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的!反正李治一下班就准时准点地回来,即使他白日里没空去吃,到了她这边,还有什么吃不着的?
    孙茗早已经习惯了,指了花萼去将樱桃镇上,先洗一碟子上来。
    不多时,花萼就将浇了奶酪,又淋了蔗糖的樱桃搁在怆金牡丹纹玉盘里,摆成了半凝冻的状态,以鲜乳酪香甜滋润配对春季樱桃的新鲜多汁,再辅以琥珀色的冰蔗浆,这是唐朝的一种很流行的吃法,堪称春季的主打甜品了,时称“酪樱桃”
    其实这种吃法在三国时代就有了,之后一直延续到了宋朝,直到如今,早就失传已久,且后人似乎也并没有这样花样百出的吃法。
    原先孙茗并不这么嗜甜的,但阿宝阿福喜欢,李治偶尔也会用些,所以花萼就将此法给端上来。
    孙茗并没有多问,原本就打算先呈上一盘给闺女尝尝鲜,自然摆出她们喜欢的吃法来了,她自己也挑了几颗,又以花茶清了口,一边瞧着阿宝阿福吃得一脸荡漾着幸福的模样,但还是提了句:“这样甜口的小食,吃完记得漱口。”
    与她们说了,又叮嘱花信几句。
    她可不想闺女长大后长成一口歪瓜裂枣的牙出来……
    见闺女俩个坐在一处紧挨着,一边讲悄悄话,一边挑着樱桃吃,孙茗就起了身,抱了阿宜一同起来。
    阿宜许是见了阿姐们吃得这般爽口,两条胳膊就往她们那处伸长着,一边“啊啊——”叫唤,显然是一副被瞧得馋上了的模样。
    孙茗转了身,把阿宜的脸朝向另一处,瞧着他一脸的委屈就笑起来:“这么小就知道跟你阿姐们讨吃的了,这可怎么好?”
    “我瞧他挺好。”李治也不知何时站到廊亭下的,瞧着她极为熟练地抱着儿子,愉悦地道:“哪有你这般当娘的,他想吃,让人给炸了汁来喂,还舍不得这一筐樱桃不成?”
    孙茗一边抱着阿宜往廊下走,一边横了他一眼:“你说得简单,樱桃炸了汁就没那么鲜嫩甜口了,阿宜这般小,怎么能加了蔗糖与他吃?小孩多食糖,其实也并不好。”
    男人毕竟与这些地方粗枝大叶,又怎么会留意这许多细节。李治闻言,也不再多言。
    她倒是记得阿宜这个年纪可以吃起水果了,偶尔添一些并无妨碍,就扭头与身后的花萼吩咐了一句:“去将金桃削成桃泥来,吃上一些应当不妨事,也不要多,就三、四勺足矣。”
    花萼点头后,应声退下。
    此时李治已经上前,伸手就将阿宜抱了去,一脸慈父地逗着他玩。
    阿宜被李治抱在怀中,显然忘了刚才两个阿姐在他面前馋他的事,倒是觉得这样亲近的耶耶颇为喜欢,然后就喜笑颜开,两眼冒光得对着李治笑。
    孙茗上前一步,拉着他衣袖:“今日回得这样早?”
    李治刚被阿宜逗乐,一脸的喜形于色都尚且没有收回,仍是笑着回道:“唔,知道你这里有樱桃吃,我怕晚了可就没了。”
    他那是取笑她馋,何况阿宝阿福也是这样一副吃货的模样……其实每年搬那一大筐进来,她又哪里吃得完?最后还不是做了干果,存着慢慢吃了。
    孙茗又翻了个白眼:“莫非还能少了九郎一口吃的不成?”
