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石蕊意外的是,方琳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道,“我要是那役使别人的,哪还会自己做饭。”
    方琳知晓这些人在山里呆惯了,不大懂人情世故,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并没有恶意。
    对石蕊多干活就先吃饭的方式,方琳并不认可,她对林婶子和吴春梅道,“我待会儿把饭盛到盆子里端出来,林婶子和吴家姐姐帮着舀,叫孩子们先吃吧,他们年纪小不经饿,等他们吃完了大人再吃。”
    吴春梅的儿子才六岁,也跟着来了,她有点儿惴惴不安地看了方琳一眼,“谷哥儿一早上光顾着玩了,没干什么活,叫他跟我一起吃吧。”
    “小孩子嘛,玩是正常的,就他一个人跟着大人吃怕是不自在。”方琳笑了笑,“吴姐姐别担心,我看他同其他小玩伴玩得挺开心呢。”
    吴春梅解释,“我平日里忙,他爹又不能打猎了,整日把他掬在家里,没见过别的小孩呢。”吴春梅的丈夫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去了深山里头打猎,结果遇上了狼群,拼死捡了条命回来,却再也不能拉弓射箭了。
    小孩子本就饿得快,方琳把饭菜端出来,热乎乎的还冒着肉香,他们立刻便围了过来。
    林婶子看见几个碟子里的菜,嘴角也漾起一丝笑,“你们快别说南山媳妇不好了,瞧瞧人家做的菜,平日里咱都吃不上呢。”
    可不是,山里头没几个人会种地,顶多摘一些野菜换换口味,可山里头危险也多,摘野菜也走不了太远,所以山民家中最常见的就是肉食,蒸肉、焖肉、烤肉、煮肉,他们炼制出来的猪油也只是用来炒菜,因为炒肉的话太腻了。
    女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七嘴八舌议论着,刚才不服气嚷嚷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涨红着脸,给方琳道歉,“嫂子,我不知道……误会你了,对不住。”
    方琳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冲她笑了笑,“饿了吧,别着急,马上就能吃了。”
    小姑娘摇头,偏偏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她窘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却忽然听到方琳道,“厨房有热好的窝头,你可以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有小孩子吃完了饭,端着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碗,眼巴巴地站在面盆前,“奶奶,还能再要一碗不?”
    林氏看向方琳,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又给那碗里添了些,李婶在一旁纳闷,“你这做得是什么?黄灿这小子脸皮薄,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在别人家主动要求添饭的。”
    这位林婶子不是旁人,正是李婶的亲家母,黄氏的亲娘,而黄灿是她的亲孙子。她们家里境况并不好,黄老头上了年纪,黄氏的两个兄弟又有旧伤,猎来的猎物勉强够吃,再多便没有了。黄灿已经十岁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李叔李婶知道她们的情况,便常常把黄灿接到他们家住几天,可孩子好面子,每回都吃个半饱,李婶拿他也没法子。
    方琳笑了笑,“就是疙瘩汤,和好面,一边下锅一边煮,婶子要是喜欢吃,叫小玉跟着我学,到时候给您做。”
    李婶闻言诧异,连忙拿起一旁还未用的干净筷子在面盆里夹起一块面咬了口,“你拿白面给我们做饭?这不是糟蹋东西吗?这么多人,得吃多少!南山媳妇,你别怪婶子说你,这白面咱不常吃,也知道贵得很,你们现在日子好,可也要省着点,不然以后家里多了孩子,要花用的地方多着呢。”
    方琳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她嫁给段南山已经小半年了,可肚子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段南山不在意,她也不着急,突然被人这么一提,还有点不好意思,过了半晌才道,“婶子莫担心,家里做的腊肠都卖给了舅舅,不缺那几个钱,大家都住在山里头,好不容易来一回,要是天天来,我也不可能顿顿做面食。”
    李婶暗暗点了点头,她知道方琳是个会过日子的,说这话也不过是站着长辈的立场上提点她两句。倒是一旁的林婶子听到了,满怀欣喜地道,“真是这样么?”
