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个掌门,也只有和你们一起去了。”庄云燕推开屋门,“双华,你说是不是?”
    “燕大哥。”双华迎上前,庄云燕挽住她的手贴在了自己心上。
    “我知道,双华放不下旗儿,你一定会想通的。”庄云燕爱怜的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妻子,“祸不及子女,是道义,是恩情,抑或是怜悯,我们都不可以置旗儿于不顾。只是燕大哥对你食言了,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管别人的事。”
    双华噙着眼泪露出嗔怒的笑来,“好你个燕公子,要是我想不通,就是不准你们去呢?”
    “双华的性子我会不懂?”庄云燕揉搓着她柔软的手心,“你比我更惦念旗儿的生死,凌三小姐情义双全,爱恨分明,怎么会是绝情无义的人?”
    “可是。”戚祯皱紧了眉头,“此事成了还好说,要是败了...”
    “呸呸呸!”仲白露朝戚祯啐了几口,“乌鸦嘴,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戚祯看向庄云燕,目露严峻道:“我可不是怕死,要真是败了...掌门,您在燕城还有一家老小,还有数千不止的门人遍布天下...白露硬要去,我是一定得跟着的,掌门和夫人不如算了。真能成事,我们与龙师兄也足够了,真要天不助我们,去再多人也是白白送死。”
    “你也说了我们有数千门人。”仲白露杏眼闪出光来,“以我之见,掌门不如召集所有人,杀入皇宫算了。大内铜墙铁壁又如何,我不信有我们杀不进去的地方。”
    “掌门,你看白露她...”戚祯无助的看着庄云燕。
    “要真是豁出那么多性命救下旗皇子,大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龙青徜徉的低下头。
    庄云燕攥着双华的手,按了按龙青的肩,宽慰道:“无须动用那么多人,只要筹谋得当,我们几个,足够了。”
    “掌门...”仲白露还欲说下去,已经被庄云燕的眼神制止。
    “爹和忆儿无须我们挂心,自会有人替我们照应。”庄云燕对双华点了点头,双华知道丈夫所指,含着笑眨了眨眼,“嵇冰一众已经先于我们许多,要想一道救下嵇冰的性命,我们也不能多耽搁了。我与双华去坊清阁慕容家一趟,一个时辰后,南门外见。”
    注视着这二人执手离开的背影,龙青心中涌出阵阵不忍的痛楚,头颅撞击着床榻愤愤的紧闭双目,“就算我豁出命去,也要杀了周康,杀了他!”
    ☆、第91章 山谋
    注视着这二人执手离开的背影,龙青心中涌出阵阵不忍的痛楚,头颅撞击着床榻愤愤的紧闭双目,“就算我豁出命去,也要杀了周康,杀了他!”
    坊清阁
    “去润城,救独孤旗?”慕容乾失声喊了出来,“润城凶险,双华,世子哥哥不准你们去!”
    双华扭过头不敢直视慕容乾担忧的眼神,庄云燕沉默片刻道:“大家心意已决,还望,世子体谅。”
    “还有谁和你们一起?”慕容乾急着追问道。
    “戚祯,仲白露,还有...龙青。”双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足矣了。”
    “双华。”慕容乾心中一凉,“要是你舍不下周皇后救下你我的情意...你留在燕城,我和燕公子他们去润城。”
    “世子哥哥。”双华摇头道,“你还要留下替燕大哥看着,救人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不等慕容乾继续劝阻,庄云燕按住他的肩道,“世子,我既然能带双华一起,心里自然是有些把握的,你信我,会把双华安好的带回来。”
    慕容乾轻叹了声,哀声道:“救出独孤旗又如何?周康会放过独孤铭的血脉?你们带着那孩子,是想舍弃燕城的基业亡命天涯么?燕公子,你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无声门大好的光景你也忍心抛下?你与双华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踏入润城生死难料,到底值不值得去这样做!”
    “要是旗儿真的死了。”双华轻咬嘴唇,“我和燕大哥这一世也会活在愧疚自责中,祸不及孩童,仇不计子嗣,何况周熙于我有大恩,能救,便救吧。”
    慕容乾看向沉默的庄云燕,“救下独孤旗,你们作何打算?”
    庄云燕冷静道:“天大地大,总有安置的地方。戚祯早年跟着家中走镖,无意中发现了一块好去处,世子不用担心。”顿了顿,庄云燕眼中流露出些许恳切,“世子,话虽如此,凡是也得想到最坏,若是...若是我们没有回来...”
    “绝不可能!”慕容乾拂袖喝道,“你们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世子哥哥。”双华拉了拉慕容乾的衣袖,“只是以备万一。”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庄云燕继续道,“忆儿他们就要劳烦世子...”
