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苏站在慕容冲和慕容煌之间,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感觉,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王者之气。不仅朝臣觉得如此,就连慕容冲和慕容煌都察觉到了。
    慕容冲轻轻一笑,收刀入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有心计,是我太小看你了。”
    孟扶苏没有动作,暗中只是跟禁军统领交换个眼色。为了不让慕容冲有所怀疑,往前走了两步,“你此时回头,或许陛下还能放你一条生路。王爷,收手吧。”
    “别过来!”慕容冲兀自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山中的时候。”他缓缓挽了挽袖子,“你第一次接近阿蓁的时候。其实王爷觉得接近阿蓁做的很自然,但我是阿蓁的二叔,知道她的性子。当时孟萁欺负她是真,你借机接近她也是真。但那花盆是我亲自挑选,事后我仔细调查过,花盆碎片上有道纹,是被人敲击导致。”
    “只那一件事情,不可能就猜想的到今天!”
    他笑了笑,“王爷说的对,只那么件小事,我当然不会猜到王爷有要谋反的心思。但是之后,单家的事情,还有王爷退婚的事情都十分蹊跷不是吗?陛下赐婚晋素吟与我为妻,我都能向陛下道明原委,退了这桩婚事。何况王爷呢?只要王爷您给皇上说句话,皇上断不会将你的侧王妃送去和亲吧?”
    慕容冲表情嘲讽,“呵,对,孟家四姑娘活该被利用,谁让她是孟家的人呢?不,”他捋捋垂下的发缕,“谁让她是你孟扶苏喜欢的女人!若她心思不在你那里,待等我即位为帝,或许还会封她个贵嫔,夜夜宠幸也说不……”
    他定字未说出口,整个人已经飞出数尺。再看孟扶苏,袖口上站着几滴血迹,拳头紧握。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慕容冲,“不许你再提四四半个字。”
    他看着她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长到如今,陪她在山中习字作画练琴。她如何在孟家步步维艰,如何在孟萁和孟兰儿的手里辗转活命。这三年来,她的一点一滴都渗透在自己的生命里。他怎么允许别人对她利用,对她侮辱。
    她说她死过一次,虽然他不明白她说的死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很多苦。既然他在她身边,就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
    慕容冲从地上爬起来,已经红了眼,大声斥喊,“禁中军,还不替我取下慕容煌的性命!”
    一声令下,数千禁军蜂拥而上,刀剑所过之处尸横遍地。紧随而来的是另一批禁军,两股禁军厮杀在一处,分不清是敌是友,看在眼里,只觉得混乱。
    当所有的禁军停下手中刀剑的时候,慕容冲早已被孟扶苏踩在脚下。他持剑抵在慕容冲的脖颈上,面容冷的叫人看了发怵。
    *****
    辛四四回来睡了个回笼觉,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吵闹,兀自爬起来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未时。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揉揉扁扁的肚子,起来穿好衣服。
    一边梳洗,一边想着等会去小厨房找些吃的。才将头发盘好放下桃木梳,房门就被人推开了。时宜匆忙跑进来,面色惨白的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辛四四看她脸色不好,忙迎上去,疑惑道:“时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时宜忙抓过她的手,“大殿吓死了。今日陛下上朝,慕容王爷谋反了,刺杀陛下。”
    辛四四只觉得脑袋一懵。
    慕容冲怎么会谋反呢,慕容冲是个好人,救了自己好多次,怎么会谋反呢!她反抓住时宜的手,焦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王爷怎么会谋反呢?”
    时宜看她这么激动,又想起来,她未进宫以先,是太后亲自赐婚给慕容冲的侧王妃。况且她进宫时,慕容王爷还恋恋不舍得。想必两人是有情意在的。想到这儿,时宜突然悟了,难不成,慕容王爷爱慕自己的侧王妃,皇帝却强行拆散了他们。这是因爱生恨,才反了的?天啊,这世上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不免对慕容冲有了些好感,就不觉得那么惧怕了。
    果然,女子都是爱情的俘虏,只要一想到男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爱情,就什么都值得原谅了。
    “你别急,别急,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这些宫人站的远,哪里知道。中贵人看事情不对,就急忙将咱们遣散了。反正今日这朝堂,咱们是不能过去了。至于明日,还是不是今上上朝,也不好说。倒是中贵人丢了句话给咱们,说是有孟世子在,不会有什么差错。放心就是了。”
    辛四四只觉得胸口一震。
    “孟世子?你说的孟世子是谁?孟扶苏吗?”
