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太太一惊,“可不是,只顾着瞧见女儿高兴了,没想到这些,多亏了淑娴。还有一桩,玉莲刚来那日,在后园碰见麦穗,自己跳进荷塘想害她,我也没想好怎么跟裴家去说,就怕这姑娘回去不依不饶的。”淑娴一笑,“二嫂先打发方嫂子去一趟裴家,就说是玉莲姑娘脚下一滑掉进了荷塘,反正人也没什么闪失,随她怎么说去,她若聪明,不会让两家交恶,若是非要胡说,大不了以后不让她来。要我说,二嫂也不用惧怕裴家,有知府大人为乔府撑腰,他们不算什么。”
    乔太太叹口气,“从小在醉仙楼卖酒,看人脸色看惯了,尤其是世家官宦,从心底觉得低人一等,本指着平安,唉……”淑娴笑笑,只要将这两个碍眼的送回家去,旁的都不要紧,又和乔太太说几句话,笑着来到麦穗院子里,进了屋中,麦穗正拉着秀禾和那两位女子斗牌,淑娴脸色一沉,两位女子忙起身退了出去,麦穗扑过来抱住淑娴手臂,“三婶娘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淑娴戳一下她额头指指外面,“那两个人,做什么的?”麦穗笑道,“太太给乔安买的,最好她们迷住乔安,我就高枕无忧了。”淑娴斥一声糊涂,笑道,“先让太太安心,待乔安回来再打发吧。”抚一下麦穗的鬓发,欲言又止。麦穗只顾高兴,没有察觉淑娴的神色有异。
    有淑娴在,乔府就分外清净安宁,淑娴自打从庆州府回来后,对麦穗严厉许多,想着自己离去前,尽可能让她多学一些。麦穗也不偷懒,夜里常挑灯练习,这日麦穗正和淑娴学着看账本,绿珠进来禀道,“三太太,那何翠仙正在府门外叫嚷,说是要见三太太。”
    淑娴笑笑,“正愁她不来呢,请她到上房去。”说着话携了麦穗的手到了上房,不大的功夫,何翠仙进来了,今日似乎着意打扮过,穿红着绿的,又添几分妖娆,看到乔太太矮身跪下,眼泪就落了下来,“奴见过太太,奴娘家姓何,闺名翠仙,奴家本是给醉仙楼送酒的,三老爷一来二去认识了奴家,有一次酒后,沾了奴家的身子,奴家本不在意名分,只要能陪着三老爷就知足,可前些日子,有了身孕,总不能让乔家的子孙流落在外,特来求过太太,还请太太为奴家做主。”
    乔太太惊讶看向淑娴,指指何翠仙道,“淑娴,这是怎么一回事?”淑娴摇着头红了眼圈,那何翠仙磕头道,“三老爷知道奴家有了身孕,回来和三太太商量过,要纳奴家进门,可三太太不应。”乔太太看着淑娴,淑娴低头不语,那何翠仙又道,“还请太太做主。”
    乔太太冷眼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跟人有了身孕,还腆着脸上门求我,让三老爷回家来说话。”何翠仙看一眼淑娴,“三老爷让着三太太,长吁短叹左右为难,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来求过太太。”
    何翠仙看乔仁弘彷徨无计,又得知乔仁泽出了远门不在府中,今日趁乔仁弘外出,偷偷来到乔府试探,乔太太又唤一声淑娴,淑娴方看一眼何翠仙,“若是我不肯成全呢?”何翠仙看淑娴不将她放在眼里,想起乔仁弘对她说过的话,什么一尸两命,谁斗得过谁还不一定呢。站起身来冷笑道,“如若太太们不成全,我今日就吊死在乔府的大门外,让整个昌都县府的人都来看乔家的热闹。”
    乔太太忙说声等等,淑娴已站起身,冷声道,“你既如此有胆量,这会儿就吊到外面门梁上去,我倒要看看你的节烈。”何翠仙一愣,淑娴逼了过来,笑道,“去啊,没带绳子吗?这就吩咐人给你准备好,凳子也备着,你若不去死,是你没骨气。”
    何翠仙后退几步,淑娴指指她,“给我滚出去。”何翠仙双手叉腰就要撒泼,麦穗一直守在门外,见此情形唤一声秀禾,秀禾与绿珠张妈妈拖着何翠仙向外走出,出了二门,秀禾唤一声墨砚,墨砚笑嘻嘻过来,“何姑娘请。”何翠仙看着他,“你不是,不是那个……”墨砚笑道,“走吧,别再来自讨没趣,也别想着在府门外撒泼放刁,三老爷不喜那样的,他若厌了你,乔家的富贵你可就沾不着了。”
    何翠仙呸了一声,墨砚看着她,如今坏了三老爷的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大爷回来,再讨示下吧。
