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远在云州能这么快得信,必然是打通了驿站,有人暗中传信。只是这一得了信就来了,到底有些居心不良。
    孟世子沉吟道:“只怕要不少好处。”
    温宥娘却是不在意,“就是要,也只寻公子要去。这天下无灾无难的,戚家也不敢明着说要取大隆皇室而代之。至于公子愿意给多少,那也是公子自己的事情。孟氏,总归是吃不下的,没得不让别人来分一口。”
    从龙之功,大了就是祸患,何况戚家有兵,就是让戚家拿了大头,温宥娘才觉得好。总归以后要不小心养出个白眼狼来,最先被清算的也不会是孟氏。
    至于温府,只温余卿与温长倬就是再出息,温氏出息不过几代,跟世家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总归只有被用的而不是被防范。
    温宥娘把这想法一说,孟世子也觉得有道理,“我孟氏不过三千兵甲,到底比不得戚家三万铁血军马。”
    “不过只是怕主弱臣强,祸患无穷。”孟世子到底还是担心戚家最后造反。
    如今天下除了夺嫡,自然是算得清明,戚家就是造反也寻不到甚由头。只再过几年,公子珣去了,留下小小的阿蔓,面对手握重兵的戚家又能耐何?
    温宥娘却是道:“你忘了还有六郎了。”
    兴国侯世子这些年的军功不少,屡次被当今提拔,六郎在兴国侯世子麾下,自然也是步步高升,虽官奴之事一直被隐瞒着,然而此回若是能正大光明的恢复陈氏,想来也是甘愿。
    “只是怕兴国侯世子不肯。”孟世子道。
    温宥娘都跟他生了两个孩子了,兴国侯世子的儿子还比霸主都要大上一岁,他倒是不吃以前那点子飞醋了,不过也对兴国侯世子了解得深,要让这个读书有些读得傻的人跟着造反,只怕难说动得很。
    “薛伯爷对当今也忠心,所以留在了云州。”温宥娘把薛九如何安置自己父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孟世子顿时明了,只笑着道:“说动他反不行,但能让他守在边关却是能成的。到底是皇室中人自己的事儿,外人也不好插手不是。”
    兴国侯世子是被当今提拔的,且当今也并无对不起兴国侯府的地方。有那么一分恩亲在,读过几本书的人就反不了。不过以大隆江山与百姓安危计,将兴国侯世子困在边关却是可行的。
    民贵君轻。向来对兴国侯世子这等有些书生意气的人而言,还是天下百姓更重一些。
    “那位已经下旨,让兴国侯世子暂代盛国公之位。”孟世子又说了一条新得的消息。
    温宥娘一听,就道:“盛国公治军多年,在军中威望十分高。就算兴国侯世子屡有功绩,才不过八年,又哪能轻易取代盛国公在军中的地位。就跟了盛国公身边那么多年的人里面,也少不得有些人不会服他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内讧陷大隆边关于险境,少不得还是把人带出来的好。”
    盛国公倒了,在边关跟随他的那些武将们,自然知晓当今会让西北变天的。造反这个罪名,还不知会牵连多少出来。
    就是不造反,他们也没有活路。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反?只不过是差个令天下信服的理由罢了。
    “只盼六郎莫让我们失望。”温宥娘又道。
    边关的将领们要反,自然需要一个理由,要陈敬若能说服他们,就是北面自也会被解决了。
    孟世子道:“你放心,我已追加三封书信而去。当年陈氏是因站在先三皇子那一头被抄的家,嫡系死绝,他还不至于为了一点恩惠而投靠当今。”
    当然,陈氏被抄家的时候,其实还算早,那时三皇子与先太子正相争,当今还不成气候。
    温宥娘只怕兴国侯世子将陈敬的身世告知当今,当今顺手将陈氏翻案,笼络了陈敬,“能不用造反而为陈氏翻案,谁不愿意呢。”
    “那也要兴国侯世子会说。你就是爱多想,姓黄的这些年拿了我们多少军粮?这些都是有证据在的,就他此时对那位坦诚,那位为了局势按下了,等以后呢?难不成他不怕以后?那位连对自己有拥立之功的盛国公都说杀就杀,难道不会心寒?盛国公会不会造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孟世子道。
    到底是在盛国公底下当武将的人,盛国公有没有反意,从军队的布局调动上就可以看出异常来。兴国侯世子虽是书读得多了,却也不是真迂腐到没边的人。
    “薛九说戚国公已经带了三万兵士出了云州,只后面要路过的县城不好开道。”温宥娘又与孟世子说到薛九这边的事。
    孟世子听了,就道:“只怕还有军粮,三万兵士所需不小,且按照如今路程,恐要两月才得最终到达京外。”
    温宥娘道:“你且放心,世家们既然要来凑热闹,少不得不出兵就要出粮才行。”
    世家大多富庶,家里陈粮不尽,还不如以此来换个爵位也不错。
    “何况我已着手让人大肆收购粮食,只两月当还硬撑得住。”温宥娘又道。
    从当初醒来,温宥娘就已经将收粮的事情分派了下去,他们虽存有存粮,然而却有一半是土豆番薯玉米类,这几样吃食,到底要跟米粮混在一起吃方行。
    孟世子就道:“哪来那么多粮食?”