    方琳还未开口,李婶便替她解答了两句,“那还能有假?南山媳妇在山下长大,认识的人比咱们多,有办法着呢,上回咱年前卖的那些肉,可都是托了她的福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婶子高兴地很,他们家的男人猎不到多少猎物,每每到了冬天就要去深山里头搏命,若是这腊肠能赚钱,哪怕换些黄面吃,她都是愿意的。
    段南山没赶上饭点,再次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不光是面盆里的饭,就是方琳怕不够吃准备的窝窝头,也被就着凉拌的几道菜吃得一干二净。
    “媳妇,我饿。”段南山委屈道,他紧赶慢赶的从外头回来,就为了吃上一顿媳妇亲手做的热乎乎的饭,结果没赶上就算了,媳妇竟然一点也没给他留,哪怕是冷得也成啊。
    方琳亦是无言以对,饭菜是算着人头做的,今天连大人带小孩一共来了二十六个,她煮了两大锅饭都没够吃,自己最后还是窝头蘸肉酱,勉强才吃了个半饱,“吃什么,我给你做吧。”幸好她知道段南山会回来吃饭,叫石蕊特意把后锅空出来。
    “你做的我都爱吃,刚出去什么都没发现,我去河里捞了两条鱼,要不烧鱼吃吧?”段南山提议。
    做鱼是个麻烦活,又要刮鱼鳞又要掏内脏,但方琳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这时节河里的鱼又鲜又肥,吃顿好的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反正灌腊肠的活有人帮她干了,她干脆专心满足一下自家相公的口腹之欲。
    小河离家不远,段南山一路拎回来,这两条鱼还没死,方琳选了条大的,将另一条放到水盆里养着。她刚把鱼身上的绳子解开,不甘受死的鱼立刻从案板上弹了起来,甩了她一脸的鱼腥味。
    方琳下意识的闭上眼,两只手却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那条讨厌的鱼,可她这样毫无章法的乱抓,理所当然的扑了空。直到察觉鱼已经掉到了地上,正甩着尾巴不停地拍打地面,方琳蹲下身子,却再一次被鱼尾袭击,她抹了把脸,上头还有被鱼尾甩上来的泥土,她先想去洗脸,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过这条爱折腾的鱼,她呆愣愣地神情,配上还在一旁蹦跶的鱼,惹得石蕊哈哈大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段南山拎着木桶进来,看到这幅场景也是一愣,随即立刻眼明手快抓住鱼头,一把将它丢进了水盆,重新洗刷干净之后,放在案板上,一菜刀就把让方琳束手无策的这条鱼给拍晕了。
    “它要是一会儿再蹦跶,你就照我这样,重重拍一下鱼脑袋就行了。”段南山立刻从一侧剖开鱼腹,将里头的内脏掏了出来扔在装垃圾的篓子里,“弄好了,你刮一下鱼鳞,再洗洗就行了。”
    段南山满手都是鱼腥味,他转身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却发现方琳还灰头土脸的,笑了笑,“你还愣着干什么,先洗洗吧。”见惯了媳妇聪明的模样,没想到媳妇呆呆的模样也蛮有意思的。
    方琳洗完脸,终于恢复过来,拿着菜刀毫不客气的刮起鱼鳞,大概是彻底死透了,那鱼再没有了任何动作。
    段南山见状,这才拎起满满一桶调料水往外走,在他回来之前,这活是方琳和石蕊轮着干的,一两趟还行,提了七八回,饶是两人轮换着分担,方琳的胳膊也累得抬不起来了,这活自然便归了段南山。
    为了去腥味,方琳往鱼肚子里塞了不少葱姜蒜,又往它身上抹了盐,放在一旁腌着。她担心段南山饿狠了,没腌多长时间便将鱼丢到已经烧热的油里,等到鱼皮炸成金黄色,才将它从锅里捞了上来。
    家里不缺调料,方琳放得很足,炒制出来的汤汁亦是香浓,鱼再次下锅焖熟之后,方琳将散发着浓浓咸香味的汤汁全部浇在了上头。为了让鱼入味,她还特意在鱼身上开了不少口子,那汤汁全都涌了进去,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压根不用上桌,段南山摸了把筷子,在厨房便吃了起来,方琳从煮调料水的锅上的笼屉里摸出两个窝头,递了一个给他,“你慢点吃,小心鱼刺。”说罢自己也拿了双筷子过来。
    “媳妇你也没吃饭?”段南山一愣,方琳因为从小挨饿,最是受不得饿肚子的滋味,他早就跟方琳说过,自己不在家的话让她不要等,按时吃饭就成。
    方琳将自己的那个窝头掰开,蘸了盘子边上的汁咬了一口,笑着道,“上午没估量准,饭做少了,我没吃饱。”
    段南山闻言,夹了块鱼肉,挑出里头的刺,放在盘子边上,“你吃这个,我把刺挑好了。”自家人方琳是从来不会客气的,她夹起来塞在嘴里一边嚼,也夹了块鱼肉给段南山。
    还在烧火的石蕊看到这一幕,心中泪目道,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好吗?
