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看了她一眼,眼中颇为惊讶:“你不知道落墨居人?他便是被誉为当朝第一才子的卫予墨卫大人。”
    燕恣又惊又喜:“居然是予墨的词?那可太好了,我就要听这一首。”
    红绡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燕恣纳闷地侧身一看,只见门口站了一个人,一股冷肃之气扑面而来,把这室内的融融春意都浇灭了几分。他的声音冰冷:“无病□□之作,有什么好听的。”
    ☆、第四十一章
    自从回宫后,燕恣被拖着准备册封大典,随即又忙着过年,和霍言祁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虽然已经不再怨恨霍言祁,可不知怎的,一想起他还是牙痒痒的,恨不得把他脸上那张冷漠的面具撕得粉碎。
    出宫后第一次出来撒欢就碰上了这煞星,燕恣觉得自己下次一定要算好黄历再出门。
    “粗俗之人自然不懂风花雪月,你不用理他,尽管弹,我很想听。”燕恣摆出了一副亲切的面容。
    霍言祁大步走到她跟前,面色不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燕恣冲着他假笑一声:“霍将军来做什么,我也来做什么,听听小曲摸摸小手,芙蓉帐暖,何等快活逍遥。”
    “我是有正事过来。”霍言祁眉头一皱道。
    燕恣咬了咬牙,男人怎么都这副德行,风流就风流了,居然还冠冕堂皇地说是正事。
    “对啊,这就是正事嘛,来,红绡,赶紧唱曲儿,霍将军,你坐这边,今儿我请客,你就别板着脸了。”燕恣笑得很开怀。
    红绡看了一眼霍言祁,敛眉垂首,盘腿而坐,抚琴吟唱了起来。
    小桃初落两三花,深浅如飞霞。
    东君也解人意,次第到山家。
    临水岸,一枝斜,照笼纱。
    可怜何事,苦爱施朱,减尽容华。(*改编自李弥逊 诉衷情)
    红绡的声音婉转动听,将一曲诉衷情唱得千回百转,俨如那词中美人在桃花间盼望情郎归来,衣带渐宽的痴情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燕恣听得悠然神往,忽然转头问霍言祁:“予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怎么这首诗写得这么好?”
    霍言祁的脸僵了僵,生硬地道:“我怎么知道。”
    燕恣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己快活,也不多关心一下予墨。”
    一曲罢了,余音犹存,燕恣正想鼓掌夸奖,却见红绡愤然站了起来,冲着她怒道:“这位公子,奴家虽不知道你是何来头,却听不得你对霍将军这样冷言冷语,奴家流落风尘,有幸得霍将军和恭王殿下施以援手,公子岂可将霍将军于你这样的纨绔子弟相提并论!”
    燕恣身旁的两个侍卫立刻按刀挡在前面喝道:“放肆!”
    霍言祁沉声道:“周梅,不得无礼!”
    门帘一挑,又有人抱怨着进来了:“你们俩怎么出去了便不回来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哪里算是什么意思?”
    燕恣一瞧,来的居然也是熟人,正是那日在春香楼前被夫人揪打的那个,她的四皇叔恭王殿下燕季冲。
    这位四皇叔燕恣倒是听到过许多传闻,据说他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后来遭了报应,娶了个王妃河东狮吼,善妒成性,至今没有生下一子半女,却不许他纳妾,而他自己也是玩物丧志,喜好机关奇巧,整日里和工部的一些匠人为伍。
    燕季冲一见燕恣便愣了一下,那日燕恣的脸是涂抹过的,他自然认不出来,而那个新鲜出炉的公主居然会这么大胆出现在春香楼,他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这位是……”他迟疑着道。
    燕恣咧嘴一笑:“四皇叔,我刚才好像看到四皇婶了。”
    燕季冲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仓皇地往霍言祁身后躲去:“哪里?言祁帮我挡着点……”
    燕恣倒在椅子上捧腹大笑,就连霍言祁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被燕恣这一吓,燕季冲不敢留在这里,直接告辞回家去了。
    房间里剩下了他们三人,红绡终于有些明白了燕恣的身份,再也不敢放肆,轻抚琴弦娓娓道来,她原本是官家子弟,原名周梅,父亲周礼曾是工部的一名侍郎,和燕季冲交好,周礼外放为官,在台武郡任太守,不知怎的放走了一名重要的钦犯,加上为政时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被弹劾后锒铛入狱,周府被抄,家属被充官役,周梅子便成了官妓到了春香楼。
    官妓非大赦不能赎身,燕季冲倒也仗义,得知后也不避讳,四方奔走,帮她在春香楼打点,霍言祁在镇南军中时曾和周礼有几面之缘,对这个耿直呆板的太守颇有好感,燕季冲和他讲了此事后,便也顺道施以援手。
    不过,燕恣冷眼旁观,发现红绡对霍言祁可不只是谢恩这么简单,瞧向霍言祁的目光尤其温柔,嘴角的笑容也分外甜美。
    难道霍言祁的心上人就是这个?怪不得对俞含婧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眼,也不敢禀告父母娶她过门。
    她的脑中想象了一下郎有情妹有意的场景,越想越生气,拿着茶壶喝了好几杯水。
    霍言祁拦住了她倒茶的手,小声道:“别喝了,到时候会不舒服的。”
    “你去管你的周妹妹吧,就别操心我了。”燕恣冷冷地道。
    霍言祁愣了一下,居然真的听话地和红绡说话去了,两个人凑在角落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燕恣气得头顶冒烟,眼巴巴地瞧向门口,要不是和曲宁约好了在这里,她真想掉头就走。
    盼了半天,曲宁终于来了,曲大少一进门便直嚷嚷:“小恣,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我都一年没闻这个味道了,想死我了。”
    燕恣乐了:“你要几个?今儿都算在我的账上。”
    曲宁大大咧咧地道:“一个敲背一个捶腿一个倒酒一个唱小曲儿,那就勉强叫个四个吧。”
    燕恣一摆手叫来了龟公,曲宁挠头建议道:“小恣,其实你来错地方了。”
    燕恣好奇地问:“那我应该去哪里?”