    上房内淑娴眼泪滚落下来,哭诉道,“二嫂,如今这情形,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二嫂,我和三老爷,和离吧。”乔太太唬了一跳,“不过是个妾室,不至于,淑娴啊,她既有了孩子,就让她进了门,仁弘那儿,也显得你大度,他心中一高兴,跟淑娴也就和好了。”淑娴哭道,“二嫂,就让我走吧,这个家,我不想再呆下去了。”
    乔太太唤一声来人,吩咐道,“日后这何翠仙再来,给我轰出去。”又回头安慰淑娴,“淑娴既不愿,不让她进门就是,回头老爷回来,定处置仁弘,为淑娴出气,淑娴啊,别张口闭口和离,我们一家人三年多了,听着这话太伤和气。”
    淑娴哭了好一阵,哭得眼睛都红了,最终在乔太太宽慰下好了些,麦穗忙扶了她回到院子里,咬牙对淑娴道,“三婶娘,不用将这何翠仙放在心上,此事根由在三叔父,要不,我陪着三婶娘去一趟醉仙楼,杀了还是剐了,让三婶娘出气。”淑娴嗤一声笑了。
    正笑着,乔仁弘匆匆进来,“听说翠仙今日来过了,淑娴是不是为难她了?淑娴,她是有了身孕的人,就该让着她些,回去头也疼肚子也疼,哭得几度晕了过去,这样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吗?她生出孩子来,淑娴可就是嫡母,淑娴……”淑娴脸上没了笑容,“三老爷是专程回来数落我的?”乔仁弘擦一下额头的汗,“不是,淑娴,我这不是心焦吗?”
    麦穗忙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却没走远,只在廊下守着,两手紧捏成拳头,恨不能替淑娴痛揍这乔仁弘。屋内淑娴对乔仁弘道,“你既心焦,何不娶了她进门,待她生下孩子,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岂不是好事一桩?”乔仁弘一愣,淑娴笑笑,“乔仁弘,这些日子我想好了,我们和离吧。”
    说着话拿出备好的和离书来递给乔仁弘,乔仁弘摇摇头,“淑娴,我从未想过。”淑娴盯着他,“那么,这会儿就想。”乔仁弘依然摇头,淑娴笑道,”我何苦这样熬下去,我不欠你的,你若还算个男人,就在和离书上摁了指印,放我走。”乔仁弘道,“淑娴放心,就算有了翠仙,淑娴也永远是这乔家的三太太。”淑娴摇头,“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名分吗?摁吧,痛快些,你我从此,只当从未遇见过。”
    看乔仁弘犹豫,心中一声冷笑,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在犹豫,抓起他的手指在朱砂印盒中一摁,又摁在和离书上,看着和离书松一口气笑道,“如今,是彻底摆脱了。”乔仁弘呆愣瞧着自己的手指,又唤一声淑娴,淑娴笑道,“快回去看着你那翠仙,万一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乔仁弘却不动,“我从未想过,要和淑娴……”淑娴点点头,“可你也从未想过,和我好好过下去,你总在别扭,你郁郁寡欢,你喝闷酒,似乎全天下人都对不住你,如今好了,有了善解人意的翠仙陪着你,你们一双鸳鸯,日后双宿双飞,我就不碍着你们了。”
    淑娴说着话,来到乔仁弘面前福身下去,“乔三老爷,日后各自珍重,后会无期。”她定定看着乔仁弘,依然是略带些忧郁的眼神俊秀的容颜挺拔的身姿,只是,再跟她无关了,她心中再无一丝波澜。
    乔仁弘呐呐着,从袖中抽出一柄扇子来,“这扇子我找人裱好了,既是淑娴的心爱之物……”淑娴摇头,“再不是了,乔三老爷若喜欢,就留着,若不喜,扔了就是,不过乔三老爷,总是要犹豫一阵子的。”
    乔仁弘果然就握着那柄扇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淑娴挑了帘子出来,唤一声麦穗,笑说道,“走吧,去你院子里坐会儿。”乔仁弘追了出来,手中依然握着那柄扇子,唤一声淑娴,淑娴笑笑,“你不用觉得愧疚,是我自己愿意的,且我离了你,会过得更好。”乔仁弘来到她面前,“淑娴,日后我们好好过,今日的事……”淑娴指指自己的脸,“我还是我,你不嫌弃我貌丑了吗?”