    随后又想到了缘由,“你与郑家联络上了?”
    温宥娘道:“郑洄也就这两日就到了。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郑家又哪会不急。”
    说到底,郑家已经投靠了他们,如今皇后一系蒙受大难,郑家必然要忙着寻一条出路。只就算四皇子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也要心疼先前在皇后一脉上的投资。
    商人就是这样,前期投资过重不到最后就不会死心再寻别路。但真被逼到绝路了也会舍弃之前的投资以求自保,因此温宥娘就送了及时雨去。
    郑家与漕运关系亲密,掌控江州到直隶的水路,温宥娘又哪会放过这个机会,“往京中送去的粮食,也日渐少了。”
    她联络郑家,并不只是为了稳住郑家寻郑家的银子所用,更大的目的在于围困京师。只等到大军军临城下,就算是那昏君想要抵抗,也要京中的百姓肯答应。
    “那位为了淑妃算计两子的话本子,也传了出去罢?”温宥娘问道。
    孟世子没想到温宥娘做事这般快,就道:“你放心,昏君的名头,我们自然也要给他坐实了。”
    不坐实这个昏君的名头,不让天下人知晓他宠妾灭妻,残忍至极,天下百姓又如何会支持公子珣。即便天下读书人并不多,许不在意谁当皇帝,只关心自己过日子。但哪族没个读书人在,又哪个读书人不重人伦重礼法?
    太子的冤屈,大皇子的冤屈,可都得让天下人知晓。
    事实上,郑洄来的比温宥娘想象中的要快,只将郑家两府的人分散安置到了安全之处,就快马加鞭到了江州。
    温宥娘并未在江南城中,而是在江南城不远的另一个县城,并与当地县令交好,这也是她敢让公子珣与薛九的人马入驻的缘由。
    郑洄到时,已是天黑。
    温宥娘与孟世子也并未休息,还在琢磨造反之事。听得郑洄到了,纷纷起身加衣去了书房。
    郑洄来得匆忙,也并未作休整,见得温宥娘与孟世子,这才松了口气,道:“郑洄见过世子、夫人。”
    孟世子道:“郑兄客气了,还请上座。”
    郑洄也不客气,只坐下了,又见得温宥娘亲自与他斟茶,忙拱手,“多谢。”
    温宥娘笑着道:“郑大哥客气了。”
    郑洄喝了口茶,立马跟温宥娘道:“粮食之事,我已办妥当,只在大隆粮产地大肆收购。银钱之事,并不成问题。”
    郑家每年赚那么多银子,多到没用处,放在那也不过是等着氧化,也只能用于政治上的投资了。
    孟世子抱拳道:“还得多谢郑兄仗义。”
    郑洄苦笑,“昏君无道,这也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只是,虽我等将粮食准备好了,不知两位是个什么章程?”郑洄又问。
    当初温宥娘递出信的时候,却是没将此说个明白,但也恰好拦住了郑家内部要不要向四皇子一系靠拢的争议。
    郑洄此时亲自来,就为了此事,他们郑家却也不是会轻易会同意造反的人,毕竟是几十上百族人的性命摆在那。
    孟世子便将小皇孙之事先说了出来,郑洄听了也知他们夫妻如今还这般稳得住自然是有后手,因此就道:“还请世子节哀。”
    温宥娘随即就将公子珣之事说了出来,“外子年幼时得见过公子,想必天下世家年长者都识得。此番昏君无道,远不如当年先三皇子德行服众,天下也当是有德者居之。”
    郑洄没想到温宥娘与孟世子的后路竟是这,就道:“还不知两位可否为某引荐一番?”
    造反事大,就郑家要是当初没投靠皇后一族这么深,也不至于跟夺嫡扯上关系。只如今要让参与造反,少不得却是要想更加稳妥一些,至少也得见到公子珣才好。
    温宥娘也就直言道:“明日薛九要见公子珣,不若再往后一日?”
    薛九之名,这几年也算是名满天下,郑洄没想到连薛九都来见人了,忙道:“只在三日内何时都行,也不是多急。”
    温宥娘就道:“不知郑家此回可收得多少粮食?”
