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甚至长出了不少杂草,猛一看生机勃勃,细想才觉出荒凉来,好像这地方空置了多久似的,其实也才几个月功夫罢了。
    叶峥就忍不住有些失神。他本来不是多么感性的人,只是才刚刚收到了苏云同的信,对于苏云同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而现在看到坤华宫这个样子,才有些恍然,觉得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是自己有错在先。哪里有什么立场是去责怪对方呢?
    只不过这种心情不足为外人道,就连叶峥本人,如果不是避无可避,他也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
    这么一想,难免有些灰心。
    叶峥有些低落的迈步走进屋里。这里比外头更觉得冷清。外面至少还春光明媚,可屋里却好像连光都照不进来似的,阴暗凄冷。
    叶峥伸手抹了一下桌面,又分明是干净的,说明这里有人打扫。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罢了,可怎么就这么冷清呢?
    不过,就算是心不在焉,叶峥也还是注意到了,这屋里跟上一次皇后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或者说,变的只是这里面的气氛,东西却还是一样的。
    那些按照皇后规制摆放的东西,苏云同当然不能带走。但叶峥注意到,别的东西,她似乎也留下了不少。乍一看甚至给人以“这里还有人住”,或者“主人很快就会回来”的感觉,但实则都不过是错觉罢了。
    叶峥又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可笑。
    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缅怀过去,还是想要从这里找到什么?皇后对自己的认同?明明皇后的意思,在信里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了,自己心中竟还抱着这种可笑的期待。都不像自己了。
    想到这里,叶峥再看眼前的这些东西,都觉得刺眼极了,多看一眼都叫人难受。所以他立刻转身,打算离开。
    只是没想到,转身的时候,宽大的衣袖在桌面上扫了一下,也不知碰掉了什么东西。叶峥心头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等接住之后,看见手心里的东西,他忍不住愣了一下。这居然是个捏得十分粗糙的泥娃娃。穿着大红的衣裳,看着倒是喜庆,可……总觉得跟满眼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
    坤华宫里什么时候会有这种东西了?或者说,难道皇后还会喜欢这种可笑的东西不成?叶峥随手将东西搁下,打算离开。
    只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道念头,总觉得这泥偶非常眼熟,似乎是自己见过的东西。
    叶峥的脚步顿住,转身重新捡起了那个泥偶,只是越着急,反而越是想不起来。叶峥想了想,索性将东西收到衣袖里,打算待会明光宫,慢慢的研究,总能够想出是什么时候看到过。
    然而就在他走出坤华宫的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叶峥忽然记起来了!
    这个泥偶是自己送给皇后的。去年春天,去城郊祭春社的时候,他半路离开銮舆,带着皇后坐马车额进城,并且在城里逛了一会儿。当时皇后一路看中了不少东西,却什么都没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居然就让人将皇后看中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这个泥偶也是其中之一。当时皇后买的东西太多太杂,其实他根本不曾注意到里面都有什么。之所以记得这个泥偶,是因为当时皇后捧着这个东西,笑得傻乎乎的拿给自己看。
    当时他们两人尚且算是新婚,叶峥以为她有什么暗示的意思,所以就留下了印象。
    皇后居然连这个东西都没带走……在终于想起这东西的兴奋过后,叶峥不免又有几分低落。犹豫了一下,他记得这东西是一对,回到屋子里找了找,却还是只得这一个。
    坤华宫是皇后寝宫,东西都是有记录的,就算是现在皇后并不住在宫里,但是相信那些打扫的宫人也不敢随意带走里面的东西的。毕竟这宫殿不可能永远不用,总有清点东西的时候。
    再说了,叶峥可是知道的,虽然苏云同出宫,但是在张龄的授意下,宫里不少人并没有因此就轻视她,更不会再这种事情上面做手脚。
    所以说,皇后带走了其中的一个,而留下了另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qaq跟编编商量好入v的事情之后,电脑就立刻坏掉了,捶地哭……
    所以你们看到的章节是衣衣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打的qaq慢死了,所以如果有什么错误的话,大家多多包涵qaq
    ☆、第89章 入v第二更
    只是那股欣喜之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叶峥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的泥偶,就注意到这居然是一对泥偶之中男性的角色。
    这岂不是说,皇后带走的是那个女性的泥偶?这算什么?一刀两断,连泥人也不让他们团圆了?想到这个,叶峥立刻就变了脸色。
    他咬着牙,愤愤的离开了坤华宫,只是走到一半,心中到底气难平,随手将那个泥偶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本来就不结实的泥偶摔了个浑身粉碎。但让叶峥意外的是,那碎泥之中居然露出了雪白的一角,像是纸张的颜色。
    他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弯腰拨弄了两下,果然捡起了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竟是一首诗。叶峥看完之后,不由得有些发怔。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叶峥忍不住将这句子又念了一遍,心中忽然间百味杂陈。
    他与皇后之间的分别只有一次,信件往来也是在那一次,所以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首小词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再转念想想,她写下这首词之后不久,先是贵妃小产,他被太后罚跪奉先殿,而后自己虽然回宫,但情形却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那之后,自己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加重,她夹在中间,想必十分为难。最后更是因为太后的一句话,就这么被送出宫了。
    叶峥从不是个会考虑别人心情的人。然而此刻,看到这首小词,不难想象当时苏云同对自己的归来,想必也是满心期待。他还记得皇后写给自己的回信上说,“余下的桂花酿了酒,不日将成,盼与皇上共饮。”
    每一个字都记得,却怎料那居然是一系列问题的开始,而这份心情,也就此被埋葬消弭。而今事过境迁,连推想当时的心情,都觉得奢侈了。
    或许连皇后,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写过这东西吧,不然不会将这泥偶留下。
    叶峥心里颇不是滋味,然而又渐渐的从心底生出了一份冲动来。——假如这一切的事情里面有错的话,错的那个人无疑是他,而不是皇后。为什么最后承受这结果的人,却偏偏是她呢?