    乔仁弘后退一步,淑娴笑笑,“还有翠仙,你和翠仙的孩子,怎么办?当做没有过?”乔仁弘抿了唇,麦穗在旁听出究竟,揪住淑娴袖子,“三婶娘做得对,三婶娘好样的。”淑娴揉揉她头发,“走吧。”说着话和麦穗出了院门,留乔仁弘僵立在院中,俊秀的面容上忧郁而彷徨,叹了会儿气,想起翠仙还病着,卷袖子走了。
    来到醉仙楼,何翠仙一脸泪痕贴了上来,“三老爷,今日三太太将我好生一通折辱,还逼着我上吊去死。”乔仁弘叹口气,“她以前十分贤惠,最近竟越来越厉害了。今日还闹着要跟我和离。”何翠仙一喜,“那不是很好。”乔仁弘摇头,“和离后,她一个孤单单的女子,怎么过下去?二哥二嫂向来护着他,还不得扒了我的皮,还有她的娘家也不好惹。算了,等过些日子,她消气了,就没事了。”
    何翠仙在他怀中扭动着,噘嘴说道,“三老爷竟向着她吗?三老爷心中,可有翠仙吗?翠仙好生伤心。”乔仁弘抚着她脸,“若是早几年认识翠仙就好了,如今倒叫我左右为难。”何翠仙哭了一会儿,又搂着脖子撒娇一会儿,又柔声安慰一会儿,直教乔仁弘忘了烦恼犹豫,身子厮缠上来,“三老爷,奴家想得紧,三老爷想不想奴家?”
    乔仁弘抚着她的肚子,“要当心孩子才是。”何翠仙纠缠得更紧,“有法子不伤到孩子,三老爷想不想?”乔仁弘软倒在榻上轻喘开来,这也是他喜欢翠仙的地方,床笫间花样百出,不若淑娴,总是拘谨保守。
    ☆、第26章 腊八
    风平浪静中迎来腊月,淑娴又去一趟庆州,回来后愁眉不展对乔太太说道,“我爹这病越来越重,只怕挨不过今年。”乔太太忙说得去探望,淑娴摁住她手,“天寒地冻的,不劳烦二嫂跑一趟,只是今日我爹对我说一句话,我爹忧心我们家的家产,在他去后,就得归了官府。”
    乔太太笑道,“这是什么话?不是有淑娴吗?”淑娴摇头,“我今日也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这出嫁女只能得三份之一份,其余两份充公,若是在室女或者归宗女,就能全部得着。”乔太太一听,心中有了些盘算,却不好对淑娴说,淑娴等了一会儿,“在路上我想了个拙笨主意,不如我和仁弘先假作和离,作为归宗女得到全部财产,风声过了就搬回来。”
    乔太太一听大喜,“我主意可不拙笨,是个难得的好主意,那么多钱财,不能白白便宜了官府。”淑娴点点头,她知道乔太太不会轻易放她走,是以想了这样的法子,果真凑效,笑说道,“二嫂既觉得好,我就跟仁弘商量,我们两个在和离书上摁了指印,二嫂报于族长做个见证,我们得做得十分象,官府才不会起疑。”
    乔太太担忧道,“我这里好说,仁弘那儿……”淑娴扭着手红着脸道,“那何翠仙来大闹了一场后,仁弘觉得愧对于我,那日夜里就回来了,我们两个,又好了。”乔太太说一声阿弥陀佛,笑眯眯道,“如此可太好了,若是这些日子怀了身孕,可就是好上加好。“
    乔太太打的主意是,只要有了孩子,淑娴肯定得回来,她娘家那万贯家产,只要不分家,淑娴又贤惠,只要用得着,能给乔家贴补不少。淑娴知道她的心思,第二日就拿了和离书给乔太太,乔太太雷厉风行,当日傍晚就办齐备了。
    接着的几日,淑娴按兵不动,麦穗起初知道淑娴要和乔仁弘和离,只知拍手叫好,眼看到了离去的日子,心中凄惶不已,想到日后再见不到淑娴,从早到晚跟在她身后,能得相处一时算一时,淑娴除了教她看账本,也并不嘱咐她许多,有张妈妈留在她身边,再加秀禾这丫头,她有了左膀右臂,再有乔安爱护,她早晚会施展手脚,掌管出一个不一样的乔府来。
    腊月初八这日一早,有细细的雪花飘落,正围坐着喝腊八粥的时候,绿珠进来在淑娴耳边说一句话,淑娴脸色一变,手中汤匙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张皇着哭道,“二嫂,我娘家派人接我来了,只怕我爹要不行了。”乔太太忙起身唤人准备,又吩咐去找三老爷来,淑娴哭着道,“我先回去,张妈妈去醉仙楼请三老爷,仁弘随后来就是,若是人没了,我再捎信给二嫂,好去祭奠。”
    上下一通忙碌,淑娴匆匆出府,上了尹家派来的马车,上车前回身凝望着麦穗,重重点一下头,麦穗强自镇静,鼻中已是发酸,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雪下得大了些,透过雪雾,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远,眼泪终是落了下来,乔太太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只说真冷,两个小丫头扶着回了府中。
    麦穗又站立一会儿,此时雪片更大,鹅毛一般,麦穗唤过一个小丫头来,“回一声太太,就说我起了兴致,踏雪去。”信步来到街边,大雪中人烟稀少,就连人来人往的风月楼也异样的冷清,麦穗上了石阶,秀禾打起帘去,麦穗立着问一声,“请问,林掌柜在吗?”
