
    一台缝纫机、将近二十袋的布料、里面还包括有拉链、小装饰什么的,林林总总堆了满满的后车厢。
    向青把东西拎上手才发现,不过是布料而已,放在一起居然这么重……
    亏她还以为很轻来着,就理所当然的让言澈拿着这堆东西陪她走了一个下午,这么说起来,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了……
    言澈对此不以为意,“能陪着女孩子逛街是件幸事,何况这种粗重活当然是男式来负责。”
    向青进了自己的卧室,首先把画架和桌上的颜料、画册都挪走,然后接手了缝纫机搁到位置上,其他东西都暂时放在了椅子上,晚上再进行整理。
    向父探着头往里看,“我闺女不是个画画的嘛?怎么就变成裁缝了?”
    向母对着言澈上下瞅了好久,向青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忙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监,我上司。”
    向母更高兴了,“你这丫头,怎么还让领导做重活?哎呀真是不懂事。领导啊……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吧?都是现成的,添副碗筷的事,我们阿青平时在公司还勤快吧?”
    言澈正欲说点什么,向青很快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就冲着向母笑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阿姨,我晚上还有个饭局……”
    “我送总监出门!”向青乐呵呵地推着言澈往外走,临关门时不忘对他投以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言澈掸了掸西装站在门外,慢悠悠地说,“新门路上有间餐馆,素豆腐做得出神入化,跟东坡肉一个味道……”
    向青知道那间店,上过杂志的,人均消费三百块!
    她答应下来的时候无比肉疼,“待我工资到账……”
    言澈于是很满意的转头走了。
    那天晚上,向青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试用她新买回来的缝纫机,似模似样的拿碎花料子做了个零钱包,信心满满。
    她无端端想起了张蘅换上小礼服进行拍照的画面,即便言澈与她说,设计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可她从内心里,不由自主地向往着成为如叶棠一样可信手将笔下设计化为成衣的存在。
    一定很有成就感。
    很快的,《颜色》杂志的新刊就上市了。
    设计部的同事们只是略略扫过封面,说一句,“照片拍的不错”就再没有其他的感想了。司空见惯的事,没什么稀奇的。
    向青则拿着杂志在座位上一字一句的细细阅读。
    访谈主要是针对张蘅的,从她出道的经过谈到她最近出演的新片,照片拍得她玲珑有致且时髦前卫。
    访谈后半段是记者与叶棠之间有关fiona高级定制方面的问答,向青认认真真的看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记者:那么叶先生,您对此次率领fiona设计团队为张蘅小姐定制的这件封面礼服是否满意呢?它是否代表了fiona高级定制的最高水准?
    叶棠:首先,这件礼服是由我和我的团队精心打造,所以它无疑是我相当满意的一件作品。但需要表示的是,由于这件礼服的制作工时太短,制作流程也有所简略,所以严格上来说,它不是一件高级定制作品,也就更不可能代表fiona定制的最高水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coffee的砸雷包养!
    ☆、chapter.4
    秋夜越凉,冷月高悬,位于三环外城郊的一栋中式园林里却灯火璀璨。
    今天是美籍华人设计师林春桦的生日,叶棠与吴之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比较出乎叶棠意料的是,他的老师今晚还带了言澈一同前来。
    吴之歆,fiona wu,中意混血,二十八岁已经在国际时尚圈小有名望,便借此创立了自己的同名服装品牌——fiona,十六年来在高级成衣领域占住了脚跟,尤其是四年前发布的“花香”系列服饰,“鸢尾”、“蔷薇”两个主题都获得了国际大师非常高的赞誉。
    林春桦与吴之歆曾在美国共事过一段时间,当时两个人都年轻,满腔雄心壮志要在服装设计上取得非凡的成就。如今可说都达成心愿,难得见面一次,自然是热络的。
    林春桦一袭酒红色晚礼服款款走来,与吴之歆礼节性的拥抱,“之歆,又有两年没见了吧?前一阵在好莱坞的红毯上都能见到fiona的款型,叶棠的设计越来越有风格了,你教出了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学生。”
    叶棠与林春桦点头示意,不发一言。
    当天晚上,吴之歆端着酒杯四处应酬,叶棠难得没有照顾在她左右,反倒是独自一人站在厅外的走廊里,对着一汪碧绿的池塘若有所思。
    宫灯昏黄的光线照着他的侧脸,在他纯黑的西装上投下斑斓的色块。他双手插在口袋中,脊背笔直,眉宇间有股清寒,与这秋夜的老宅浑然一体。
    没想林春桦走过来,对他致以笑容,“叶棠。我与你的老师相识也有二十余年了,她的为人我一清二楚,即便是作为fiona的首席设计师,对你而言也太屈才了。”
    叶棠转过头来,面色淡淡地,“林女士,您的建议是?”
