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次的合作之中,他和董家辉的关系彻底明朗,二人感情突飞猛进,把他未来的结局引向了无法撤退的绝路。
    如今历史重演,这一份未通过审批的方案再次摆在面前,赵璋只是平静的合上文件,仿佛被驳回计划的不是他一般。
    “我明白了,赵总。”
    赵清渠的眼神在赵璋身上溜了一圈儿。但很快,他就收回视线。
    “下班后跟我去赴一场饭局。”
    “好的。”
    赵璋见赵清渠又埋首文件之中,知道这是赶客,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来。
    他一边思索赵清渠那句话的意思,一边整理手头的文件,直到同事开口喊他,才发现到了下班的时间。
    “王姐。”
    他笑应了一声,站起来,眼角余光忽然扫视到窗外街边一辆白色的宾利上,迈出的脚步顿时缩了回来。
    “王姐,我手头还有几份表格没录完,你们走吧。”
    王姐见赵璋语气颇为镇定,便嘱咐了几句,自顾和朋友离开。赵璋慢慢的坐回位置上,半掩在窗帘后,观察着那辆停在街角的车,面沉如水。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车里走出,靠在车门边,点燃一支烟,抬眼朝着蓝田集团大厦的方向看去。
    赵璋连人带椅猛地向后滑了几米,撞在隔间的塑料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死死握着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起,骨节惨白。
    没想到董家辉连一刻也等不及,竟然直接找到这里!
    董家辉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对于一个身份尴尬的集团继承人,他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接近,很是耐人寻味。
    那个男人一向善于揣测人心,深沉可怕。
    赵璋闭了闭眼,将心底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
    “怎么还在这里?”
    冷冰冰的声音将赵璋拉回现实,他恍然惊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赵清渠已站在身后,冷淡的看着他。
    “小叔。”赵璋脑子依旧没从混乱彻底脱离,失魂落魄的喊了一句,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抱歉,赵总。”
    赵清渠的表情微微松动,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随后恢复平静。
    “已经下班了,不必用公司里的称呼。”
    “好。”赵璋应了一声,拿着衣服站起来,从善如流:“小叔,我们是要去哪?”
    赵清渠收回落在街边靠车吸烟的男人身上的视线,黝黑的眼瞳在赵璋身上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跟我来。”
    ☆、第三章
    赵璋跟着赵清渠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内心生出一股庆幸,最起码,他不用直接面对守在门口的董家辉了。
    作为一个集团的执掌者,赵清渠的座驾比大部分同等身份的董和总们内敛许多。赵璋跟着赵清渠坐进那辆保养的犹如新车的奥迪a6,还没在副驾坐稳,怀中便忽然多了两个盒子。
    他拆开看了看,一部崭新的手机,一套阿玛尼休闲款衣裤。
    赵璋疑惑的看了一眼赵清渠,对方却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淡漠的看着窗外。
    “换上。”
    赵璋闻言打开车门。
    “干什么。”
    “去换衣服。”
    “就在这换。”
    赵清渠瞟了赵璋一眼,神色中染上了些微不耐烦,赵璋身子僵了僵,看了一眼对方,手上始终没动作。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
    半晌之后,赵清渠忽然轻笑一声,推门离开座驾,径自走到一旁不再看车子。赵璋坐在车里,心底被赵清渠那一声笑弄得有些不舒服,那笑声带着微微的讽意,似乎在嘲笑他的担心自作多情一般。
    赵璋飞快的换上衣裤,心底盘算不已,一般若跟着去见客户和合伙人,穿的难免正式,现在这套装扮,倒像是去放松娱乐似的。
    赵清渠是个会放松娱乐的人么?
    赵璋看着重新坐回驾驶座内发动汽车的赵清渠那张任何表情都嫌多余的脸,心底颇为惊异。
    车子驶出车库,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赵璋穿着清爽的衣服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内,黑色的奥迪呼啸的驶过白色宾利,将车子连带着那个靠在车上站在雨中的男人,一起越抛越远。
    赵清渠不知何时打开音乐,喇叭里流淌出一首温柔而安静的歌曲——《bressanone》。
    他握着方向盘,轻轻地跟着音乐哼着调子,脸上的神色罕见的温柔起来。
    ——没有平时拒人千里的气息,此刻的赵清渠仿佛像换了一个人,柔和的令人难以置信。
    是的,在赵璋遥远的记忆里,赵清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他既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宴会,也不热爱跋山涉水的游玩,他唯一的喜爱的,便是独自一人沉浸在柔和的旋律中,也只有那个时候,冷峻的赵清渠才会露出这样的温柔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赵清渠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来冷漠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赵璋这才惊觉他已经对着小叔发呆了许久,车子早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安静地跟着赵清渠,前方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霓虹灯构成的古色古香的篆刻字体在黑夜中异常华贵,“人间烟火”四个大字流光溢彩,不可方物。
    这是市里,甚至是省内最有名的娱乐场所,无数达官贵人名流富豪宴请宾客的地方,真真正正的销金窟。