    里面有人应一声,“这不是荞麦穗吗?快进来。”麦穗看过去,一位唇红齿白的男子含笑站了起来,正是当日见过的容公子,还挨过麦穗几拳,容十过来笑道,“大雪天的,荞麦穗怎么来了?”麦穗嗤笑道,“容公子呢?大雪天也不耽误逛青楼。”容十指指楼上,“姑娘们晚睡晚起,飞卿起得早,这会儿正喝腊八粥呢,我煮了送来的。”
    身旁一个小丫头捂嘴笑道,“我们掌柜不吃容公子送的东西,已经吩咐喂狗去了。”容十脸上笑容不变,没听到一般,麦穗倒是同情瞧他一眼,飞卿自楼上探出头来,瞧见麦穗嗔怪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说着话袅娜下得楼来,麦穗鼻子一酸,“只是,想跟飞卿姐姐说说话。”
    二人上了楼,麦穗眼泪落了下来,“我三婶娘,拿着和离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飞卿拊掌一笑,“这是好事,该高兴才对。”麦穗点点头,“我是为她高兴,可是,那乔府,我就喜欢她一个。”飞卿摸摸她头发,难得和她顽笑,“要不,我进那乔府,给乔老爷做个妾室,和麦穗做个伴儿?”麦穗破涕为笑。
    容十在门外听了,知道她是顽笑,心中也酸溜溜的,隔着门帘问道,“荞麦穗,乔安何时回来?可想死我了。”麦穗道,“不知道,就盼着不回来才好呢。”容十笑道,“这话说的,小别胜新婚,嘴上不想心里想吧。”麦穗啐了一口。这时飞卿的声音冷冷传了出来,“容公子又偷听吗?”
    容十忙倒退着下了楼梯,前些日子,他去一趟白水村,见着了麦穗的父亲麦守义,可他对当年的事闭口不谈,若是麦穗肯帮忙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心中不由骂乔安,何时才能搞定你家娘子?