    话刚落,花蕊就已端着一盘酪樱桃上来。
    近身服侍的这几个丫头都极又眼色,见李治进了万寿殿,就早有小丫头下去清洗樱桃了,根本无需另行吩咐。
    孙茗接过樱桃,令花蕊将阿宜抱下去食用桃泥,自己一手端着摆了樱桃的怆金龙纹玉盘,一手挽着李治往屋子里边行去。
    李治毕竟位高权重,是当今的皇帝,即便孙茗自忖与他几乎不分彼此,但日常的用具还是略有区别,便说这手中的碟子,细节当众毕竟不同,龙纹的餐具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用的。
    李治寻了窗台边的案几前跪坐下来,张口含了孙茗递过去的樱桃,把人往怀里一带,说起给她后院翻修的事情来。
    他也纯粹想一出是一出,又有几分偏执,但凡见着不满意的地方,心里就揉不得沙子,非要弄得处处合他心意不可。
    窗台半阖着,隐隐还听到外边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到花枝叶片上的滴答声……
    孙茗恍然间倒还记得,史上李治住的貌似应当时大明宫,怎么也没见他提过,到了如今,仍是住在太极宫?
    于是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问起来:“说起修葺院子,我倒记得大明宫的规模似乎比太极宫还大?”
    她也是因为不了解方才问起,但李治却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想起东内?东内并未建完就停工了,再说,就是规模再大,又如何与太极宫想比?”
    大明宫也称作东内,在高祖过逝的时候,并未修建完成,而此时的李治也压根没有迁宫的打算,他只当是她一时的好奇才问出口,但又一想,觉得将东内闲置,似乎又很浪费……
    这时,他也起了些兴趣来,想着寻了闲处,去瞧上一瞧。
    孙茗闻言,也就不再多说,转而提起李治生辰的事情来。
    ……
    此刻,同孙茗一样提及圣人生辰的事情还有另一人,便是立政殿的王皇后。
    王皇后自从李治下旨,明摆着是拿她家族开的刀,也很是惶恐了几日。她向来胆子说不上多小,但事情一发,本能地就有些缩起来。
    还是武媚娘瞧出了端倪,又拿话宽慰了她,才叫她暂且安下心来。
    武媚娘说得没错,便是她娘家没有如今这般势力,却也不至于就这样不中用了,何况她一手扶持的忠儿如今还是储君,她的前途一片顺坦……
    这般一想,再以前垂首恭敬地跪坐在一边,一心为她出谋划策的武媚娘,顿时心满意足起来。
    心情一好,王皇后看着武媚娘就更顺眼了,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再过阵子,就是圣人的生辰,届时定是邀百官入宫,参与国宴,媚娘心里可有谱?”
    武媚娘是王皇后授意给接入宫中的,她看重的就是李治对武媚娘的哪怕一点点的在意与欢喜……若是武媚娘不能得宠,那她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反而哪头都不得好,白白失了先机……
    武媚娘一听即知,王皇后这是暗示与她,心里顿时一松。
    来得正好……若是得了皇后支持,与她更有助益了。
    她如今这样身份不明,唯有李治方能为她正身……正是背水一战的时候,一着不慎,就会功败垂成。
    而她,她武媚娘便是想方设法,也要留在这太极宫!