    叶峥第一次懊恼自己竟然答应了太后如此荒谬的请求。即使当时的情形再急迫,即使太后的请求再悲情,自己也不该忘了,皇后原就是为了自己,才会站到太后的对立面去的。
    在她初进宫的时候,太后不止一次的说过对这个儿媳妇还算满意,大方知礼,最重要的是懂事本分。可为了自己,她一再忤逆太后,才让太后对她的观感逐渐改变,甚至最后变成厌恶。
    这一切的错误本来就不该由她承担!叶峥心头豁然开朗。这一刻,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苏云同,想告诉她自己已经认识到错误,也想确定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并非对自己无情,只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再难回到当时那样的心情罢了。
    叶峥性情冷清,极少有如此心情激荡的时刻。他以前一直避免自己如此,总以为身为帝王,就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不然若是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便会殃及整个国家。
    所以即便是对着自己的母后和表妹,他也难得会有柔和的时候,虽然时间长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母后到底还是跟表妹感情更加深厚。若不是如此,或许贵妃出事的时候,母后不会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也不会对贵妃如此包庇。
    这样想着,叶峥就对自己之前的想法生出了几分质疑。何况现在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不,不止是不讨厌,他甚至是有些喜欢的。
    因为他知道,那个让他这样难以遏制自己心中想法的女子,并不是个肆意妄为,会让他做出难以挽回的错事来的人。相反,她事事为自己考虑打算,就算是出宫,也还会因为自己一个举动而引发一系列的举动。
    现在再想苏云同送进宫来的信,叶峥心中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反而可以更加了解皇后的苦心。——即便是在要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时候,她还是写了信来,甚至不忘推荐对水师和沿海民生有所了解的人。
    虽然这个人选未免让叶峥气闷,可也不能就此抹杀皇后的一片心意。
    人的思想是个奇怪的东西,认为不好的时候,怎么看怎么不好。觉得好的时候,又怎么看怎么好了。现在苏云同在叶峥眼中,就是这个样子。
    但叶峥又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他冷静,所以就连心情最为激荡的时候,他也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所以他这样的人不会疯狂,每一个选择都必定是深思熟虑,哪怕那不是对自己有利的。
    所以激动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叶峥记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太后的话,永远不跟皇后见面。
    火热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叶峥脚步也难得的踯躇起来。言而有信,是他从小就知道,并一直奉行的原则,何况那还是母后死前唯一的要求。
    ——不论她做错过什么事,都是自己的母后。死者为大,何况母后对自己一贯很好,只不过在最后的时候糊涂了一点。
    张龄看到叶峥脚步沉重的离开,又脚步沉重的回来,倒是没有察觉到他心思的变化。
    也是因此,一贯善体上意的大总管,破天荒的没能从皇帝陛下的面瘫脸上看出他的意思来,见他情绪不高,忙端了茶劝慰道,“皇上是不是累了?喝点茶水,休息一下吧。”
    叶峥板着脸坐在位置上,盯着自家大总管看,直看得一贯在他面前比较自在的张龄都忐忑不安起来,却仍是没有开口。
    说什么呢?他又不可能告诉张龄自己想要跟皇后和好,但是没想到好办法。
    好在眼珠一转,看到桌上方才被自己丢下的信,眉头一动,计上心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伸手将信纸拿了起来。张龄见状暗叫糟糕。皇上本来就是因为看了信心情不悦,自己居然忘了将这东西收起来,会不会让皇上更不高兴?