    ☆、第51章 借钱
    有几个妇人经受不住重复切劳累的苦力活,犹犹豫豫地,为着能吃上方琳她们家的白面,到最后还是来了,却没想到方琳第二天只是蒸了些玉米面饼子,让她们就着拌好的凉菜吃。
    虽说饭菜管饱,玉米饼子也蒸得软乎乎的,但到底有了昨天的面食珠玉在前,许多人便觉得心里不大平衡,干一天活换顿白面做的饭吃,她们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可换成让人都能吃得起的玉米黄面,她们就觉得不愿意了。
    对于晃荡了一下午也没灌出多少腊肠的几个人,方琳也没打算留下她们,就连黄灿一个十岁的孩子都知道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更遑论这些身强力壮的大人。
    等到天色暗下来,不少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准备离开了。方琳却道,“几位嫂子,别着急走,我有话跟大家伙儿说。”
    段南山没出去打猎,昨天那头猪就够这些人忙活好一阵子了,他闻言诧异的看了方琳一眼,目光落到那几个准备走的人身上,一下子便明白了方琳打算说什么。
    他打小在山间长大,山民淳朴,除了幼时常常照顾他的李叔一家,还有不少人都曾给予过他帮助,段南山亦是从未忘记过要回报他们,但凡有能改善生活的法子,他都会尽心尽力,甚至前几年每到深冬时节,便同众人一起到深山捕猎,他箭法好,对猎物的生活习性也熟悉,不少人都跟着沾了光,虽说过不上什么太好的日子,但起码春天不会再挨饿了。
    可这一回,灌腊肠的法子是方琳先想出来的,调料的配置也是她捣鼓出来的,方琳愿意拿这些给他做人情,他却不能不为自己媳妇考虑,段南山是憨,可他并不傻,山里头有不少猎户娶不上媳妇,便去深山里头搏命,攒几个银两到山下娶个媳妇回来。这些人有大户人家年岁大了的丫鬟,有日子过不下去卖女儿的穷苦人家,甚至还有死了丈夫改嫁过来的,有的人品性好,同相公和和美美,在山里头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些人却觉得自己舍了外头的花花世界,跑到这山里头受苦,什么活都不愿意干,恨不得别人将她当祖宗供起来,猎户们娶个媳妇不容易,生怕自家媳妇跑了,只能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一点活儿也不让她们干。
    方琳叫住的那几个人的男人,他都认识,每回去了他们家,端茶倒水的是男人,做饭洗衣的还是男人,这倒也罢了,可这几个女人从来不会明白自己丈夫的体贴,而是家里好不容易来个人就在他们面前抱怨,山里的日子是如何如何艰辛,自家男人是如何如何窝囊。
    段南山以往也同这些猎户一样,觉得山下的女人嫁给了山民是委屈了她们,可直到自己成了亲,这才明白过来,两个人过日子,就得相互扶持相互分担,这样才能长久,像那些女人一样,从未想过出力去经营自己的家,日子能过得好才怪。
    方琳将众人召集到一起,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大家来我们家给我白干活,我以为大家都是为了学到这些法子将来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是现在我知道有些人是不愿意学下去的,这样吧,工钱我按一天三十文给大家结,明天不愿意再来的就到我这儿来领钱,一个人六十个大钱,但是还想来继续学的,我是不会发工钱的,你们听明白了吧?”