    ☆、第110章 壹佰壹拾
    过了五黄,天气逐渐从温暖变得越来越炎热。
    前日刚下了场雨,才使得热气稍稍舒缓,好在晨时还凉爽一些。此时,廊桥下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正逢今日碧空如洗,连带着万寿殿上下,此时进出行走间的宫人们脚步间也透着松快。
    从朝堂纷争到后宫诸事,琐事俱都忙乱,还没到李治的生辰,却临近了孙英与李词的婚事。
    这两人都不算是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因一个与圣上沾亲带点故,好歹也算皇亲国戚,是李氏后人;而一个又是贵妃的胞弟,是英国公的孙子。便是满大街的八卦里头,也是占有极重的分量了。
    按照古代的说法,孙茗算是嫁出去的闺女,已经不是孙府上的人了,但因为亲人的喜事,好歹也要添上些心意,转头就吩咐吉祥亲自领了一车贺礼去。
    孙英与李词是圣人赐的婚,佳偶天成,婚事就临近六月底……
    孙茗也是有心想叫府上的人问一问,有短有缺的,她也好帮着一块儿出个主意。于是,就在中旬,也就是今日,招了母亲和妹妹们入得宫来……又想着,她于这些也毫无经验,索性与城阳、新兴一并招来。
    万寿殿的宫人虽然都各司其职,但偶尔间也也有一些于某些方面颇有天分的丫头,此时,孙茗坐在廊亭的方形案边,胳膊底下靠着枕垫,手背上和脚背上都覆着缎条儿,一边眯着眼,一边听着廊亭下的筑台上弹着箜篌的声乐队——这便是花萼挑出来的几个有音乐天赋的丫头。
    携着两个女儿进入院子,熟门熟路地行至廊亭的秦氏,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毫无形象的坐姿。
    孙茗眼皮子一掀,见了秦氏也不外道,招招手就轻快地笑起来:“阿娘来了就自个儿寻了地方坐,阿香和阿遥也来了?同坐同坐!”
    秦氏当先在她左近处一落座,孙莲孙芝也顺着往下一坐,立时就有宫人端了茶上来。
    不多时,八角亭里就剩了她们四个,及守在廊亭台阶外边的花枝花蕊了,其余都退了出去。
    孙茗见秦氏瞪着她露出裙底的秀足,一脸若无其事地揭了手上覆的缎条儿,又拆了脚上的,一时露出白嫩嫩的手指和莹白的脚趾上,鲜亮的蔻丹来……是极为明艳的正红色。
    她把黄色的襦裙将脚背一盖,一整衣襟,身上鲜亮的黄色大袖衫就又覆了一层上来:“阿娘瞧什么呢?我今日起个大早,就是为了弄这蔻丹。”折腾了这许久,蔻丹早就干透了,她才把覆盖在指甲上的布条给拆下来,真巧给秦氏她们瞧个正着。
    倒是孙莲瞧着好奇,心里又喜欢,稀罕得总是探着头去瞧。
    秦氏如今是再不能拿孙茗当小姑娘教训了,却语重心长地嘱咐:“我看你是懒散惯了,也就是圣人由着你,可你也该好歹也学着晨昏定时……”
    “好了,我醒得的。”孙茗出言截了她的话:“让你入宫也不是为了这些。”
    秦氏嘴一抿,音量就小了很多,廊亭下的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传来,举起茶盏往嘴巴一灌……咦?好香的樱桃味!
    孙茗瞧着秦氏一脸惊奇,就往她脸侧凑近,笑道:“味道还不错吧?我让人把樱桃做成果脯以后,留了些作茶。”
    虽然迎合秦氏的口味,但她仍是一脸不自在地说了句:“就没见你心思用到征途上。”
    她这句话,颇有些与李治不谋而合……
    孙莲捂着嘴偷笑,见自己笑得绷不住,就拿杯子一遮,往自己嘴巴里灌了好大一口,然后赞道:“阿姐好巧的心思,可比花茶还香甜!”
    倒是孙芝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添水,也不多话,只微笑着睇向她们,看她们聊话也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少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正是城阳领着新兴笑着进了院子,见孙茗遥做廊亭上,拿团扇遮了半张脸:“你这贵妃三催四请都叫你不动,你一喊,我们倒巴巴地来了,忖得我们多掉价!”