    慕容乾转身望向窗外的明媚,握紧手心道:“那我慕容乾自当不顾一切,护住忆儿和你父亲。”
    庄云燕释然一笑,拉过双华的手轻摇道:“有世子这句话,你我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
    双华嘴角泛起盈盈的笑意,梨涡尽显道:“我凌双华可以重生一次,就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大家伙儿还要一起吃到老玩到老,怎么会抛下世子哥哥一个人在世上快活逍遥。”
    “傻双华。”慕容乾挤出笑来,“有你家燕公子在,我还能多说什么,一切小心,平安回来。”
    将庄云燕和双华送出坊清阁,慕容乾转身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他们要去润城,救旗皇子!?”慕容烈身躯一震,“乾儿你慢慢说给爹听。”
    听儿子道出始末,慕容烈抚须久久未语,眉头紧蹙似在苦思什么,慕容乾知道父亲所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本也已经打算好在燕城终老,安生立命度过此生,偏偏独孤家龙脉难安,苦心经营如此的江山竟被自家小舅子谋了去...天命予独孤,却不怜独孤,不该是他家的,总会被谁夺了去,天意,此乃天意!”慕容烈猛然站起身,沉沉按住了桌子,“莫非这天下还应该是我慕容氏的?乾儿,你怎么看?”
    慕容乾望向收藏着《太公乱谋》的暗格,只是匆匆一眼瞬时又收回了眼神,这一霎被老辣的慕容烈尽收眼底,“乾儿,你也与爹想的一样?”
    “爹...不是!”慕容乾躲闪着父亲锐利的眼睛,“我早已经厌倦了战场,那皇位上沾满血腥,就算真有胜算,我也不想牵扯其中,天下是独孤家的也好,是雍华府周家的也罢,都与我慕容氏无干。”
    “可爹不怎么认为。”慕容烈紧盯着儿子略带优柔的神色,“你我父子何时缺过谋江山的本事,不过是不曾等到过如此契机罢了。眼下燕公子他们去润城救独孤旗,不论成败与否,独孤遗脉的生死都足矣号令荆州以北的北疆旧部;庄家在西北威名甚高,无声门如今更是天下第一门派,坊清阁也有那么多能人异士齐聚,加上爹收起的那本《太公乱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慕容乾仍然摇头道:“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
    “乾儿。”慕容烈打断道,“你我父子为宣帝鞠躬尽瘁数十年,得来的也不过是最后的猜忌;你为独孤铭开疆辟土赤子之心可昭日月,换来的却是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忠义二字换来的不过尔尔,实在让人寒心。天命已经在昭告你我父子,此时你要是还贪恋一份安乐,可也算得上是逆天而行了。”
    “双华和燕公子他们豁出性命去救独孤旗,从未想过是为旁人谋事。他们尚且可以义薄云天,我慕容乾又岂能对独孤旗的生死去留加以利用?”慕容乾终是果决道,“恕孩儿不孝,爹刚刚所说,听过也就罢了吧。”
    “你...”慕容烈重重叹了口气,“你我又不会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爹。”慕容乾垂眉道,“爹今时今日是这样说,可真当你我父子入主润城,君临天下,也只会与周康一样容不下那位前朝的旗皇子,到时我们又有何面目去见燕公子和双华?我慕容乾所求只是这份难得的安乐,还望您...不要再逼孩儿了。”
    “很多事非你所想,非你所愿。”慕容烈凹陷的双目露出洞穿世事的沧桑,“爹今日与你抛下这句话——独孤旗只要还活着,就算你我父子不觊觎,自有旁人会谋算,你口中的安乐,就永远遥遥无期。”
    院子里忽然传来慕容清嬉闹的声音,慕容乾顺势朝门外走去不再理会父亲。慕容烈凝视着儿子的背影,无奈的转过身去,扭转书阁上的佛龛,暗格缓缓打开,泛黄的《太公乱谋》静屹的安放在格中,与慕容烈苍老坚毅的眼睛无声的对视着。
    慕容烈颤抖着想把它取出,却又忍不住望向窗外,孙儿慕容清脆生生唤道:“爷爷,师傅今天又教清儿识了许多字,念了好多诗,您快出来,清儿给您背一首。”
    “爹,清儿这么聪明,您出来听听?”慕容乾笑道。
    慕容烈纠结的收回手,缓缓关上了暗格,额间如锋刀刻过的皱纹深藏着难以言喻的不甘。
    燕城,南门外。
    “燕大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双华回望着自己已经待了五年的燕城。
    “你信我。”庄云燕剑眉下的双目不失果决,“一个都不会少。”
    骏马驰骋而去,尘土翻卷不散。
    庄府
    “老爷。”老仆抹了抹眼角,“少爷带着夫人往那边去,您怎么也不拦着?小姐还不满三岁,这爹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庄尚看着在院子里嬉耍的庄忆,低声道:“云燕长到而立之年,你可曾见过我这个做爹的管过他什么。拜潇湘玉为师也好,做这个掌门也罢,抑或是一诺千金留在雍华府三年,收留那时的朝廷钦犯双华...云燕一步步都是自己选的,你又可曾见他做错过?若非那时救下双华,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忆儿?这一次...我信云燕也没有选错。”
    “爷爷,爷爷!”庄忆蹦跶进庄尚怀里,“您在说爹和娘么,爹和娘很快就会回来,还会把小哥哥带回来。”
    庄尚轻抚着孙女纯真的面颊,点头道:“都会回来的。”
    润城
    于嵇冰而言,上一次进润城,还是南绍国大捷,他带着慕容乾的棺木,拖着灌铅的步子沉重的踏进城门。送走仲白露,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有多远就往多远去吧,好过满目的愧意,没有一日的安稳。
    而这一次,踏进润城,应该就再也出不去了。
    沿路的集市上,不再有那个吃糖人的红衣少女,惊鸿一瞥让少主惦念半生,不再有御刃坊金字的牌匾,自己随手捡起的玄铁剑也是不曾见过的锋利,英王府的额匾也被人摘下,屋檐上结满蛛网,回荡着往日的荣光。
    “嵇将军?”信使见嵇冰有些恍惚,试探的唤了声。
    “嗯...”嵇冰回过神应道,“你带着我是往皇宫去,还是...去雍王府?”