    “出门往左……”曲宁话刚说到一半,霍言祁便大步走了过来,顺手抄起一块云片糕一掷,恰好堵住了曲宁的嘴。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冷冷地道。
    曲宁差点没被噎住,气急败坏地吐出云片糕来,冲到他面前:“霍言祁,你不要欺人太甚!”
    霍言祁冷冷地看着他:“想打一架吗?”
    真打起来曲宁怎么会是他的对手,燕恣跳了起来,挡在曲宁面前:“喂,你够了。”
    霍言祁的目光森然落在曲宁身上,声音低沉:“曲宁,现今不同往日,小恣身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是想害她就尽管再口无遮拦。”
    “不用你管,”燕恣阴阳怪气地道,“你管好你的红绡姑娘就好。”
    霍言祁眼神一黯,转身便走,红绡急急在后面跟了出去。
    居然就这样走了,燕恣气得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哼了一声:“重色轻友!”
    曲宁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面前是个很傻的傻瓜。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燕恣奇怪地问,“我替你在出气好不好。”
    曲宁嘟囔着道:“我得去找我表哥要辛苦费。”
    “你找景铄干什么?”燕恣更奇怪了。
    “我……我冒着生命危险替他挡桃花啊!”曲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桃花是要挡不住了,表哥真是……一点都不象我下手那么快准很。”
    真是神神叨叨的,燕恣懒得理他了,刚好几个姑娘也一溜儿地进来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一边聊着山庄里的事情,一边享受着美人们的按摩,十分惬意。
    从春香楼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了,临走前,燕恣特意往隔壁雅室里瞟了两眼,只可惜门关得紧紧的,只有唱曲儿的声音传出来,瞧不见霍言祁是不是还在里面。
    曲宁要去曲府拜见祖母祖父,两个人便在路口分道扬镳。
    许是在春香楼里闷了大半个下午的缘故,燕恣觉得有些心跳气促,她一路缓缓而行,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想到霍言祁有可能还在那个红绡那里,两个人卿卿我我,她的心里一阵阵地发闷。
    她这是得了什么病了吗?
    可为什么曲宁和那些姑娘们打情骂俏她一点儿也不难受呢?
    难道这病只会在霍言祁身上发作?
    ……
    走了不知道多久,公主府就在眼前了,燕恣在门前站住了,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
    夜色深沉,远远的,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红灯笼。
    燕恣心里一阵发酸,咬了咬牙,刚想回府,一旁骤然窜出一个人影来,她本能想躲,肩膀却被人牢牢的用手抓住,整个人一倾斜,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被人一把按在了墙壁上。
    旁边两个侍卫低喝一声窜了上去,那个黑影开口了:“是我。”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燕恣的头晕晕的,身上也有点发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要干什么?”
    “你们退后,我和公主说两句话。”霍言祁沉声道。
    燕恣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懒洋洋地道:“霍将军,你这是打算以下犯上吗?”
    “小恣,你就非得这样气我吗?”霍言祁凝视着她,语声轻颤,“你明知道我……我一直在门外等你,可你只顾着和他在一起……”
    燕恣的气息有点紊乱,困惑地看着他,眼神迷离,魅惑又天真,看得霍言祁不由得小腹一紧。
    “我……我也很生气……你和那个女人……这么亲密好生气……”她喃喃地道,又扯了扯领口。
    霍言祁这才感觉到了几分不对,手下肌肤的热度透过衣衫传了出来,吐息中带着几分甜腻。
    他又气又恼,将燕恣横抱了起来:“你在那里吃了什么?”
    燕恣惊呼一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衣领:“大胆,霍言祁你松手!”
    “你还走得动吗?”霍言祁看着她嫣红的唇,气愤得很想在上面咬上一口。
    燕恣的确手脚发软,霍言祁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她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忍不住往里又靠了靠。
    “我……喝了两壶茶,还有好多点心和菜,曲宁还叫了一份乌鸡白凤汤,给我补了补,”她迷迷糊糊地道,“好热……对了……我还偷偷喝了两口酒……别……别告诉霍小哥……”
    霍言祁哭笑不得,这种风月场所中的熏香、酒水中都会捎带些催情的成分助兴,人家都是浅尝遏止,哪有她这样胡天海地地乱吃的,曲宁这家伙,还每日里吹牛自己是风月老手,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抱着燕恣进了公主府,引得青舟和晏洛一阵惊呼,忙不迭地去准备换洗的衣服和木桶。
    霍言祁将她放在床上,燕恣被热意蒸腾得难受,领口扯得半开了,口里喃喃地叫道:“水……水……”
    霍言祁取来了一杯冷水,扶着她一点点地喂了几口。燕恣这才觉得胸口的那股热意轻了许多,躺在床上冲着他笑了笑。
    霍言祁知道自己该走了,却仍然舍不得离开,半跪在床前看着她。
    自从那日重见之后,燕恣虽然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可言语间依然疏离,这样真心的笑容已经多久没有瞧见了?
    “小恣……”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我……喜欢你。”
    燕恣舔了舔嘴唇,困惑地问:“喜欢……是什么?就好像喜欢糯米鸡一样吗?”
    霍言祁的胸口一热,俯□来,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一下,刹那间,仿如被电击了一般,那绵软香甜的触感直透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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