    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在镇上几家大商户那儿卸货,一天也不过三十文,更何况这些活,即便是相熟的石蕊,方琳也才开出一天二十文的工钱。
    六十文,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没多少钱,连扯一身做衣裳的布都不够用,可对这些山民来说,六十文,最起码得卖出三四张皮毛才能得到。
    尤其是那几个不愿意继续来的,满脸欣喜遮都遮不住,其中一人还不放心的确认了一遍,“南山媳妇,你说的可是真的?”
    方琳将钱早已经准备好了,她从石蕊怀里接过一个木匣子,,将上面的盖子打开,六十枚铜钱用一根红线绳穿着,同样的钱串子还有不少,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里头,“钱就在这儿,你们确定明天要是不来了,就过来领钱吧。”
    起初那几人还有些不信,直到沉甸甸的铜钱拿到手里,这才把心搁到了肚子里,心满意足的走了。
    除了被方琳记住的这几个人,还有三个人也选择了工钱。吴春梅在一旁看着,内心十分纠结,她倒不是不想干活,而是她相公的旧伤又犯了,若是有几个钱就能去山下买药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去领那六十个大钱,没想到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这两天对她照顾有加的林婶子给拉住了。
    只听得林婶子低声道,“你要是缺钱,咱们都会帮着想办法,不要为了这几个钱而误了以后的好日子,南山媳妇是个好的,不会亏着我们的。”
    林婶子同李家来往密切,自然是知道一些内情,她们虽然穷,但她们家里的人都不是眼皮子浅的,知道学会做着腊肠以后的好处,压根不眼热那些人。
    吴春梅被林婶子这么一劝,忽然想起她昨天走的时候段南山两口子还把剩下的饭菜包起来,让她带回去给相公吃,可见她们都是些心善的,若是她去求求方琳,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借钱给自己?
    等到众人都收拾起工具回家,连石蕊也点了个火把往山下去了,吴春梅这才领着儿子往山洞里头走。
    段南山正和方琳商量着等明天过去了,下山去看看沈平安,却忽然听到栅栏门吱呀一声响,段南山起身,“我去看看。”
    “向家嫂子?”段南山是认得吴春梅的,他和向虎关系不错,前几年两人还经常结伴打猎,后来向虎受了伤,不能再开弓射箭,只能在家附近挖挖陷阱,捉些小猎物好让一家人能吃饱,吴春梅也同那些年挨饿的方琳一样,变着法的找吃的,树上的鸟窝,水里的活鱼,能吃的野菜,都成了他们的饱腹之食。
    “南山,我……”吴春梅觉得这话难以启齿,在她看来,段南山家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住在山洞里,山里但凡日子过得好的人家,都会在自己山头选块平坦地方盖房子。
    “是吴姐姐吗?请她进来吧。”方琳在屋子里听到两人的交谈,朗声道,刚刚在外头,她观察了每一个人的神情,自然将吴春梅那副犹豫纠结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对吴春梅家中的情况并不了解,更不明白她昨天还在跟自己说,以后赚了钱要怎样。今天怎么就会对六十文钱动了心。
    可如今见吴春梅的神色便什么都明白了,方琳站起身,走到她身畔,轻声道,“吴姐姐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段南山叹了口气,将向虎一家的情况说了说,“虎子哥现如今不能打猎,谷哥儿年纪还小,根本拉不开弓,所以生活过得很是艰难。向虎那人又是个要强的,根本不愿意别人接济他,我之前送了几次吃的过去,都被他给还了回来。嫂子,我们家还剩了些吃食,我给你去拿。”这后一句是对吴春梅说的。
    吴春梅摇摇头,“我早上来的时候做了饭,虎子一个人在家,热热就能吃,我来找你们,是……是有另外的事。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借一些钱给我,我很快……不……可能快不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但我保证我一定会还的,虎子他最近明明天天疼得要命,还在我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我想等明天干完活,带他下山去看看。”
    段南山看向方琳,他有心帮向虎一把,但必须得方琳先同意了。
    方琳想了一会儿,对吴春梅道,“吴姐姐,我可以给你钱,但不算是借你的,算是提前付给你的定金,之前南山肯定跟你们提过,你们用自家猎物做出来的腊肠,我会每斤给你们十文钱,我现在给你的钱,到时候从你送过来的腊肠里面扣。”
    她同段南山不一样,许是从小周围都是方老三胡氏那样的人,方琳太清楚,如果给一些总想着占便宜的人知道她跟前有钱,怕是东家借完西家借,会没完没了的上门求帮助,说她把人心想得太险恶也罢,说她误解了山民的淳朴也罢,他们家是有点儿钱,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之,小心无大错,若不是这两天相处,知道吴春梅是个本分老实的人,她也不可能愿意把钱拿出来。
    吴春梅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道道,只是一个劲儿说着感激的话语,“大妹子,谢谢你,谷哥儿,快!快跪下来给你婶子磕头,谢谢她的恩德。”
    方琳忙拦住向谷,“我是预支银钱给你,又不是白送钱给你,说什么恩德,姐姐要是愿意,以后多做些腊肠卖予我便是。”
    “一定一定。”吴春梅连声答应。
    送走向家母子俩,段南山回到屋里,瞧见媳妇正在等下抱着本书看,心里头有些不安,摸了摸鼻子道,“你该不会怪我让你把钱借虎子他媳妇吧?”