    郑洄回道:“此回下去,许是五万军士一月可足。不过因不好动静太大,也并未朝世家里收购。若是世家愿意大肆售卖粮食,许是十万将士两三月可行。”
    温宥娘想了想,道:“朝世家收购,可能需得多等几日。”
    郑洄点头,知晓温宥娘许是另有打算,就道:“漕运牛家,我等无能,并未谈妥。牛家似乎并不想掺杂此事。”
    温宥娘道:“牛家守着运河,又哪是想不想掺杂就不掺杂的,许是觉得还能得更多罢了。”
    郑家没有与牛家谈妥,温宥娘并不觉得奇怪,只与孟世子道:“恐要劳烦夫君走一趟了。”
    牛家可能嫌弃郑家乃是商户,不够资格跟他谈这些,换一个有重量的去未必不行。说起行商,他们与牛家也算是相识。
    只让人将郑洄送去休息,温宥娘才道:“没想到牛家的心也大。郑家给他的好处当是不会少。”
    郑家与他相谈,必然也带了筹码的,只是不曾谈拢,就证明牛家想要的,是郑家觉得无法保证的东西。
    “不是要个爵位,就可能要的是漕运更大的分利。”孟世子猜测道。
    漕运每年都有税赋,且是十抽七,但因运河于整个大隆交通的重要性,实际上这些年牛家也赚得不少。
    因此要真论起来,牛家未必愿意冒这个险来,除非其中有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让他们无法抗拒。
    “只军队若不从运河去,便远了许多。兵贵神速,多拖一日变数便要多出一分来。”温宥娘道。
    孟世子展开地图,比划了一下要绕路的地方,就道:“就只有等明日与薛九再议了。她带过几年兵,比我们知道军队最快可日行多少,能否绕路。”
    温宥娘点头,“要牛家最终不愿,也只得绕路了。绕路也不只多几日的问题,就军粮便要多费许多。”
    孟世子只带着温宥娘回房休息,“天色也不早了,你身体本就没养多久,这些事也不急在一时。”
    到第二日,薛九却是先跟郑洄见了面后才与温宥娘碰头。
    “世子也太胆小了些,莫不是我会吃人?竟今日也不来相见?”薛九见到温宥娘一人少不得挤兑道。
    温宥娘心想,当初在皇宫他差点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就算过了许多年,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这绝对不是她吃醋,而是孟世子自己要回避。
    温宥娘就笑着道:“薛将军又不是不知他是什么人,整日里又哪有闲得住的时候。”
    薛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就是上辈子孟世子这人没娶到温宥娘这么厉害的贤内助,却是在太子与大皇子一系出事之后,却还活得稳稳当当的。
    上辈子也是大皇子造反,太子与皇后遇害,因此皇帝少不得把孟氏安抚了一番。毕竟孟氏不比胡氏在朝中举若轻重,也不至于让皇帝忌惮。只是孟世子却是不知所踪,最后在她死之前,国公位却是被二房的袭了。
    想到上辈子皇帝也是用的这一招,解决的大皇子与太子,薛九就觉得冥冥中许多大势许是没那么容易更改。
    但只便是如此,皇帝动手的时机却也是晚了几年,加上这横空出世的公子珣,这大势似乎也改了不少。
    这般想,心中的信心又多了两分。
    薛九也没再说孟世子,只跟温宥娘道:“不曾想,你竟是将一切准备都做足了。”
    温宥娘是连军粮都准备好了,虽是她也有大不了造反的打算,然而却是打算走到哪收集到哪的,没温宥娘这般手脚快。
    当然,这般收集军粮也更不容易被人察觉。所以真正的有意谋反的义军收集粮草,一般不会有温宥娘这般的大手笔。
    温宥娘只淡淡一笑,“你是知我的。”她既然搅合进了夺嫡里,自然是想要处处都打算好了的才行。
    不说此回横空冒出来了个公子珣,就当初她还不知公子珣这个人之前,也想过太子一系落败了该怎办。
    就在那时,她都想过要是太子败了他们将有好几条路走。
    要太子如当今这样,被大皇子所杀,孟氏自然会得当今的安抚,孟氏损失一个太子妃,但能得保全。要孟世子觉得没意思,归隐也无妨。要他要报仇,自然是再选一个皇子跟当今斗上。
    要太子‘被造反’祸及几族,孟氏面临灭族之祸。温宥娘也想过,干脆怂恿薛九造反好了。反正薛九对当今这一脉的恨意深得很,于孟氏而言,许是谁当皇帝都无所谓。
    最不济也不过是事败身死,说不得就能回原来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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