    在身穿白色制服的侍应的带领下,赵璋跟着赵清渠一路向里,穿过吊着水晶吊灯的大厅以及无数房门紧闭的包间,停在一个暗金色的包房门前,镀金门牌在橘红的色灯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晕。
    杨柳清风。
    赵璋默念一遍,那边侍应已经恭敬的拉开门。
    方踏入,几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口称赵爷,纷纷站了起来。
    赵清渠的表情不变,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直接坐上主座,把旁边的椅子一拉,对赵璋沉声道:“来这坐。”
    屋内几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看向赵璋,赵璋欣然上前坐下,丝毫不露怯,仿佛理所应当就该是这样。
    赵清渠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赵璋神色四平八稳,压下心底的异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却并不被他所喜。
    他听过人们叫赵清渠赵总、赵董、赵先生,唯独没有赵爷。
    赵爷这个称呼,带着些许匪气,且不说赵清渠而立之年与这个称呼相差甚远,单单那几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面上流露出的发自心底的信服神色就让赵璋有些不安。
    最重要的是,赵清渠今天带着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赵清渠似乎并没有察觉赵璋心底所想,又或者他察觉了,但装作不知道。
    赵清渠指了指赵璋:“我侄子赵璋。”
    那几个人立刻口称赵少围了上来,溢美之词溢于言表,赵璋进退有礼,面带微笑,只有看向赵清渠时,那双平和的眸子深处才带上了一丝深沉的波动。
    今天的这场饭局不简单。
    赵清渠嘴角似乎微微翘了一下——但是赵璋不确定,他再次看去时,对方依旧淡漠无波。
    “人还没来。”赵清渠把菜单推到赵璋面前:“自己先点些东西垫肚子。”
    赵璋满腹心思,并无胃口,粗略的看了几眼菜单内页,合上往前一推,将可以重的砸死人的玩意儿重新放在赵清渠面前。
    “小叔。”
    赵清渠抬眼,调整了一个姿势,投来视线,神情漫不经心。
    “今晚请的是客户?”赵璋见他神情不可置否,改口道:“合伙人?”
    赵清渠垂眼,许久未开口,直到当赵璋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时,他才忽然说出了一个名字。
    “孙龙,听过没有。”
    赵璋心中一惊,终于绷不住,神色变了变。
    孙龙这个名字,他何止是听过,本省黑道头一号,大名鼎鼎的福和帮龙爷,就连当地政府都要避让三分的人物!
    虽说本省几大家族或多或少都和道上的头目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但赵璋怎么也没想到,凭赵清渠这个掌权赵家不过十年出头的男人,竟然能请得到孙龙!
    赵璋越想越心惊,孙龙是什么样的身份,各种小道消息难道还少了么?别说赵家,就连李家和赵家加起来,福和帮龙爷也未必会放在眼里,那个男人心狠手辣,阴毒变态,几宗震撼省内甚至全国的大案子,哪一个背后没有孙龙操纵的痕迹。当年李家一个颇被长辈看好的年轻人因为小事开罪了孙龙,被堵在巷子里,一条腿生生被剐出了三百肉片,至今躲在国外不敢回来,李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见到孙龙还不是百般赔罪讨好,生怕惹怒了这一尊煞神。
    赵清渠到底是怎么请动他的?
    赵璋忽然觉得,他对于小叔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少。
    赵清渠像是没有看见赵璋不太好的脸色,轻描淡写道:“几大家族后面哪个没有道上的势力撑着,你既然是大哥的独子,蓝田集团继承人,跟孙龙认识认识没坏处。以后接手集团,少不了要跟他的势力打交道。”
    赵璋脑中转了几弯,将这句话琢磨了半晌,心底越发沉了沉。
    这句话的意思——赵清渠有意把蓝天集团交到他手上?
    他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
    在他两辈子的印象里,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家族势力,赵清渠根本没有把蓝田集团继承权交还给他的理由。到了手头的好处不握紧是傻子。赵清渠除了姓赵,和李家关系其实更近一些;死去的父亲和一个精明干练的母亲,两厢对比,白痴都知道怎么选!
    赵清渠这句话到底是什意思?试探?还是其他?
    赵璋顿时谨慎起来,他思索许久却抓不住头绪,只得暂时把混乱的想法放在一边,面上却喜笑颜开。
    “我怎么会让爸和小叔失望!”
    “摆正态度。”赵清渠神情莫测的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要让人看轻赵家。”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由远及近隔墙传来,包厢内一瞬间静了下去,赵璋思索着赵清渠跟他说的这句话,视线在门上反复流连。
    门被服务生打开,人未见声先到,赵璋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紧接着一排实枪核弹的男人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身着黑色风衣,一双不大的眼睛犹如猎鹰扫视一圈,滑过赵璋面庞时那种压迫感让他呼吸几乎一滞,直到挪开才缓过气来。
    孙龙年纪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顶多三十五六的年纪,寸头鹰眼,五官冷硬利落,非常有男人味的帅气。他蹬着纯黑马靴,大步走入,随意的拉开椅子坐下,带来的人立刻训练有素的站成一排立在他身后,背脊挺直腰间悬枪,气势凶煞。
    赵清渠神情不变,让服务生上了一瓶红酒。
    孙龙毫不客气的往杯中倒满酒,朝着对面的赵清渠举了举。
    “赵总,刀爷可好?”
    赵清渠举杯,声音有些沉滞:“久病不愈。”
    “哦?恭喜赵总。”孙龙似笑非笑,见赵清渠面色不变,不怀好意的眯起眼,悠哉改口:“替我向刀爷问好,近来繁忙,脱不开身无法探望,着实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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