    时宜倒是没想到,提起孟扶苏,她的反应比方才更大。
    “好像,好像是吧。啊,”她突然想起来了,“说是,埕州总兵。”
    孟扶苏死后,她一心想要报仇,结果呢?辛四四难过的心痛。他还活着,却不告诉她。让她呆在孟府受孟扶离的欺负。受欺负也就罢了,她竟然还傻乎乎的为了他进宫。
    她怎么活的那么可笑呢。
    抽噎两声,她坐回床上,想一阵儿,哭一阵儿。
    时宜以为她担心慕容冲,过来安慰她,“你已经和王爷没有任何瓜葛了,倘若王爷兵败,你应该不会被牵累的。”
    辛四四哪里想的是慕容冲的事情呢,可是,她也不能跟时宜道出实情。孟扶苏还顶着她二叔的名头,她知道他跟她没血缘关系,可别人不知道。再说,她现在是宫婢,又不能随意走动。
    时宜见她不答话,叹口气略有些担忧道:“万一,万一一不小心,皇上他……怎么了。我看,王爷心里还有你,也不会为难与你的。到时候,你记得帮我美言几句,让我留在宫里伺候吧。”
    辛四四觉得,时宜完全是想多了。这也难怪,是人都这样,能苟活就苟活下去,管谁是主子呢。她不是一样么,再怎么也都不想去死。
    抹掉眼泪,嗳了一声,“没事了。我先去吃些东西。”
    借口出来住处,辛四四并未去小厨房,一路摸索着来到大殿。她不敢走的太近,远远地看着建福门外百官候朝的漏院,厮杀声鼎沸,分不清究竟谁在那里。
    她心中担心又纠结,不知道孟扶苏是不是也在这场混乱的厮杀里。谁坐皇位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只要爱民如子那就是好皇帝。她私下里觉得,慕容冲也挺好。
    挨着汉白玉砌成的栏杆摸索凑近,想了那么久,痛了那么久,知道孟扶苏在这里,她怎么可能按捺的住想要见他的心情。窝在栏杆下面的小黄门叫住她,“你不要命了?别再往前去了,打的热闹着呢。”
    辛四四走到小黄门旁边坐下,捋捋被风吹乱的碎发,看小黄门大打扮,是没有品阶的小太监。
    指指远处拼杀的禁军,问他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黄门左右看看,压着嗓子回,“大姑不知道吗?慕容王爷为夺皇位,和今上打起来了。我看慕容王爷这次凶多吉少,想活命,玄。”说罢,还不忘再爬起来从栏杆缝里瞧了瞧。
    辛四四抿抿唇,“听说,埕州孟世子也在?”
    小黄门窝回来,郑重的点点头,“那孟世子真厉害,和慕容王爷交手到现在,不仅没受伤,连衣服都没乱。啧啧,我第一次见到伸手这么好的人,就连禁军都统都不及。”
    听说孟扶苏没事,辛四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道:没事就好。
    小黄门继续道:“大姑先回去吧,刀剑不长眼的。”
    辛四四摇摇头,“我不回去。倒是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快离开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小黄门瞧着她,心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你才对吧?嘴上却还是恭声应道:“那大姑小心着点儿,奴婢这就回了。”起身打个千子,扭头走了。
    辛四四一个人我在这儿,直等到厮杀的声音渐小了,禁军们也慢慢分成两拨,辛四四才敢往前挪了挪。
    秋风扫起地上的落叶,卷起几分萧瑟。
    她看清楚了站在禁军当中身着黑色朝服的孟扶苏,只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脚抬起的刹那,手臂被人拉住。回头看,是时宜。
    时宜默然无声的对她摇头,“你现在过去,会惹陛下发怒的。”
    辛四四哭,“可我想去见他。”
    时宜叹气,“就算现在见了又能如何呢?你听我的,先同我回去。等过两日,陛下火气消了,兴许能寻个机会再见。”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中苦涩。被时宜就这么拖了回去。
    翌日,辛四四早早起身去长安宫中伺候,一来,她想打听打听孟扶苏的情况。二来,也想探探慕容煌的口风。慕容冲逆谋,至少对她是真心相待的。她也知道逆谋是大罪,皇上一定不会饶慕容冲活命。她救不了他,至少在他死之前,给他送顿饭。
    端茶的宫婢将托盘递给她,笑:“大姑发什么愣呢?陛下要茶,大姑快些端进去吧。”
    辛四四点头,“好。”
    端茶的宫婢抿了笑,迟疑道:“大姑,陛下今日怕是心情不好,大姑可要注意些。”
    辛四四知道人家是为自己着想,便笑了笑,将托盘接过来,回道:“我省的了。”
    龙涎香的香味充斥在鼻尖,辛四四被熏得有些晕,稳稳心神,走到慕容煌的面前,轻轻将茶盘举起,恭声道:“陛下,请用茶。”
    御前带刀侍卫匆忙跑进殿中,叩首道:“陛下,孟扶苏已到,正在殿外等候宣召。”
    ‘啪嗒’辛四四举着的茶盘应声落地。
    ☆、第43章
    慕容煌收住批折子的笔,温和的低头看她一眼,张了张嘴,没什么情绪的问她:“怎么?听到孟扶苏的名字,茶都拿不稳了?”