    飞卿之父当年乃是昌都县尉,为人磊落一派文士风范,后来获罪入狱,被指欺男霸女占人良田挪用库银吃空饷,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他受尽酷刑后招认了罪行,半年后被释放时已经疯癫,回到家中不到一月就失足跌下悬崖,飞卿之母三年后郁郁而终,飞卿沦落为孤女,父母留下的财产被族人霸占,不得已前去投奔打小订亲的夫家,容知县当年乃是庐州知府,飞卿寻到容家,容知府去了京城,容夫人避之唯恐不及,逼迫她摁了退亲书,将她赶出了容府。
    飞卿走投无路,从父亲留下的书信中想到麦守义,徒步找到白水村,在白水村住了两年,有一日突然不告而别,来到昌都自卖自身,进了风月楼。
    容十坐在窗边,麦守义夫妇待飞卿很好,她为何要离开?既然离开,为何要两年之后?她又为何非得到风月楼沦落风尘?还有,父亲为何放着堂堂知府不做,跑到这昌都小县做了知县,且一做就是六年。
    容十思忖着,这中间该有一条线,若能连起来,就能察知真相,可十五年前一场大火烧毁昌都县衙,各式卷宗付之一炬,就连当年曾在县衙供职的人名都找不着,似乎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麦守义。
    对了,容十打个响指,在昌都居住多年的人家,不妨挨个询问,总有知道的,衙役捕快杂役,能找到一个就好。容十想着,冒着大雪出了风月楼,就见街道另一头来了一队人马,乔仁泽骑马在前,乔安骑马断后,皮帽皮衣皮靴,一副风雪中行路的装扮,队伍中间是一辆马车,车盖上垂着流苏,车盖四角缀着铜铃,随着行进伶仃作响,十分好听。
    容十眯了眼仔细观瞧,心想这分明是女眷乘坐的马车,乔仁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乔安上京城竟采了野花回来?再看乔仁泽,一脸的喜色,并不住回头看那马车,乔安则一脸无奈,意兴阑珊骑在马上,似乎就要睡着。
    因乔仁泽在,容十忍住没有喊乔安,慢慢退了回去,这时麦穗和飞卿正要携手下楼,容十朝外指了一指,“荞麦穗,乔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女子,嗯,也许是好几位,看不到马车里面。”飞卿来到窗边,只一眼就咬了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货。”
    麦穗看出去时,乔安正好从窗下经过,抱了双臂,身子随着马的行进摇晃着,皮帽子上黑色的滚边齐眉戴着,露出晶亮的双眸,嘴里呼出的白气丝丝袅袅,唇角挂一丝懒散的笑容,麦穗不觉咬一下唇,自淑娴走后就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再一看那辆马车,华盖雕鞍极其华美,虽瞧不见里面坐着的人,却能想得出里面的人何等娇贵,麦穗紧盯着就咬了唇,恰好此时,马车小窗上的帘子挑了起来,露出一张秀美莹润的脸,两只大眼睛笑盈盈看着外面,红色樱唇轻启,笑说道,“呀,雪都这样厚了。”
    声音温和细嫩,歌唱一般悦耳,乔安敛了眼眸,乔仁泽回过头来,笑道,“快将帘子放下,仔细冻着。”声音十分得温煦,饱含着关怀爱护,飞卿愣了愣,“难道是……”麦穗已咬牙跺脚道,“我要回白水村去。”容十忙在一旁道,“荞麦穗,我送你回去。”
    飞卿的目光清冷冷扫了过来,“这样大雪,何处去?”容十缩一下脖子,“这样,荞麦穗在此处与飞卿说话,午后雪停了我送你回去。若不停呢,你就在飞卿这儿住下,反正,不要回那乔府,省得糟心。这次,我站在荞麦穗这边。”
    飞卿一笑,点头说声也好,倒要看看那乔安不见了娘子,可会着急寻找。
    ☆、第27章 妻妾相争
    乔太太得了信高兴得站起身,一连声吩咐,火盆都烧旺了,准备好洗浴的热水,烧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自己去了里屋洗脸搽粉描眉,重挽了发髻,戴了金灿灿的钗,换了乔仁泽夸赞过的蓝裙,罩了石青的褙子,领口袖口镶了黑貂毛滚边,在铜镜前端详着问方婆子,“方家嫂子……”方婆子忙笑道,“太太真好看,成亲快三十年了,没怎么变,还跟姑娘时一样,太太做姑娘那会儿,那些男人只要踏进醉仙楼,眼睛就直了。”