    ☆、第52章 大胖小子
    “怪你做什么?”方琳笑了笑,她又不是守财奴,有三两个银子就抓着不放手,但家里的钱全都由他管着,段南山又是个只管打猎不会做生意的主,难不成因为自己太能干,伤了他的自尊?
    想到这儿,方琳问他,“你该不会觉得这钱都是我一个人挣回来的吧?”
    段南山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他确实有这种想法,且不愿意在媳妇面前提及,但如今方琳问了,他也不会有丝毫隐瞒,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有时候我总觉着自己挺没用,家里头里里外外都要你操持,可有时候又觉着自己很幸运,能够娶到你做媳妇,我……我知道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跟着我在山里头过日子是委屈了你,可……可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在山里头讨生活,你别嫌弃,我在心底里把你当成眼珠子,疼着宠着,我……我想叫你给我做一辈子的媳妇。”
    方琳有几分感动,可末了还是被他这话气笑了,“我问你,家里的银子是哪来的?”
    “卖腊肠得来的。”段南山虽然不通俗务,但家中大小事情心底都是清楚的。
    “腊肠怎么来的?”
    尽管纳闷媳妇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段南山还是老实回答道,“野猪、野鸡,还有兔子这些猎来的野味做成的。”
    “野味哪来的?”
    “当然是我猎来的。”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段南山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脑子突然转过弯来,指了指自己,“我猎来的?”
    方琳一脸嫌弃,“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要不是你天天去打猎,哪来的肉做腊肠,更别说还想赚银子了。”
    段南山被骂还是一副开心模样,“这么说,家里日子好起来,也有我的功劳?”
    “何止功劳,苦劳都有!我可不会宰杀猎物,更不会用石头打磨工具。”方琳哼哼了两声,段南山比她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好,从少时不求回报给予她的帮助,到现如今对她毫不藏私的信任,也许,他们的缘分,早在段南山多年前救她的那一刻便已经定下了。
    段南山摸了摸鼻子,试探着问道,“那你以后都跟着我?给我做一辈子媳妇?”不怪段南山这么想,嫁到山里的女人因为受不了清苦的生活,而偷偷跑掉的不在少数。方琳越好,他心底的担忧就越重。
    方琳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知道,这高大的男人在遇着某些事的时候,不自信,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嫁给他是逼不得已,她必须得把段南山心里那根刺拔掉,否则即便日子再好,心里还是会有隔阂。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你不想嫁给李二柱子。”即便是这样,段南山心底仍是充满感激,因为方琳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如果当时方琳找的是别的男人,那现在……想到这儿,他雀跃的表情晦暗了几分。
    方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钻了牛角尖,叹了口气,主动握住他的手,道,“后来我离开方家,这亲事便做不得数,我不愿意,他们还能到舅舅家把我绑着嫁过去不成?我为什么嫁给你?你再好好想想。”
    段南山是她当初走投无路的选择,可从自己不愿再忍气吞声,开始反抗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不会再受人摆布,也许方琳以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坚持嫁给一个山民,可经过婚后这么多时日,她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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