    辛四四登时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奴婢,奴婢……”
    慕容煌将笔投进明黄色笔筒,搓搓手,“瞧瞧,话都说不利索了。朕恕你无罪,你起来吧,暂且退下。等朕同孟卿议完正事,自会让你们小聚。”
    辛四四在心里捏把汗,同时也松了口气,叩个首,回道:“诺。”手忙脚乱的将残盏收拾起来,往殿外退去。
    孟扶苏进殿的时候,正与她擦肩而过,低声交语,“你先等我,稍待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辛四四嗳声,擦着他的肩膀退出了大殿。
    日光很好,散落在肃穆的大殿外。
    辛四四寻个台阶坐下,撑腮望着澄净的天。禁中的天可真蓝,看上去像静寂的湖水,波澜不惊。女侍过来收她手中的残盏,借机同她说话。
    “大姑,陛下发怒了吗?”
    她站在殿外不知道殿中什么情况,只听见茶盏落地的碎响,以为皇上发怒摔碎了。辛四四才退出殿,她就跟过来了。
    辛四四摇摇头,将残盏交给她,笑回道:“没有,陛下心情还好。是我不小心摔碎了茶盏。”
    女侍惊恐的望着她,呐呐:“大姑,大姑你打碎的?那陛下可有责罚你?”
    辛四四摇摇头,“陛下没有责罚,不过估摸着等会中贵人会来罚的。”
    女侍拍拍心口,放下心似的,“幸好了,时宜大姑让奴婢提点着您点,早知道,就该奴婢亲自奉茶上去的。好在陛下没责难,中贵人平时又对咱们照顾,罚些俸禄是没什么的。”
    辛四四冲她略笑了笑,“我只是打碎个茶盏,陛下还没说什么呢,瞧你,说了这么多。”
    女侍不好意思的低头笑,“咱们还不是担心大姑受罚么?那我先去把这碎片丢了去。”
    辛四四点头,“嗯。”
    她坐在殿门钱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孟扶苏出来。直等到午时半刻,到了用饭时候,殿门才被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孟扶苏。
    她有些失望,站起身来理理衣衫迎上去,欠欠身,道:“中贵人安。”
    禄中景昵她一眼,“起吧,你好生糊涂,第一天奉茶就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辛四四忙把头低的更低,认错态度诚恳。“中贵人说的是,都是奴婢疏忽大意,只此一次,以后必会加倍小心。还望中贵人莫再生气,为小的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禄中景看她说的中肯,也就收了厉色。毕竟今上都发了话了,他也不想揪着不放。放软了话音,“知错了就好。陛下没追究,可我这个大总管还是得罚你一罚的。不然,岂不是谁都可以犯错了?”
    辛四四忙点头,“是,中贵人说的是。”
    “嗯,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俸吧。”禄中景扬扬手里的抚子,抬头看看日头,“瞧着是该吃饭的时候了,你快去吧。”
    辛四四再度欠欠身,“是。”才转身,突然又转回来,问道:“中贵人?”
    禄中景被她喊住,差点绊个趔趄,生气道:“你这个不懂事的,要摔死奴家吗?”
    辛四四歉意道:“劳烦中贵人,婢子还想问问,孟大人何时得闲?”
    禄中景理理衣襟,蹩蹩眉,“等着吧,吃不准陛下还要留他用晚膳呢。”
    辛四四略有些失望,跟禄中景道了谢。
    用过饭后,回来与女侍换班,女侍告诉她说,“头前大姑去用饭的时候,孟大人出来寻,好像找大姑有急事的模样。”
    孟扶苏寻她了,就说明得了空闲。辛四四心中有些欢喜,追问女侍,“孟大人呢?”
    女侍瞄了眼殿门,“才出来问了婢子两句话,就又被中贵人请进去了。”说完面红,转了话头,“孟大人长得俊朗不凡,又是文韬武略。想必是个风流才俊。此生若是能嫁孟大人这种如意郎君,只怕是个女人都没遗憾了。”忽然又悟道,“大姑是孟大人的世侄女吧?”
    辛四四老实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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