    乔太太抿了抿鬓角,笑得双眉飞扬,嘴上说道,“老了,都做外祖母的人了。走吧,迎老爷去。”扶了小丫头的手来到府门外,此时府门大开,积雪清除得干干净净,方管家带了门房和一干下人,拿着油纸伞,垂手候在台阶下,乔太太两手拢在毛茸茸的暖袖中,翘首企盼。
    一队人马从街角转了过来,方管家一声欢呼,招呼人们撑起伞迎了过去,乔太太缓步走下台阶,定睛瞧着,就见乔仁泽下了马转过身去,似乎在吩咐什么,然后伶仃声中,出现了两位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过一会儿小丫头扶过一个人来,大红的防雪斗篷将全身罩得严实,只白色的暖帽沿下露一张精致娇媚的脸。
    乔太太心中更加欢喜,虽不是邱家姑娘,却比邱家姑娘还要美上三分,就这娇滴滴的气派,有了她,平安定不会再将那麦穗放在眼里,这会儿想起麦穗来,朝肖婆子横了一眼,也不知疯野到何处去了,再一想,她不在也好,只怕平安都想不起这个人来。
    乔太太含笑唤一声老爷迎了过去,乔仁泽在前,那姑娘在后,乔仁泽侧身回头含笑,“雅萍快过来,见过太太。”雅萍袅袅婷婷福身下去,含羞带怯道,“奴家雅萍拜见太太。”乔太太嗯了一声,“起来吧。”
    雅萍说声不敢,乔太太见她懂事,心中十分满意。乔仁泽一弯腰,手托住雅萍手臂,和煦亲切说道,“雪地里冷,快起来,咱们回府歇着去。”说着话,手滑上她的柔荑来回摩挲,摩挲一会儿索性牵起她手,另一手把住乔太太手臂,哈哈笑道,“凤娇,雅萍,我们回府去。”
    乔太太早在乔仁泽手搭住这雅萍手臂之时,已察觉不对,只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骤然之下还不敢相信,头脑中一片茫然,挣开乔仁泽的手,大声喊道,“平安,平安呢?过来让娘瞧瞧。”不觉声音已有些尖利。
    乔安一直躲在街角,此时方催马过来,下了马过来见过乔太太,乔太太一指雅萍,厉声说道,“平安,你说,她是谁?打哪儿来的?来我们家做什么?”乔安脖子一缩,“娘,她是……”又叹一口气,“爹会告诉你的。”看着乔仁泽道,“爹,你答应过我,要好生哄着娘。”乔仁泽重重点头,“平安放心,爹言出必行。”说着话又来拉乔太太的手,另一手却也不肯放开那雅萍。
    这姑娘坚持没有太太认可,不让乔仁泽近身,又加乔安在侧,实在放不开手脚,乔仁泽这一路上早就难耐,这会儿雅萍已见过乔太太,乔仁泽巴不得这会儿就抱她进屋,好恣意品尝一番,满心满眼都是这位新纳的小妾,对乔太太只剩了敷衍。
    乔太太瞧出他心不在焉,心中醋海翻滚,一推他挣脱开来,又喝一声平安,心想,有你陪着,怎么就让你老子带了人回来,儿子不知道护着自己亲娘,反倒帮着添堵吗?乔安又叹口气,一转眼看到肖婆子,大声问道,“肖妈妈,大奶奶呢?”肖婆子身子一缩,心想,果真倒霉,太太雷霆之怒,这位大爷怎么就找到了我头上,却也不能不应,蚊子哼哼一般回道,“大奶奶早起踏雪去了。”
    乔安忙抱怨,“我回来了,她不来迎接,倒去踏雪。”对乔太太陪着笑脸道,“娘,我找麦穗去,大雪天的在外闲逛,成何体统。”又唤一声爹,“爹,别忘了答应过儿子的事。”说完,逃一般走了。
    乔太太冷哼一声,回过头来横眉立目,立在那雅萍面前,“且等一等。我以为你是乔安的妾室,既不是,我是不认的。”一脸喜色的乔仁泽脸一板,喝一声凤娇,乔太太咬牙道,“怎么?老爷一大把年纪,竟要纳妾吗?”乔仁泽扫一眼侍立的下人们,看似恭敬其实都竖起了耳朵,缓和了脸色道,“凤娇,我们回府再说。”
    乔太太手臂一横,“不行。”又一指那雅萍,“不能让她进这个家门。”乔仁泽哄孩子一般,“此处人多眼杂的,有什么,咱们回府说去。”乔太太冷笑道,“老爷既要脸面,就不要纳妾,多大年纪了,都做了外祖父的人,何必给孩子们没脸。当年老爷怎么答应我爹的?若不是老爷指天发誓,我爹也不会将我嫁给你,一个穷伙计。”
    乔仁泽最厌恶别人提起他贫穷的过往,当下喝道,“张凤娇,你应还是不应,雅萍我要定了。”说着话携了那雅萍的手说声回府,雅萍忙过来扶住乔太太,柔声劝道,“太太,我们回府吧,老爷离开太太数日,总说甚是思念,太太不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尤其是当着这些下人。”乔太太脸一扭,又冷哼一声,雅萍低低说道,“因没得太太许可,老爷还没碰过雅萍,太太……”