    信使脸一白,含糊道:“这...旗皇子还在宫里,自然是去皇宫了。”
    “去皇宫好。”嵇冰笑了笑,“想必其他人也都在宫里头忙活吧?”
    “那是...自然...”信使胡乱道,“嵇将军进了宫就会见到他们了。”
    宫门外,嵇冰止住步子,他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一日,也是在这里,独孤铭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黑底绣金龙的绸袍,君临天下一派得志光景,自己替他牵着麒麟驹,抬头眺望着入宫的方向——不远处,未来的皇后周熙带着雍华府的财富正往皇宫而来...
    嵇冰合上眼,还想听一听那日的欢笑喜乐。
    “嵇将军,赶紧吧,别让旗皇子他们等久了。”
    嵇冰最后望了眼身后的喧嚣,直往深不可测的宫门而去。
    ☆、第92章 繁华纷飞落
    嵇冰最后望了眼身后的喧嚣,直往深不可测的宫门而去。
    乾元殿
    大殿空无一人,嵇冰环顾四周,故意道:“是带错地方了么?旗皇子尚未登基,怎么把我带到皇上议政的朝堂来了?宋丞相不该这么不懂规矩。”
    信使等人也不应他,怯怯屈身退了出去,大殿上传来零星低重的步子,来人沉缓不语。
    嵇冰抬头看去,身着黑色绣金纹锦袍的周康别着手走到正中央的龙椅前,像是没有看见嵇冰一般,轻轻拂拭着椅柄上耀目的金色龙纹。
    “雍王胆子不小。”嵇冰高声道,“步子迈的这样大,一步就要跃上龙椅么?”
    周康黑眸冷冷瞥向嵇冰,“嵇将军的胆识才最最过人,明知你家主上因何而死,你的同僚也尽数殒命,竟也敢独自回来润城,孤身一人来见本王。”
    嵇冰傲然直视着周康,不见半分畏惧,“我并非来见你,我是来见旗皇子。”
    “旗...皇子?”周康大笑了出来,“嵇冰你荆州待了这么些年,真是愈发蠢笨。他只是独孤旗,哪还是什么皇子,本王心慈便奉他一声皇子,本王心狠他便只剩一个名字。”
    “皇子就是皇子。”嵇冰厉声道,“他是皇上的血脉,尊贵雍容,岂是一个乱臣贼子可以比拟的。周家倾世贵族,他家的养子却辱没了雍华府的气节,寒了周皇后的赤子之心。你真是不配姓周。”
    “而今我周康不需要听你说什么。”周康轻挥衣袖,“你已是必死之人,本王也不会与你计较口舌之快。你明明是想来求我放独孤旗一条生路,非要激怒本王做什么?旗儿是生是死,还真得看你这位嵇将军能拿得出多少诚意来!嵇冰,你带了什么来见本王?”
    嵇冰张开双臂,上前一步道:“我还能有什么,一条命在这里。”
    “嵇将军真看得起自己的性命。”周康泛起不屑的笑意。
    “嵇冰这条命确实不值什么。”嵇冰垂下眉眼,深吸了口气道,“但只要我死,旗皇子再无可倚仗的人,于雍王而言,他只是个普通的外甥,无非苟且活着,绝无风起云涌之时。不知这样,能不能如了雍王的意思。”
    这一切都在周康意料之中,见周康眼眸未动,嵇冰摸出怀里的兵符,托在手心道:“荆州两万兵马,皆由此兵符号令,我...也愿意拱手让出。只求...雍王留下这个外甥,留下周皇后的骨肉...”
    “嵇冰。”周康注视着这个男子坚韧的面容,“荆州外三十里就是北疆,弃了一身盔甲也好,为了一个独孤旗舍命回来润城,你到底为了什么?”
    “我嵇冰脑瓜子就是一根筋。”嵇冰轻抚手中的兵符,“替少主在润城做了三年的质子,替他开疆辟土还设计杀了慕容世子,又抛下荣华富贵苦守荆州数载...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雍王不用疑虑什么,用我的命换旗皇子的命,不算亏。”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取了独孤旗的性命?”周康幽幽道。
    嵇冰唇齿微张,“雍王犹豫旗皇子的生死去留,无非是担心日后有人借他的名号掀起事端,能让雍王有此担忧的也唯有我了。眼下我送上门来让出兵权,雍王自然不会再对一个孩童有所忌惮,何况,他是周皇后的儿子,你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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