    不过这一次他白担心了一场,叶峥看了那封信之后,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脸色稍缓,对张龄吩咐道,“备笔墨,朕要给皇后回信。”
    张龄闻言睁大了眼睛,心中暗暗纳罕。皇上出门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现在就变好了。
    不过虽然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再一次的确认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以及对皇上的影响。
    别说,这么想着,张龄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只能按捺住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叶峥已经写完了回信。他是十分果断的人,心里有了想法就极少犹豫,但这一次,明明已经写好了信,但他却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封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而后才吩咐张龄,“宣贺清衍入宫见驾。”
    张龄偷看了叶峥一眼,答应着退下。他觉得并不是自己多想了,虽然皇上也经常召见贺大人议事,但张龄却觉得,这一次一定是因为皇后娘娘。
    这么一来,跨出明光宫大门的瞬间,张龄的心思豁然开朗。到底是琢磨了叶峥不少年的体贴人,这会儿找到了端倪,很快就推断出克如今的情形。
    皇上怕是心中生了悔意,想要跟皇后娘娘和好。难怪这个时候要召见贺大人了。
    不过,咳咳……张龄总觉得这次见面的结果估计不会那么乐观。
    他没有想错,贺清衍接到口谕之后就立刻进宫来了,可惜叶峥的心思不会告诉张龄,当然也不会告诉贺清衍,两人就这么在文德殿大眼瞪小眼的下了一下午的棋。
    贺清衍离开的时候嘴角直抽搐,完全不明白叶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至于叶峥,他面上依旧是一派镇定,仿佛本来就是叫贺清衍来下棋的。
    从文德殿出来,贺清衍苦着脸看向送自己出来的张龄,厚着脸皮道,“张总管,不知皇上早上见了什么人?”上头没有吩咐,可他却不能装作真的没事,只能自己打探了。
    幸好张总管对贺清衍颇为同情,同时也很想改变现状,另外对皇上的心思也有几分明白,所以很是干脆的提示道,“早上皇后娘娘使人送来了一封信,皇上看了之后出去走了走,就召了大人入宫。”
    才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得殿内叶峥唤张龄的声音,贺清衍自然不好再问,只能自己琢磨了。
    ☆、第90章 人v第三更
    说起来张龄所给的提示也不算少,毕竟他本人还是在更少的信息之下,推断出来的这个结果。再说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直接说出来,给这样的提示,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知道叶峥的心思,更敢于大胆的做出这样的推测的。——毕竟叶峥平日里不苟言笑,不是如张龄这般在身边伺候的人,还真不会明白他对苏云同的态度有何不同。
    所以贺清衍苦着脸自己琢磨了一路,结果给他弄错了方向,忽然一个激灵,想到这该不会是皇上对皇后有什么不满,所以才故意暗示他吧?
    想到这里,贺清衍坐不住了。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对贺家的影响也就太大了。而且皇上在这个时候特意召见自己,做出这种暗示,又是什么意思?
    贺清衍脸色一变,难不成皇上已经决定放弃皇后了,所以才暗示贺家,要求贺家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毕竟皇后虽然不在宫里,但是名分还在。这废后可不是小事,尤其贺家几乎就算是皇后的外家了。
    这个推测结果让贺清衍大吃一惊,而且脑子里乱纷纷的,根本不敢自己做主,立刻起身往自家爹娘所住的院子走去,打算将这个事情说出来,让家里人跟着参详一番。
    谁知到了地方才知道,贺老爷出门访友,而母亲那里居然有客,外头守着的人拦着不让他进去。贺清衍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母亲那里的客人是谁?”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急了,他连一刻都不愿意等。
    守在门口的人看着贺清衍,纷纷捂嘴偷笑,直到贺清衍真的急了,这才笑嘻嘻的道,“寻常总听人说大公子性情沉稳,现下看来,还是心系未来的少夫人,这是着急了呢!快进去吧!”
    贺清衍听她们说得有异,这才意识到今日的客人是傅晴柔。
    按理说,他们两人已经订婚,这个时候的确是不宜见面的。不过贺清衍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这些了。况且订婚以来,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了,所以他也没有多想,立刻提脚往屋里走去。
    那边屋里也得了消息,知道他过来了。所以进屋时,傅晴柔已经站起来了,正双颊微红的看着他。不过贺清衍心里有事,反倒没怎么注意。
    傅晴柔心思剔透,见他这个样子,连忙道,“贺公子可是有事要与伯母商议?那我先回避一下好了。正好还没看过贺家的花园是什么模样。”
    这样懂事贤惠,自然让贺大夫人格外的喜欢,一把拉住傅晴柔的手,“回避什么?又不是外人,留下听听有什么打紧。”说完之后才看向贺清衍,“衍儿,看你心思不宁,这到底是怎么了?”
    贺清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贺大夫人立刻便要让人去将其他家里人叫回来商议,却被傅晴柔拦住。
    傅晴柔亲眼见过苏云同,对她的观感非常好,不愿意相信皇上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若是要废后,当年有太后懿旨,直接宣布岂不是更好?何必要等到几个月之后,反而名不正言不顺的。
    再说,皇上若是厌弃了皇后,没道理还对贺家这般优容,连这种事情都要提前暗示一番。
    她想了想,问道,“贺公子,皇上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还是先不要大动干戈的好,免得消息传出去,万一到时候误会了皇上的意思,反而不好。”
    贺大夫人本来也不愿相信自己的侄女失了宠,听了傅晴柔的话,也勉强恢复了镇定,跟着道,“衍儿,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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