    乔太太一把推开她,昂头回了府中,乔仁泽捉着雅萍的手,迈进了府门,柔声哄劝道,“太太刀子嘴豆腐心,我带雅萍回来得突然,一时难以接受,雅萍就放心吧,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雅萍瞧着眼前银装素裹中的重重院落,花木繁多飞檐画壁,绽开了笑颜,乔仁泽一时看得呆了,轻唤一声,雪兰。
    雅萍看向他,乔仁泽回过神来笑道,“我养的雪兰,不知花开得好否,走,带雅萍去书房里瞧瞧。”雅萍笑道,“老爷,我还是去瞧瞧太太。”乔仁泽笑道,“雅萍果真懂事,不过太太正在气头上,等太太消了气,再过去不迟。”
    雅萍娇滴滴嗯了一声,迈步往前,脚下一滑滑倒在乔仁泽怀中,乔仁泽一把搂住,手趁势伸进斗篷中揉捏,雅萍也不躲避,娇声唤着老爷,一仰脸儿亲在乔仁泽脸上,乔仁泽心花怒放,一路搂着进了书房。
    因乔太太亲自精心照看,书案上雪兰绿叶娇脆欲滴,花开得纯净而姣美,乔仁泽放开雅萍,过去端详了一会儿,一把抱起雅萍放在书案前的地毯上,对着那雪兰将一路上憋着的欲/火悉数发泄,事毕看着地毯上几滴鲜血,对雅萍好一阵温存,雅萍窝在他怀中落泪不已,“奴家是老爷的人了,老爷可要护着奴家,太太好生厉害,奴家心中着实害怕。”
    乔仁泽说声放心,唤人过来将西厢收拾了,让苏姨娘住进去,又嘱咐好生伺候,起身收拾一番进了上房,屋中满地的瓷器碎片,乔太太正坐着生闷气,乔仁泽向外喝一声,方婆子忙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打扫,乔仁泽端然坐了,对乔太太道,“凤娇生气也是自然,可是凤娇,我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些年,就碰着这一个可心的人,凤娇就宽和些,接受了她,就当我多了一个玩物,也不让她生出孩子来,可好?”
    乔太太眼泪落了下来,“我嫁了你快三十年,给你生了三女一男,不只给你的父母送终,你的兄嫂也是我送终,又抚养儿子一般养大小叔子,给两个侄女儿送嫁,陪着你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如今我老了,你嫌弃我了,就纳一个妾回来,想早日气死我,好跟她双宿双飞,是也不是?我是善妒的,我认,可我以为,老爷能体谅我这善妒,让我眼前清净。”
    乔太太数落着,又换了一脸关切,“老爷如今年过五旬了,精力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又何必那命去尝那新鲜?”乔仁泽想起夫妻二人这些年辛苦打拼,从一座小小的醉仙楼起家,到如今的昌都首富,家大业大仆从如云,再看老妻,虽刻意装扮过,鬓发间已添了几丝银发,不如,实话实说吧,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她应该能体谅才是。
    思忖着抚一下胡须,想着夜里床榻间,要好说些,轻咳一声来到乔太太面前,揽住她肩道,“凤娇啊,我有不得已,回头我们再说。”乔太太摁一下鬓角,自从门外看到那妾,这一急一气一思量,就有些头晕脑胀,乔仁泽扶她在榻上躺下,袖筒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一窜硕大的珍珠,颗颗莹白饱满,为她戴在颈间哄骗道,“这窜珠子可是咱们府上一年的开销,宫里的娘娘都不见得能有。”
    乔太太手抚着那滚圆的珠子假作惊喜,心中暗自盘算怎样让那雅萍死无葬身之地,乔仁泽看她有所缓和,也松一口气,对她说些沿途见闻,乔太太因问起邱家姑娘,乔仁泽摇头道,“别提了,那姑娘看到平安,挺高兴的,谁知道,平安竟忘了人家,一时没想起来是谁,那姑娘就恼了。”
    乔太太骂声臭小子,又问,“这一路上,就没看上的?”乔仁泽顿了顿,苏雅萍本来就是给乔安的,可他一眼瞧上了,老子要纳妾,儿子自然要拦着,他苦苦哀求,险些给儿子下跪,这些话,却不能告诉乔太太,笑说道,“那小子眼高,一个没看上。”
    乔太太敛了双眸,“是啊,老爷遇上了女婵娟,就忘了我们商量好的要事。”乔仁泽老脸一红,他此次确实有些着急回来,好让雅萍心安,自己也好早日得手。乔太太又道,“日后,儿媳妇的事我是不管了,老爷且设法吧。”说着话心中暗自咬牙,要尽快将那妾收拾了,麦穗嘛,且等着慢慢收拾。