    城阳不过一句玩笑话,边笑边说着走近,有宫人一托她的长衫,就落座到她身边的另一处空位上,见了秦氏也笑着招呼“伯娘”,然后又与孙茗道:“知道你这里的茶不容易喝到,我今日非要喝个够本才好。”
    城阳手上的团扇一搁到身侧摇了摇,孙茗就瞧见她那张红妆脸来,就指着她的脸取笑:“你这妆容叫我怎么瞧清楚你的脸?整个儿一张泥巴。”
    此话一听,城阳眉眼儿一瞪:“你懂什么?如今正流行红妆,我瞧你面色也好,上了胭脂定更好看。”
    新兴一拉城阳的手腕,斜眼一飞:“你还是省省吧,什么妆容阿吟没见过的?并非所有人都爱这副模样的,我就不很喜欢。”又探头朝孙茗笑了道:“此番寻我们入宫,看你叫得这样急,我怎么觉得并非什么好事呢?”
    孙茗抢了城阳手中的团扇,拿了手里扇了扇风,道:“虽与你们谈不上什么好事,却也是喜事一桩。”
    说着,就把孙英与李词的婚事道了出来。
    首先,李词还称得上她们堂姐妹呢,虽说出了三代了,好歹大家同姓李,这是有根有头的。何况,李词原与她们也是见过的,还多亏了城阳,才叫孙茗一眼相中了这个弟媳,可见城阳也算得上是个媒人了。
    果然听了这段说辞,城阳就抚掌笑起来:“长安都传遍了这件事了,我没想到还算我一份。我听说,韩王妃带着儿子要从封地上回来了,这事可是属实?”
    李词原就是韩王李元嘉与韩王妃房氏的幺女,为了女儿的婚事,从封地上赶回来本就是常事。
    只是孙茗并没有着重打听过此事,就向秦氏看去:“韩王妃也回长安了?”
    秦氏显然也不在状况里,几番回忆也不曾记得有这么回事情……
    这时新兴问起了秦氏婚礼筹备的事宜,又道:“圣人牵的线,你们也当摆个三天流水席了,叫同城百姓感沐皇恩浩荡才是。”新兴洞若观火,显然知道被宣入宫的原因,一听孙茗起的话头,就知道是给帮着出主意了。
    城阳仿佛次啊刚刚知道这当中的关窍,也点头称是:“很是,长安城里遍布了皇亲国戚,凡与高祖沾亲带故的,定是要上门,且韩王妃是房玄龄之女,与房太尉有同朝之谊的,想必也会上门。”
    这样一看,孙茗当初光想着这婚姻结两家之好,显然是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些。
    看城阳对此事颇为相通,就留了她与秦氏商议,孙茗就起身,携着新兴趣瞧新荷。
    廊桥上赏荷,视野其实很好,更兼,凡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瞧的一清二楚,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
    孙茗早就瞧见新兴频频朝她使的眼色,把人一带来,就含笑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新兴确收了笑,把自己查到的说与她听:“武士彠的两个儿子武元庆和武元爽,一个是宗政少卿,一个安州司户参军。”
    孙茗原先还当那两个兄弟明显没把武媚娘母女当回事,处处为难她们,还当时什么纨绔子,没想到竟还是有为青年嘛……虽然也没在朝中身居高位,但一个四品官,一个七品官,怎么看都觉得是有些前途的。
    新兴又道:“武媚娘的妹妹郭夫人名声不显,为人又低调,倒是武顺,一回长安就爱呼朋引伴地玩乐,又喜欢往贵人圈里凑。如今她将她母亲杨氏接出来,只是……”
    新兴这里倒确实又一桩八卦,却吃不准应不应当说出来,所以见孙茗一脸好奇的朝她看来,一咬唇也给说了:“那杨氏很疼爱武顺的儿子,甚至隐约有传闻漏出来,说他们祖甥有违伦常之言。”
    外祖母跟外甥……
    新兴原也不敢拿这些龌龊说与她听,但孙茗原就暗地里寻她去查的事,她也不敢有所隐瞒,是以就把所知道的事情给一一道来。
    她闺中友人众多,藏不住话的就更多了,所以也算得上知之甚详,知无不言地把所知道得给道了出来:“武顺的儿子名叫纳兰敏之,我倒是见过,的确是少年英才,美貌得极为少见。”
    孙茗听了,兀自沉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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