    “我先生在美国与知名服装设计工作室有合作,他们的顾客基本是高消费群体,以高级定制作为主营项目。”她说话轻声细语,“你该知道,与国外的设计名流合作,是提高你知名度的绝佳机会。”
    叶棠的目光轻轻一瞥,林春桦回头,吴之歆就站在她的背后。
    她慌了神,又很快强作镇定地拉着吴之歆笑说,“看叶棠一个人在外头,我生怕冷落了宾客,过来与他说说话。”
    吴之歆沉着脸,面上还是客气的,“春桦,我与叶棠还有些事要说。”
    林春桦自然心虚的,三两步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愈远,吴之歆凝着神色问叶棠,“你对她的建议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
    叶棠着重说了“暂时”两个字,意指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会有。吴之歆听得出弦外之音,唇角的笑意显得勉强,“fiona这样大的平台都留不住你了?叶棠,你应该知道,这些年你得来的成就,一半是靠你自己的才华,一半还得是我提供给你的机缘。”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感谢您对我的栽培。”
    吴之歆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眼里有咄咄逼人的冷意,“我知道你现在狂妄什么,但你应该清楚的知道,在这个行业,才华终究不代表全部。我的人脉,我数十年来打下的基础,我能成就你,自然也能毁掉你!”
    她走近了两步,用眼角斜睨着他,“多少时尚杂志的编辑与我有交情?我但只要一句话,你的作品就永远上不了任何媒体!封面?专访?想都不要想。更不说我只要将你塑造成一个为了名利抛弃恩师的伪君子,还有谁会买你的账?”
    叶棠紧抿的薄唇忽而牵扯出一丝笑容,“老师,沉下心来。精心打造的这副面具,你任何时候都不该将其摘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录音”——吴之歆瞳孔紧缩,半晌都站在原地没有言语。
    叶棠当着她的面,将文件删除。
    “关于《颜色》杂志的那个访谈,我知道您对我很有意见。您是花了不少时间心血才与杂志社沟通,将封面主题插入了有关fiona高级定制的有关介绍。”
    吴之歆没有否认,眉头微微蹙着,“那件礼服,即便是还有些需要改进的细节,但它是经由你手,经由整个设计部精心打造,我相信已经相当完美了。何况只是封面拍摄,任何瑕疵都可以进行修片处理,你太过较真了,不该与记者说那不是一件高级定制品。你的设计、你的制作,它当然代表了fiona的高定水准。”
    叶棠只是一句话带过,“它可以代表fiona的高定水平,却不能代表叶棠的高定水平。老师,我们该进屋里去了。”
    他弯起手臂向吴之歆示意,她哑然无声地挽起他的手,照旧是一派祥和的笑容。
    步入厅里时,叶棠眈眼扫过正与林春桦交谈甚欢的言澈,不由低头在吴之歆耳畔轻语,“言澈是只狡诈的狐狸,这您是知道的。可您不要忘记了,狐狸,也是吃肉的。”
    吴之歆因着他的话而微微变了神色。
    言澈的视线看向他们,不由得举起了手中的香槟与叶棠示意,唇角弯弯的,眼眸里带着惯有轻松愉悦的神色。
    他是知道的,吴之歆这两年越发不能容忍叶棠爬到她头上的行径了。
    如今提起fiona,关注点总是聚焦在叶棠,fiona wu这个创始人已经让众人抛诸脑后。可这有什么,谁让她再也不能进行设计了?
    没有作品还妄图保住自己的声望与名誉?这是不可能的事。
    做时尚就是这样:one dayyou are in,next dayyou are out——花无百日红。
    眼瞅着吴之歆和林春桦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起来,他端了酒杯去找叶棠,“听说她对你在杂志上的那番访谈很有意见?”
    叶棠的目光掠过言澈玩味的笑容,惜字如金地说,“是。”
    言澈素来对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放在心上,“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杂志上对那件小礼服给予高度的肯定。她最近一直在打压你,你这是在给她合理的借口。”
    叶棠淡薄的神色掠过言澈看似诚恳的表情,迈步向厅外而去。
    没过两天,每季度都会进行的内部定稿会即将开始,届时品牌创始人fiona wu将亲临公司进行第四批春夏新品的最终定稿,统一送厂进行批量生产。
    也就是说,设计师必须在这之前对自己的样衣精益求精,力图能收获她的青睐。
    要知道,即便是在fiona的设计部,也不是所有设计师的作品最终都能进行投产,有叶棠、言澈、sue,三座大山挡在前面,包揽了每一季度将近70%的款型设计,有些设计师即便忙活整整一个季度,结果到头仍旧一无所得,所有设计稿与样衣都会被弃置在暗无天日的仓库中。
    蔚云已经不是头一回向她抱怨,“那些模特们都太瘦了,我得把样衣根据她们的身材改到合适的尺寸,这个工作量太可怕了……”
    向青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说,“我现在也知道怎么改尺寸了,我来帮忙!”
    蔚云严正拒绝,“还是不要了……你的针脚太可怕,我怕让米蒂狂批一顿!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耐心细致!不能有一点瑕疵的!”
    向青心灵受挫,继续埋头缝着她手里那块用来练习的小破布。
    定稿会的那一天,向青坐在简单布置的t台下,好奇地往台上张望。
    吴之歆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走上来,示以微笑。向青一度以为她会是《时尚女魔头》里面米兰达那个女王范十足又不苟言笑的恶魔boss类型,结果与她想象不同的是,这是个优雅而看起来和善的女人。
    年近五十却依然风姿不减,浅褐色的短发打造的很有时尚感,宝蓝色中袖连衣裙配上柠檬黄的高跟鞋,出众而又不失领袖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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