    ☆、第28章 心动
    乔安冒着风雪到了风月楼,林飞卿冷着脸说,“大雪天的,没来过。”又到了县衙,不见容十,门房回说,“一大早就拎着粥罐走了。”又来到县学,几位同窗一听他找容十,都笑着摇头,“你都不来了,他会来吗?”甚至醉仙楼也去了,他家三叔父今日一早被大雪阻隔,索性在城外小院中陪着翠仙,也是不见人影。
    昌都县府都寻遍了,午后雪停了,到傍晚时天色缓慢放晴,乔安只觉饥肠辘辘,心想,说不定回家去了,回到家中,说是麦穗一日不见人影,就连墨砚也不见去向,正急得转圈,府门外来一个小厮求见,乔安一看,正是常跟着容十的岚烟,岚烟笑着说道,“我家公子让来跟乔公子捎个话,说是荞麦穗回了娘家,请乔公子勿要记挂。”
    乔安一听回了白水村,打发人去跟太太回禀一声,又加一句,岳母身子微恙,要去瞧瞧,这样也好交待些,上了马往白水村而来。
    隔着窗户看乔安风驰电掣往东城门而去,容十笑唤一声飞卿,虽说飞卿一再冷着脸让他叫林掌柜,可他上了瘾,不管她有多冷淡,执意一口一个飞卿,飞卿懒得跟他争执,也就由他了,容十窃喜着,又唤一声,“飞卿,乔安好样的吧?我的兄弟。”
    林飞卿微微点了点头,乔安寻到风月楼来的时候,麦穗就在屋中,飞卿出来冷着脸轰了乔安出去,午后容十来了,说是送麦穗回白水村,飞卿又冷了脸,“你一个单身男子,又声名狼藉,陪着她回去,嫌她在乔家不够艰难?”容十连忙说欠考虑,招人去乔家偷偷叫出墨砚,墨砚又找了王大,套了马车,一行四人往白水村而去。
    容十呢?闲着也是闲着,偷偷跟着乔安,眼看着他在县府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乱找,又一脸惶急,靴子也湿了,衣冠也有些不整,手总捂着肚子,只怕是饿得不行了,心中直埋怨,这傻孩子,倒是先吃顿饭再接着找啊,有心过去说实话,又顾忌飞卿,再说了,自己也有一份,少不得要挨拳头。傍晚时实在忍不住了,派岚烟去了趟乔府。
    乔安出了东城门,就听到身后关闭城门的鼓声,心想,还好赶上了,此时天已黑透,夜空中悬半片冷月,眼前白茫茫一片,乔安策马上了官道,夜间天寒地冻,马蹄踏上去有些打滑,只得勒马慢行,心中却是巴不得下一刻就见到麦穗,太想了,分开这四十九日,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她的生动活泼俏丽,尤其是夜里,在客栈中面对孤灯,总能想起那一夜怀中的馨香和温暖。
    出了官道拐上小道,乔安四顾茫然,下马察看一下,方又上马,抚一下马头顺几下马鬃,笑道,“大黑,都说老马识途,你都来过三次了,定然认识的,对吧?”顺着前面的车辙印一路往前,到了牛二拦路要钱的三岔路口,乔安一笑,看来走对了。
    此时已近夜半,天空中乌云遮住冷月,渐渐起了寒风,乔安一日没有用饭,困顿之下竭力保持清醒,心想往左还是往右,努力回想当日麦穗所说,耳边却只有脆生生的夫君二字,就是那一声夫君,若弹琴的拨片一般,拨动了他心中从未悸动过的琴弦,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可爱,就连她的拳打脚踢,他也受之如饴。
    乔安挠头笑了,没想到会有个爱打人的娘子,心中更加思念麦穗,走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到白水村村口的大石,此时又冷又饿,马儿低头啃着雪水,有些裹足不前,乔安催了又催哄了又哄,却也舍不得拿皮鞭抽它,又走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村庄,却不是白水村,乔安知道走错了,索性下马捧了路边干草上的雪吃几口,滋味还不错,就是冰凉,吃下去从头到脚都冻得打颤。
    靠着马儿闭眼稍歇息一会儿,耳边传来鸡啼,村头一户人家吱呀开了门,乔安忙笑着过去,言说去白水村,老头笑呵呵说道,“错了,走反了。”乔安甜言蜜语说几句好话,进去喝碗热粥,又给马添些草料,烤烤鞋暖一暖脚,放下一锭银子,精神百倍原路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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